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有些人,在茫茫人海中,你還是能一眼望到
  第264章 有些人,在茫茫人海中,你還是能一眼望到

    這趟去烏江河,要跟宋瀟協作完成這件事,趙濱自然是要跟著去的,最後決定韓兆留守寧安。

    季九爺是翌日清晨啟程的,他一離開,喬綰便再無睡意。

    她起身收拾過,便喊了東風備車,徑直出門去了鋪子。

    一連幾日,仿佛又回到了季九爺在湘北之地的那段日子。

    主樓裏,大夫人傅氏與季老元帥陪著兩個小孫子,她歎了口氣,忍不住道。

    “老九回來兩日,又離開,他一走,這綰綰便又沒人管得住。”

    季老元帥抱著阿滿,逗他跟阿福玩耍,聞言頗不在意的道。

    “他們還年輕,這個時候不折騰,什麽時候折騰。我讓承叔去打聽過,說她鋪子打理的不錯,是個有心的。”

    他都這樣說了,大夫人自然沒什麽好說。

    季老元帥看了她一眼,笑了一聲道。

    “你對老九和他媳婦兒的事兒,倒是上心,怎麽不見你關心關心寶凝,她剛送去學院,一整日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倒是放心。”

    季寶凝過了這個年便滿十歲了。

    她從三歲起,便接受洋人文化啟蒙,現今到了能讀書的年紀,大夫人有心讓她多學一些,且交些朋友,開春便送了她去上學。

    大夫人怔了怔,隨即無奈。

    “她去的學院是秦家的,您又點了羌吳守著她,我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季老元帥失笑,舉著阿滿臨空站在他腿上,沒接話。

    大夫人抱著康安看了他兩眼,突然也笑了。

    “您如今,是不太一樣了。”

    換了過去,季老元帥何曾關心過寶凝怎麽樣。

    過去的季老元帥,不論是哪一個孩子的事,他都沒耐心琢磨的。

    季老元帥聞言頓了頓,看著阿滿的笑臉,他眸色溫和。

    默了半晌,他突然歎了口氣。

    “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所以我的孩子們,不團結,不互愛,甚至針鋒相對互相殘殺。”

    他一生十幾個孩子,到了晚年,身邊竟然隻剩下老九和小十四。

    他語氣沉重,神情複雜。

    大夫人看在眼裏,難免心酸。

    “元帥…”

    季老元帥側頭看了她一眼,隨即笑了笑,沉了口氣,徐徐道。

    “興許是老了,每天閑來無事,很多過去不在意,甚至刻意忽略的事情,也就一件件都攤開了。”

    “敏姝,馬上快要清明了。”

    大夫人瞬間熱淚盈眶,她連忙將康安遞給乳母,匆匆撇開眼,聲線微顫強做鎮定。

    “把少爺們抱出去吧。”

    吳嫂和秀姐對視一眼,連忙上前抱過兩個孩子,跟著嬤嬤匆匆離 開。

    屋裏沒了人,大夫人忍了忍,驟然捂著帕子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壓抑又哀痛,聽的人心裏十分難受。

    季老元帥沉默著,眼瞼低垂,側頭看她。

    由著她哭了一會兒,他歎息一聲,緩緩開口。

    “我知道,這些年,你和老九,都對我有怨。”

    大夫人紅著眼眶看他,哽咽道。

    “這些年了,您終於念起大堂姐了。”

    季九爺的生母,傅氏嫡長女傅敏華,便是在寒食之夜,在將軍府的佛堂,自焚而亡的。

    這件事,是梗在季九爺心頭的刺,同樣是梗在傅家所有人心頭的刺。

    季老元帥緘默,他看向窗外,陷入了回憶裏。

    事實上,這麽多年,那個人那張臉,從沒有一刻從他腦海裏消失。

    他隻是不敢說,不敢認,所以隻能強迫自己去不予理會。

    可有些事,你越是想抵抗,它便越纏著你。

    那天是驚蟄,昌平城裏固原寺的桃花,被春風撩撥的漫天都是。

    他新立軍功,隨父親回帝都受封賞,臨走前陪母親和祖母到固原寺祈福。

    穿黛藍色華服的姑娘,從大殿裏出來,她白的如同欺霜賽雪,生的纖美端雅,被眾人擁簇著從他身邊而過。

    有些人,在茫茫人海中,你還是能一眼望到。

    一眾閨秀中,他不自覺便被她吸引了視線。

    祖母說,那是她為季家相中的嫡孫媳,那日正是為了在他離開之前,讓他親眼見一見,還問他喜不喜歡。

    傅家是世代書香,教養出的姑娘自然沒得挑。

    何況,他本就是喜歡的。

    後來,他隨祖父回到邊關,三書六禮,都不曾親自到場。

    他想著是自己委屈了傅敏華,也打定了主意,成親後,會好好待她。

    再見之時,兩人便已經是洞房花燭夜。

    “那個時候,我心裏隻有她,也曾許諾過,會對她一輩子都好。”

    季老元帥陷在回憶裏,不自覺便說出了這句話。

    大夫人傅氏聽著,不由收住了哽咽聲,她撫著胸口,怔怔看著他,說不出話。

    季老元帥默了默,微微歪頭看向她,嗓音輕慢微啞。

    “後來,抵不過聖意猜忌,又不能置族人於不顧,祖母和母親,也開始明裏暗裏對敏華施壓。”

    “一房一房的妾室抬進來,她就不再笑了,我怎麽哄都沒用。”

    “她明白,我們都身不由己,可她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她可以對任何人針鋒相對,唯獨對著我,再也沒有笑臉。”

    “直到淳兒他…”

    他和敏華的第一個兒子,因為季家兒郎的宿命,死在了邊關。

    就死在他眼前。

    他又痛又怕,他痛恨自己無能為力,又怕極了敏華會憎恨他。

    她瘋的那天,他覺得他季庭越,也死了。

    許給傅敏華諾言的那個季庭越死了,就連她兒子的父親,也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她的世界裏,還有什麽顏麵逗留,甚至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角色。

    所以他除了退離她,除了強作顏麵,沒有任何法子。

    “舉兵造反的那天,我以為我突破了使命的枷鎖,拋卻了季家的負擔,就可以做真正的季庭越,來麵對她。”

    “我甚至想好了,舊朝若是滅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可以跪在她麵前乞求她原諒,什麽都不求,什麽都不要,隻求她不再怨恨我。”

    “我派了人給她送信,讓她忍一時之氣,我一定接她離開。”

    “…她引火自焚,她就是不肯給我機會,不肯原諒我。”

    說到最後一句,季老元帥唇瓣都在顫抖,眼底也已經模糊。

    傅敏華,他愛而不得,恨不能忘,又懼怕遺忘的一個人。

    這些年,他不敢,也不甘心,去見她。

    大夫人捂著胸口,淚如雨落。

    她從不知,季庭越他,原來是這樣愛大堂姐的。

    她崩潰捂麵,壓抑著哭聲。

    “元帥…,您應該告訴她的,應該告訴老九的…”

    季老元帥苦澀一笑,長長歎了口氣。

    “我是個武夫,一輩子沒讀完幾本書,有些事情解釋起來,反倒更麻煩。”

    “我當年給傅家施壓,強娶你進門,為的就是能照顧老九和小十。”

    “你一定,也恨極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