第169章 吾生之甲(2)
  第169章 吾生之甲(2)

    “大佬,我是物理專業,不是數學專業。隻是學物理必通數學,所以我課桌上堆滿了數學教材。”

    “而你的天文學專業不是用來觀星占卜算國運的,是要讓你用科學的眼光看待宇宙,還要計算天體之間的距離、研究運轉結構,這方方麵麵都要用到數學物理,所以你要學的內容比我還多。”

    作為女寢唯一一名上過大學的“重讀”人士,宣幽儀要給另兩個夥伴科普“大學修煉指南”,還要照顧全寢唯一的普通人的情緒,讓她不會產生“寢室三人抱團排斥我”的疏離感。

    好在她從事服務業日久,處事手腕八麵玲瓏,應付寢室關係自然不在話下。但在科普過程中,她發現了奇怪的點——紀元桃沒上過大學,她對選課學分考證讀研一塊不清楚很正常,可厲蘊丹明顯是社會精英型人物,怎麽對大學生活也有一種詭異的陌生感?

    尤其是在她說起考四六級時,大佬的反應頗為奇怪。

    她說:“四級還能應付,六級有點麻煩,但走航空的哪能不會點外語,我隻能硬著頭皮學,個中辛酸懂得都懂,對吧大佬?”

    大佬很實誠:“四級和六級是什麽?”

    直到這一刻,宣幽儀仍未察覺厲蘊丹將掉不掉的馬甲,隻說道:“就是英語考級,四級和六級證書,一般是大學生必備。大佬你這反應,怎麽像是沒考過?”

    “沒有。”

    “誒?”宣幽儀離真相僅一步之遙,偏問話擦了個邊,“難道大佬你沒上過大學嗎?不應該啊……大佬,冒昧地問一下,你上的是什麽學?受的是什麽教育?”

    厲蘊丹是沒上過大學,但她上過太學,對這問題自是對答如流:“上的‘宣和太學’,受的‘皇家教育’。”

    這倆宣幽儀都沒聽過,可聽到“皇室”就聯想到英格蘭半島。想來厲蘊丹的真實身份非富即貴,童年多半是在國外度過,因此沒上過大學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有些邏輯點不對,如果大佬幼年期在國外,那她怎麽學會的絕世武功,這不應該從小在深山老林練嗎?與其說是上一個猜測,還不如說是古武世家的‘皇家教育’呢?

    她悟了!

    大佬上過大學,隻是她上的大學跟他們不一樣而已。

    宣幽儀懂了又沒懂全,卻完美接住了厲蘊丹的話:“那就好好感受一下現代的大學生活吧!機不可失,反正試煉還沒開場,我們不如及時行樂。現在想想,上學讀書真是一生中最輕鬆幸福的時光。”

    之後,一行四人前往食堂就餐,因厚德大學是top5級別的高校,它的夥食費比較便宜,一餐七塊就有兩菜一湯。

    王舒茗與紀元桃年齡相“近”,吃著吃著就聊起了高中刷題生活。什麽周考月考,什麽文理分班,宣幽儀看向她們的眼神萬分“慈祥”,像是在回憶青春期的美好,唯有厲蘊丹在聽見考試後眉頭微蹙,直覺不好。

    “大學可有考試?”

    “有啊。”

    “數學物理都要?”

    “就你的專業的話,確實呢,期末會很辛苦。”

    “……”

    她們還想逛一逛校園,厲蘊丹隻想放下碗筷回去學習。可一想到校園或許有試煉線索、首殺之機,她決定先逛校園再說。左右她不用睡覺,晚上可以好好攻克數學物理。

    莫名地,她自發自動地卷了起來。

    圖書館、校園超市、大學城小吃街、城市商業街……她們行程排滿、相處和諧,淺談考級考證,倍感人間值得。

    而比起女寢這邊的歲月靜好,男寢那方隻剩下雞犬不寧。

    為完美融入試煉場,胥望東提出“嚴格按照大學新生日常相處,認真落實上課打卡、下課廁所、放學籃球的基礎操作,全麵鞏固他們在學生中的影響力和競爭力,堅決珍惜二次受教育的機會,學會利用學生身份保護自己,統籌八卦信息、推導副本種類、防範別團進攻,確保能在有限的資源中打贏這場仗”的意見和建議,可惜曲高和寡,隻受到了齊懌宇的大力支持。

    胥望東:“小宇,還是你懂我!”

    齊懌宇:“不是的,東哥。我隻是覺得你這發言跟‘我簡單說兩句’的校領導很像,所以下意識地鼓掌了。”

    胥望東:……

    話是這麽說,但他們還是按他說的做了。拽上大哥,帶飛老六,他們以寢室為團跨入食堂,在一眾學生放亮的目光中排隊打飯,比起金嘉雲和齊懌宇的不適,胥望東可謂是精神抖擻。

    他表示:“我從未如此引人注目過!”

    應棲雍回頭:“那是因為你排在我和謝此恒中間。”

    “……”冷場。

    隨著排隊人員的減少,很快輪到謝此恒打飯。他垂眸注視著“飯卡”,有點不理解“靈石”到底存在卡的哪裏,它明明不是芥子空間。

    輪不到他多想,打飯已輪到他了。學著胥望東的動作把飯卡放上端口,他個子較高,打飯阿姨隻覺得聲音從頭頂傳來,分外好聽:“烤肉和烤魚。”

    打飯阿姨:“小夥子,這兒就幹菜肉和鹹菜魚,你……”

    彎腰抬頭一看,頓時驚為天人,那打菜的手一抖,全瘦的肉塊噗通噗通往裏掉。可阿姨何許人也,她什麽男人沒見過,男人再帥能有工作重要嗎?再帥的男人,關了燈不都一個樣嗎?

    強大的理智蓋過了情感,於是謝此恒親眼看到掌勺的阿姨冷酷無情地一抖盤,大塊的肉又落了下去,她給他加了把幹菜。

    “小夥子長得真帥,本來七塊五的,阿姨給你加點番茄炒胡蘿卜,也算你七塊五吧。”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謝此恒端著顏色詭異的番茄炒胡蘿卜,不禁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後他端著不鏽鋼食盆,望著人來人往的大食堂萬分迷茫,不知該去何處。好在胥望東站上座位衝他揮手,他才知道他們坐在那裏。

    胥望東:“打飯阿姨真親切,多給了我個菜,還不加錢。”

    應棲雍戳著番茄炒胡蘿卜,嘴角一扯:“得了吧,這盤菜賣不出去他們才送的。我看不是放多了鹽就是放多了糖,不然哪能便宜你。”

    謝此恒放下飯盆,看著並不幹淨的桌板和凳子陷入遲疑。眼見他們盡數落座,各個將就著吃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坐下,提筷夾起了一塊瘦肉。

    嗯,大廚很有本事,不知是用什麽方法做的,竟能做到連他的牙都久嚼不爛的程度。莫非,這還是什麽珍惜的妖獸肉不成?

    金嘉雲給出中肯評價:“比口香糖多了點肉味,一星好評。”

    齊懌宇:“這飯……味道有點怪,好像是幹菜湯撒在裏麵了。”

    胥望東:“哎呀,正常的正常的,大學基操,多大點事啊,有的吃就不錯了。”他夾起送的菜放嘴裏,臉色一變,“忘了說,食物中毒也很正常。”

    聞言,謝此恒和應棲雍放下了筷子。之後全桌除了阿努,沒人吃完這一餐飯。可誰能想到,吃完了這頓,饒是阿努鐵打的體質都沒扛住現代食品的侵害,他躺平了。

    原因無它,原始人體內哪來的現代人菌群,他隻是腹痛不是中毒就不錯了。

    胥望東:“要不送醫務室吧?隻是阿努太重了,我背不動。大哥大哥,可不可以幫個忙,我知道你力氣大,能把阿努扛到醫務室嗎?”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謝此恒用劍又不分場合,在經曆上上個試煉場後,他覺得在現代用劍是一個全人類都能接受的現實。

    故而,他並不避諱金嘉雲在場,當著他的麵祭出了本命劍。

    隻見室內流光一閃,向南的大窗洞開,謝此恒拖起阿努正要問一聲“何為醫務室”再禦劍而去,就見幾人臉色大變,又是關窗又是拉扯,喊著“大哥不要啊”……

    胥望東:“大哥,這裏禁飛!禁飛!”

    齊懌宇:“不要啊!我的大學生活才剛剛開始,不想這麽快結束!”

    又拖又拽的,好懸把人拉扯下來。看著一臉懵的金嘉雲,應棲雍深吸一口氣,從未感到如此頭疼。

    他解釋道:“大哥他……是保送的,天才的腦回路總跟我們不一樣,所以以後他再做出一些奇怪的事你不要疑惑。”

    金嘉雲:“可是那個劍剛剛在飛!懸浮在半空中,他站上去了,我的天,我……”

    應棲雍一手刀“催眠”了他:“那是夢。”

    待金嘉雲醒來已是傍晚,肚子餓得咕咕叫。他起身時發現寢室的電扇轉啊轉,全寢除了他,沒人汗流浹背。

    胥望東湊到他麵前:“你醒了,我給你帶了個雜糧餅和一杯豆奶,叫爸爸。”

    “爸……啊不,剛才我好像……”金嘉雲摸摸頭,“看到大哥飛起來了。”

    “老六,你真是個老六。睡了一下午,別把做的夢當真。”

    “哦。”

    ……

    報到日過後,學校給了新生兩天的適應時間,第三天起就開始正式上課了。

    厲蘊丹轉了三天,試煉沒有開場、首殺線索全無,便明白這個試煉場多半與上個一樣難搞。她檢查過了,校園無靈異場所,也沒鬼怪傳說,地底下幹幹淨淨,周邊也無披著人皮的怪物出沒,太平得無法想象。真要有災難,隻能是小行星撞地球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幹脆好好上課。大一的課程幾乎排滿,她與同寢的三人除了一門“馬哲”就沒有別的重合課程。是以,她上課時她們空閑,她們上課她空閑,左右無事,她便爬床修煉。

    三天後,胥望東通過手機搞了個“好友群”,把全隊拉進去講話。

    厲蘊丹不理解,有什麽話不能在團隊頻道說,為何非要換個地方,可當胥望東發上來一連串視頻時,她才知道——團隊頻道不能發視頻,完全限製了情報頭子的發揮。

    中午,胥望東:“哈哈哈笑死我了!今天輔導員來男生寢室查寢,給他開門的是阿努,他一身腱子肉、白襯衫快被胸肌撐爆了,就這麽堵在門口居高臨下地對輔導員說‘你查什麽’,把輔導員給嚇懵了,還以為我們是什麽品種的黑惡勢力!”

    視頻一個,畫麵是人高馬大的阿努和一臉青白的輔導員。

    晚上,胥望東:“聽聽這此起彼伏的鼾聲,是我們隔壁上下左右的男寢的特產。因為地理位置不好,隔音效果不佳,所以我們每天活在噪音裏。我們還好,金嘉雲受不了,這幾天走路都開始晃神了。”

    音頻一個,厲蘊丹點開以後又飛速關上,隻覺魔音穿耳。

    上午,胥望東:“今天特別空,就早上一節課,我閑下來往別的係一轉,發現他們都在搞事。中文係教古文的教授讓阿努答題,阿努上黑板寫滿甲骨文,教授頓時驚為天人,想收他做關門弟子!應棲雍被逼無奈表演了一個倒踢紫金冠,由於跳得太高導致電燈被踢爆,老師都恨不得叫他老師!”

    “最正常的是齊懌宇,他在學習。最離譜的是大哥,今天土木工程丟掉理論課下場實戰,戴好安全頭盔去了工地。大哥怕傷到人收斂了氣場,結果因為頭發太長,蹲下後沾滿了水泥……”

    “下課後,他被同學介紹去理發店洗頭,男生洗頭統一價15塊,老板洗他的長發用了半瓶洗發水,真是肉痛到無以複加。不過這老板是個狠人,洗完後忽悠大哥充值500搞個會員,誰知大哥更狠,說‘不欲再進別的宗門’就走了,氣的老板逢人便說‘今天店裏來了個中二病’。”

    傍晚時分,胥望東發了句:“當大哥說出‘為何不禦劍去上課’時,我就知道該給他介紹一塊滑板了。”

    厲蘊丹:……

    沒想到謝此恒的生活如此“多姿多彩”。

    隻是她沒想到,更多姿多彩的事還在後頭。由於厚德大學地處沿海,他們降臨時又是夏季,所以經曆那麽一兩場狂暴台風很正常。

    半月後台風來襲,因級別構不成災難她便沒出手,隻窩在寢室裏聽風聲呼嘯、大雨滂沱。殊不知隊友們的寢室堪比豆腐渣工程,台風一來先陣亡了大窗、再刮落了牆皮。

    大風那個吹呀,吹得兩側窗簾高高揚起。大雨瓢潑,劈裏啪啦地砸進男寢,雨水無差別攻擊著上下鋪人員,連門板都被吹得哐哐作響。

    風裏雨裏,在呼嘯的台風中,老六金嘉雲被吹得頭發炸起,抱著床柱子大聲呼喊:“哥,哥!想想辦法啊,你們快想想辦法啊!”

    阿努坐在下鋪淋雨,道:“這麽點風,忍忍就過去了。”他可是經曆過災難末日的強者!

    金嘉雲嘶聲呐喊:“什麽這麽點風?我人快沒了!大哥,大哥你管管二哥!”

    風雨中,正在上鋪修煉的謝此恒睜開眼,隻覺風中水靈氣狂暴,卻又給他一種久違的在瀑布下練劍的感覺。他不覺有異,隻說道:“金嘉雲。”

    “啊……是,大哥你在叫我嗎?大哥!該怎麽辦啊?”

    謝此恒:“靜心打坐,靈自當靜於泥丸宮,不受外界侵擾。”說罷,閉目養神。

    “大哥,你說人話啊!風太大我聽不見!”

    金嘉雲快絕望了,但他沒想到更絕望的還在後頭,這寢室六個人除了他就沒個正常的,隻見應棲雍不知從哪抽出一支箭,對,就是箭!借著暴雨的勢在一塊磨刀石上磨了起來。

    而胥望東隻穿了一條短褲站在狂風肆虐的窗前,他張開雙臂麵朝風暴,任由雨水撲了他滿身滿臉。

    “感受到了嗎?老六!”胥望東迎著台風呐喊,“這就是真正的重點大學!它的校舍永遠老舊,隻有電扇沒有空調;它的牆皮永遠豆渣,沒有最差隻有更差!因為學校相信我們能在任何環境中好好學習,所以會用最爛的環境來磨煉我們。而台風,就是大自然給我們這批學畜在炎炎夏日中的最高饋贈!”

    “站起來,老六,感受難得的空調!”

    齊懌宇抬頭:“東哥你靠左邊擋著點,風太大我刷不了題。”

    “哦。”

    暴風中,唯有金嘉雲在發出靈魂咆哮:“我敲!我敲——你們能不能正常點?啊?難道隻有我一個正常人嗎?這是台風啊台風!”

    謝此恒穩如泰山端坐,應棲雍在雨中鏗鏘磨箭,阿努赤膊平靜賞雨,齊懌宇甩甩水筆繼續做題,胥望東正在唱星星點燈。隻有金嘉雲死死抱住床柱,像一隻在大洪水中瑟瑟發抖的倉鼠。

    行吧,他的寢室弟位很真實。

    老六就老六吧,誰讓他沒他們那麽騷呢?

    次日台風離去,胥望東發來消息:“大佬,昨晚的台風是不是很涼快,給沒空調的寢室平添了一分清涼。”

    厲蘊丹回道:“女寢有空調。”

    五個字,暴擊!

    ……

    時間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已在試煉場呆了一月有餘。厲蘊丹已經適應了大學的日常,隻是她從未忘記身在試煉場,隨時隨地會身處危險中。

    可讀書實在是太安逸了,安逸到幾乎麻痹所有人的神經。神來之音遲遲不提示試煉開啟,久而久之,不少造化者都快忘了這回事。

    直到月末的這天,拎著一桶水果茶走過圖書館的厲蘊丹聽見了兩個學生的談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聽說10月25號有一場超大的流星雨,市裏的‘有成山’是最佳觀測地點,我們要不要去啊?”

    “25號?是有流星雨,不過有個天文學的UP主不是讓我們轉移到防空洞嗎?她說這場流星雨下的位置有點不對,可能會跟衛星起衝突,萬一把衛星砸下來就不好了。”

    “怎麽可能,一場流星雨而已,呆什麽防空洞。你這個是小道消息,官方又沒出具證明,就不用聽了。”

    兩個學生走遠,厲蘊丹卻駐足不動。她的直覺告訴她,末日的開端應該與這場流星雨有關,蓋因她的心跳一聲比一聲劇烈,連帶著掛在胸前的諦聽玉佩都在傳給她“隆隆”的回響。

    這回響像是一種機器發動的聲音,又像是有血有肉的大型獸類的心跳。它們自遙遠的宇宙中傳來,在她耳邊此起彼伏地咆哮。

    波的振動愈發密集,她能聽見它們傳遞的訊息:“我的適格者,神的天選者……來到我的身邊,或者讓我去往你的身邊……我的適格者,神的天選者……”

    “召喚我,召喚我……”

    厲蘊丹封閉心門,沒有理會這股奇異的魔音。

    她不會知道,在遙遠的光年之外,沉睡於星艦血河之中的一台生物機甲發出一聲微弱的心跳。它灰暗的眼此刻被注入了光,而無數灰色和藍色的人形物種在向它集聚,長長短短的波相互疊加。

    “祂醒了,‘神主’醒來了。”

    “在地球嗎?在地球嗎?找到它的天選者……更快一步,我們要更快一步……”

    “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到了。”

    波紋回蕩,隱約帶著歎息。另一端,上完課的厲蘊丹給全寢室帶了飯和桶茶,她本想打聽流星雨一事,再詢問她們可要隨她外出,誰知她還沒開口,室友們早有了這念頭。

    “咱們25號去看流星雨吧!”王舒茗道,“教學樓頂樓看去,有成山雖然離學校不遠,但那天晚上肯定要收費,少說一兩百,咱們省了這個錢吧。”

    紀元桃:“好,今天23號,流星雨是幾點來著?”

    “25號淩晨零點左右,看來得瞞著宿管阿姨往外溜。”王舒茗回首,“丹姐你去不?陪我們去吧,明晚別看書了,就一天。”

    厲蘊丹頷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