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地獄異種(12)
  第12章 地獄異種(12)

    淩晨一點,教堂。

    甩掉異種大軍、殺死攔路怪物,幾人在精疲力盡之前摸進了修女宿舍最偏的一間房,總算有了喘息的餘地。

    “得救了……”胥望東癱成了一張餅,“我一年的運動量全交代在今晚了!”

    沒人理他,都忙著喘。

    前後隻三百米的轉移路程,硬生生被幹出了跑三萬米的體力消耗。這會兒,饒是身強力壯的大漢都累到不再亂吼,更何況是幾個亞健康狀態的現代人。

    他們的肺快炸了,喉嚨仿佛火燒,就像進了火焰山的豬八戒,裏外發焦。

    足歇了五分鍾,他們才陸續緩過來。

    修女的宿舍約三十平大小,是自帶衛浴的單人間。裝修風格極簡,棕地白牆灰窗,兩櫃一桌一床。牆上掛著十字架,床頭懸著捕夢網,看上去很幹淨。

    幾人不請自來,弄髒了別人的房間。起先還有點不好意思,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臉皮一厚,什麽尷尬都能迎刃而解。

    三人組雖然打架無能,但處理後勤工作得心應手。

    室內唯一的床讓給了傷勢最重的謝此恒,唯一的椅子給了出力最多的厲蘊丹,背包裏的水和食物主要供給大漢。而自己則是能省就省,每人隻拿了一瓶水。

    稍作調整,他們又從包裏挖出藥品,用電熱水壺煮起開水。簡單地對剪刀鑷子進行消毒,他們準備處理一下謝此恒的傷勢。

    隻是,等開了台燈、近距離觀察對方的傷口後,不僅三人組嚇了一跳,連厲蘊丹都難掩震驚。

    這位宗師的下丹田……被挖開了。

    上有五個窟窿,似是被利爪穿刺後留下的痕跡。也不知挖去了什麽,整塊皮子外翻,血肉模糊,看著極為駭人!

    “我去!”胥望東毛骨悚然,“這得交給外科醫生啊!整塊肉都挖開了,他活到現在就是個奇跡,包紮能有用嗎?”

    應棲雍抿唇:“不試試怎麽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多久活多久。”

    這是必死的傷勢,厲蘊丹明白,習武之人也都知道。

    人有丹田,分為上中下三個。

    上丹田在印堂穴,位於兩眉間,通先天之氣,為腦中髓海的藏神之府;中丹田在膻中穴,與心髒同位,通後天之氣,為意念動靜的藏氣之府。

    而下丹田在小腹,上通神闕、中至氣海、下達命門,是人體之祖竅,是大小周天之關元,也是藏精之府、生死之本。

    若三者安穩,人的精氣神就不會散。可傷卻其一,後果就很嚴重。

    傷上丹田,人會癡傻;傷中丹田,易走火入魔。而傷下丹田者自古十不存一,不是資質全廢就是命不久矣。

    所以,他活不下來……這麽年輕的宗師活不下來……

    厲蘊丹垂眸,帶著惜才的悲憫。

    她知道這點,謝此恒自然也知道。

    同為從小習得天地人概念的古人,他們知命、拚命又逆命,也會泰然地接受命。尤其在將死之際,總會想著再做點什麽實現價值。

    可三人組卻不這麽想。

    同為接受九年製義務教育的現代人,他們拚搏、內卷又躺平,也會覺得人生無望不如狗帶,但到了關鍵時刻,他們往往表現的豁達且具有韌性,會爆發出連老祖宗都為之驚歎的奮鬥心!

    “對,不試試怎麽知道!”宣幽儀道,“他活著已經是奇跡了,再多創造幾個奇跡又怎樣?”

    對哦!大佬的事,能跟他們正常人一樣嗎?

    頓時,低落的士氣莫名其妙地提升了!

    三人分工明確,幹得熱火朝天。

    備好剪刀鑷子酒精棉,紅藥繃帶雙氧水。應棲雍伸手,準備幫謝此恒解開衣服檢查傷勢,卻不料一把劍鞘橫了過來,擋住他的手。

    抬眼,謝此恒正冷冷地盯著他:“無需如此,凡人的東西對我沒用。”

    聽又聽不懂,應棲雍“悟”了片刻,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宣姐,要不你來?這大哥思想有點前衛啊,可能覺得兩個男的拉拉扯扯不太好。”

    宣幽儀:……

    忍住吐槽,她替換應棲雍的位置,在床邊伸出手。結果,還沒碰到褲腰帶就被對方嚴防死守,真是半點靠近的可能也無,劍鞘都快戳她腦袋了。

    這哪是思想前衛,根本是封建落後吧?

    “大哥,我們隻是給你檢查傷勢。”無奈,宣幽儀一邊說一邊打手語,“你不要緊張,我們不會傷害你,畢竟我們都不是好人……啊不,都不是壞人!”

    可惜,不是每一位古人都懂手語。

    由於成長環境遠超碳基生命的想象,在謝此恒看來,宣幽儀打手語就像結印,卻沒丁點用處。

    也是,一個沒有靈力的凡人,光學會結印有什麽用呢?

    宣幽儀打了半天手語,沒用。無法,三人組隻好齊上陣,耐心地比劃了好久。

    “請你好好治傷。”宣幽儀歎道,“帥哥都是人間瑰寶,死一個少一個,看一眼少一眼,你這樣不配合真讓人著急。”

    胥望東忍不住吐槽:“我跟小雍長得也不差啊,咋沒聽你誇一句帥?”

    “那能比嗎?”宣幽儀振振有詞,“大佬的帥有目共睹,是國寶大熊貓級別的珍貴程度。你長相周正,就像黑白電視機,比較受老一輩喜歡。而小雍是校草那一掛的,就像黑白相間的貓,老少皆宜。”

    應棲雍:“宣姐,謝謝你沒有把我比作黑白相間的狗。”

    胥望東:“那這麽算,阿努是黑白相間的牛?”

    宣幽儀:……

    許是被煩到了,為了讓這幾個凡人死心,謝此恒終是點了頭。

    他放下長劍,自行解開外衫,露出內裏結實的身板。但他沒有再脫下去,隻是稍稍卷起裏衣,露出腹部的創口。

    燈光下,猙獰的傷口跟緊實的肌肉形成鮮明對比,著實慘不忍睹!

    胥望東不忍再看:“越看越嚴重啊,咋整?”

    “先消毒。”應棲雍取過酒精棉,“我打籃球受傷時就這樣,先用酒精棉把傷口周圍的沙塵去掉,再用雙氧水消毒,最後抹上紅藥水就行。”

    “但他傷得太重了,還得縫針、打破傷風。可現在條件有限隻能做簡單處理,得給他多纏幾圈繃帶,防止創口擴大導致內髒外流……”

    室內靜了下來,僅剩輕微的工具摩擦聲。

    幾人不曾見過這麽嚴重的傷口,處理起來難免笨手笨腳。隻是見謝此恒連眉頭也不皺一下,他們不禁鼓起了勇氣。

    胥望東:“大佬,接下來要縫針,沒麻藥的那種。”撈出消過毒的棉線,他穿上針,“不多,也就縫三針,把皮肉紮實點就好。”

    謝此恒看向他和針線,似乎明了什麽。

    他很想告訴凡人這沒用,但在最後化作了默許。

    畢竟他們太聒噪了……

    針小心紮了下來,用力地想戳進皮肉。誰知頂著皮肉的針頭越來越彎,直到“嘣”一聲折斷。

    懵逼的眾人:……臥槽鋼鐵之軀?

    胥望東不信邪地拿起第二根,仍聽到了“嘣”的一聲。

    僅有的兩根針全廢了,驚得他們麵麵相覷。在短暫的失語後,三人組腦洞全開,完全拴不住脫韁的思維。

    宣幽儀:“金鍾罩鐵布衫?金剛不壞之身?”

    胥望東:“聽說這功夫想練好必須是童子身啊……噫,難道大佬這麽風姿卓絕居然跟我一樣童子軍沒畢業?”

    “帥就一定要談戀愛嗎?”應棲雍翻了個白眼,“我也很帥啊,但我談了嗎?我沒有!我可潔身自好了!”

    “所以你也是童子軍?”

    “閉嘴!隱私問題不要公開討論!”

    宣幽儀:……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已經都知道了。

    他們又吵了起來,而對這種“突然”的場景,厲蘊丹已是習慣。這三人雖聒噪了點,但比朝臣“安靜”多了。

    倒是宗師頗為可憐,袒著傷口被冷落一邊,萬一感染了風寒怕是會走得更快。

    想到這,厲蘊丹姑且放下橫刀,取過桌案上的繃帶。

    她靠近他,把繃帶扔給他,下巴微揚,暗示明顯:怎麽,還要孤親自給你綁上?

    謝此恒見她穿著,還以為她與他是一處來。隻是平時“仙子、道君、真人”的叫慣了,一時半會兒沒想起怎麽稱呼凡人女子。

    想了想,他道:“這位姑娘……”

    厲蘊丹:“別費唇舌,孤聽不懂。”

    事實證明,不是穿著相似的衣服就會同一種語言。謝此恒停頓片刻,又轉向“妙語連珠”三人組,再看向滿嘴“阿努”的大漢,不禁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六個人,五分熟,四種語言,三類裝扮,隻剩兩個時辰,得誅滅一城妖魔。

    擔子好沉重!

    厲蘊丹:……

    沒有猶豫,她轉身取過一枚暖玉丟給謝此恒。

    之後,厲蘊丹拿過隕鐵橫刀,當著他的麵將暖玉磨在刀麵上,示意這樣做能讓武器鋒利一個度。

    殊不知,在她垂眸的那刻,握著暖玉的謝此恒怔怔出神。

    觸手溫潤,靈光滿溢,這是……

    謝此恒喃喃出聲:“大能遺蛻。”

    且與他的同源有相似之處,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寶。

    大能遺蛻,一般為渡劫後期坐化、散仙兵解、地仙寂滅時留下的“蛻”物。它可以是屍體、內丹或舍利,也可以是頭發、神識或真炁。

    總之,隻要是與大能的精氣神相關的一切,都能被稱之為“蛻”。

    並且,根據大能生前資質、所持靈根、所修功法的不同,“蛻”也會化作各種不同的事物。

    譬如三千年前的木修大能離鳳遙寂滅,留下的“蛻”是一截水火不侵的古木。後被劍煞李不凡所得,鍛成橫掃三界的千留劍。

    又譬如萬年前的神算子玄道真坐化,留下的“蛻”是三截占卜用的指骨。後被星闕宮的宮主戚莫忘所得,占出了妖魔入世這一天地大劫。

    再譬如……

    大能遺蛻何其珍貴,一群凡人怎麽會有這些?

    他們拿著無上至寶,豈不會被趕盡殺……最後一個字在喉頭滾了滾,緩了好久才冒出來。

    謝此恒初時沒注意,直到這一刻才恍然驚覺——

    先不提這位拿著大能遺蛻磨刀的姑娘,光是另外三人脖子上掛的飾品都是同一種質地,散發著同樣的氣息。

    凡人似乎把大能遺蛻切了,不僅拿來磨刀還做成飾品,怎一個暴殄天物了得!

    “絕……”他吐出一個字,就再也不說話了。

    此界傳承遺失,靈氣消散。凡人不知修真,也不懂大能遺蛻的珍貴。所以,他要是不幸死在這裏,留下的遺蛻怕也是會被……

    謝此恒不語,他終是拉開了繃帶,緩緩地、有點顫抖地裹起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