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番外二
  第349章 番外二

    阿德一開始不叫阿德,他隻是被老K帶回來的孩子中的其中一個,名字都沒有,連個號都排不上。

    老K選擇孩子是有標準的,要麽小小年紀就顯露出狠毒,要麽小小年紀就顯露出聰慧,他兩樣都不占。

    他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在那些瘦弱不堪的孩子中顯得格外“雄壯”。

    雄壯歸雄壯,那時候的他聽到點風聲都能嚇得不得了,他這樣的孩子,連進入地下牢籠圍觀的機會都沒有。

    像他這種不小心帶來的,沒用的孩子,腦子看起來還不怎麽靈光的孩子,是要被“處理”掉的。

    阿德向來蠢笨,那次卻無比聰明的意識到,他們說的處理,不是讓他滾,而是讓他死。

    那時候瞿白17歲,距離他送走遲夏已經過了一年,他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

    他是他們這樣的孩子死亡的見證者。

    因為老K要讓他不斷見證這些孩子的死亡,見證他們彼此掠奪。

    他要讓瞿白知道,在這個地方,人的生死不過是一念之間,而他,給了瞿白至高無上的榮耀,以及最大的限度的包容。

    連日來的折磨,阿德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但他還想在死前看看天是什麽顏色,人長什麽樣子,如果人有下輩子,他再也不要做人了。

    他拚盡全力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瞿白,他才十七歲,已經強大到讓阿德羨慕。

    如果站在那裏的是他,該有多好啊。

    他們的目光相對,不知道為什麽,阿德忽然笑了。

    “留下他吧。”

    瞿白剛做完記憶測試,身體還很虛弱,他咳嗽著:“我想要。”

    有人笑起來,阿德聽到那個聲音,才知道老K也在。

    “怎麽看上他了?”

    老K問瞿白:“這孩子除了一身肉什麽也沒有,腦子也不靈光,你想要,我找個聰明的給你。”

    “我就要他。”瞿白說:“太靈光的會算計,我想要個傻的。”

    阿德昏昏沉沉中總覺得他這話不像誇自己,但他很快又聽到老K說:“也好,他看著唬人,腦子不好,隻要你對他好,他也就對你好,這樣的人最牢靠。”

    他聽到老K又問:“這孩子叫什麽名字?”

    沒人知道阿德叫什麽名字,還是瞿白先開口:“就叫阿德吧。”

    一個稱呼而已,老K自然沒有異議,於是阿德從泥潭中被人拽出來,送到了瞿白跟前。

    他叫了醫生給他治療,帶他鍛煉身體,教他在這個可怕的地方生存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告訴阿德,在這個地方,因為他是瞿白的人,所以不用害怕,如果有人打他,那他就打回去,一切都有他擔著。

    但阿德沒什麽大的追求,跟在瞿白身邊是他覺得最好的日子。

    他刻意地讓自己弱化那個地方的殘酷,不去招惹任何人。

    瞿白喜歡他做的飯,那他好好學做菜,他想讓瞿白每天都吃到好吃的飯菜。

    他每天都跟在瞿白身邊,看他隔兩天就要被人帶去做那該死的記憶檢測。

    老K雖然那麽看重他,傷害他的時候依舊毫不手軟,甚至比其他人更甚,那時候阿德也想,他能怎麽保護瞿白呢?

    他害怕瞿白哪一天會撐不下去。

    但每一次,瞿白都告訴他:“沒關係,阿德,沒關係,我的終點不在這兒。”

    後來沒多久,老K把瞿白送去了學校,雖然按照他的年齡,根本不應該去上那個年級。

    那段時間阿德跟他住在外麵,每天有人負責盯著他們。

    阿德記得那一天,是瞿白進入那個學校的第三個月,瞿白放學後沒有如常回來,他很清楚,他是又被帶過去做記憶檢測了。

    無論是他還是瞿白,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唯一不同的是,那天瞿白被送回來的時候特別虛弱,到晚上的時候已經高燒不退了。

    阿德負責照顧他,半夜三點的時候,阿德昏昏欲睡,瞿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他手心滾燙,他緊緊抓著阿德的胳膊說:“阿德,我知道她是誰了。”

    “誰?”

    “太陽。”

    阿德去看窗外,那天的天陰沉沉的,外麵連一顆星星都沒有:“什麽太陽?”

    “就是太陽。”

    他燒的滾燙,臉上卻滿是笑意:“她沒辜負我,你知道嗎,她活的像太陽。”

    阿德聽不懂,但他知道,這是他跟在瞿白身邊後,瞿白最最開心的一天。

    瞿白掙紮著坐起來,他的掌心和胳膊上滿是做檢測時留下的傷口,血蹭在床單上,也蹭在阿德衣服上,但瞿白意氣風發,他的目光明亮,他說:“阿德,我要回家。”

    阿德以為他燒糊塗了:“你說了,咱們沒有家。”

    “有的。”瞿白的指甲快要掐進他的肉裏:“阿德,咱們有家。”

    阿德問他:“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給我時間,你給我一點時間。”

    他病的那麽嚴重,卻那麽開心,開心到阿德心裏都有點雀躍。

    “我幫你。”阿德說:“我們一起回家。”

    瞿白笑,他點頭,伸出手去揉阿德的腦袋,他說:“阿德,你得幫我。”

    那時候阿德怎麽也沒想到,這條回家的路,他們走了十多年。

    那一晚過後,阿德的心思不再放在做飯上了。

    他強迫自己進入那個殘酷的世界,強迫自己從瞿白的庇佑下站出去,他也有他想要保護的人,他也要像瞿白庇護他一樣去保護他。

    再幾個月之後,瞿白沒再去那個學校上課,阿德知道,老K對他的又一輪考驗結束了。

    再過了兩年,老K不知道得到了什麽消息,他忽然決定離開東州,他把瞿白留了下來,讓他負責東州的一切事宜。

    得知消息的那一晚,他和瞿白高興的一晚沒睡著覺,他們就那麽坐在地上,看著窗外的天由黑變白。

    但事實是,老K雖然離開了,但瞿白身邊的禁錮並沒有少,盯著他的人反而越來越多,尤其是對他的檢測,再加上池瀟和程九的從中作梗,一開始的那兩年,瞿白沒睡過一個踏實覺。

    阿德唯一欣慰的是,現在他的拳頭至少可以為瞿白出那麽一口氣。

    再往後,老K回東州的次數越來越少,瞿白可施展的空間也越來越大,直到五年前,遲夏養父母的案子發生。

    這些年池瀟在老K身邊越來越說得上話,她擔著狐狸的代號,用著和遲夏相似的名字,一邊時不時地對瞿白灌輸著他們曾是一家人的謊言,一邊唆使著老K對他的記憶檢測越來越密集。

    瞿白冷眼旁觀著她自導自演,遲夏養父母遇害的時候,瞿白檢測完正在休養,池瀟正是鑽了這個空子。

    這件事後,阿德意識到,這些年來,各種各樣的測試,實驗,瞿白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了。

    他憎惡池瀟,憎惡程九那樣的人,憎惡每一個倚靠著瞿白,卻總是想方設法傷害他的人,他開 始明目張膽地表達對這些人的討厭,不加思考地跟這些人對抗,尤其是老K回來的時候。

    這也是瞿白的意思,他們需要讓老K意識到,東州這個地方,已經離不開瞿白了。

    他們一邊這樣做,一邊又要想盡辦法地讓老K清楚,他們和他不得不站在同一條船上,他們沒有任何選擇,隻能互相依靠。

    萬幸,他們做的很好,瞿白說,他也做的很好。

    他問過瞿白:“先生,我們能成功嗎,我們還能回家嗎?”

    “當然。”瞿白的回答永遠隻有這一個,他從來沒有動搖過他想要的結果是什麽。

    “阿德。”從五年前開始,瞿白就說:“幫我找最好的醫生。”

    他沒放棄回家的希望,也沒放棄自己的身體,這是阿德最欣慰的事。

    知道遲夏回到東州的那一天,瞿白哪裏都沒去,他隻是把自己關在房裏一整天,到晚間的時候讓阿德做了一桌子菜。

    他洗了澡,換了衣服,吃飯的時候還喝了酒。

    “阿德。”那頓飯吃完的時候他說:“回家的日子到了。”

    第二天,計劃開始。

    他在酒吧準備了好多荔枝糖,想方設法去研究安眠湯的食材和做法,阿德覺得,他每天都很快樂,比過去的每一天都很快樂。

    池瀟找那幾個醉鬼去收拾遲夏的那次,他完全可以不出手。

    但他說:“阿德,我想見見她。”

    明知有風險,他還是去了,阿德沒有阻止他,他隻說:“我給你打掩護。”

    這些年,老K,池瀟,程九,這些人派來監視瞿白的人太多了,阿德已經處理的得心應手,他們想知道瞿白在這個地方的動向,那就先要過他阿德這一關。

    那一晚,瞿白送出了他給遲夏的荔枝糖,他帶她去了酒吧,如願以償給她喝了安眠湯,一切美好的讓他恍惚。

    但阿德知道,遲夏身邊那個叫駱尋的警察,從那一刻就懷疑上了瞿白。

    阿德有時候也想不通,遲夏沒有恢複記憶的時候,對瞿白到底是天生的親近,還是她已經窺探出了蛛絲馬跡,為什麽那麽謹慎的人,會那麽輕易地就接受了瞿白的安眠湯?

    很久後阿德才問遲夏這個問題,遲夏想了想才說:“我們第一次見麵,去醫院處理傷口,他給我最喜歡吃的荔枝糖,我吃著那顆糖的時候,感覺得到他看我的目光。”

    阿德問她:“什麽目光?”

    “他找了我很久的目光。”

    遲夏說:“我也在找一個人,他的目光和糖的味道讓我恍惚覺得,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阿德想起瞿白做完測試的那一天,他帶著滿身的傷還想見她一麵,他們躲在陰暗處看著遲夏慢悠悠地往後走,瞿白說遲夏是他的藥。

    後來他又問:“阿德,你有想要為之護佑的人嗎?”

    他當然有,他想護佑瞿白,想護佑瞿白珍視的一切,遲夏是瞿白的家,可是瞿白,也是阿德的家。

    “等你回了家,我去哪裏呢?”和瞿白在莊園裏種花的時候,阿德沒忍住問。

    瞿白停下手裏的動作朝他看過來:“你怕我丟下你?”

    阿德不想傷他的心,但還是老實地嗯了一聲。

    “真是找了個傻的。”

    瞿白就說了這麽一句話,在這之後,他去見遲夏的時候都會帶上阿德。

    那次他們一起去看格桑,阿德其實有點難過,他們那麽高興,顯得那麽像一家人,他像個多餘的。

    我果然是個傻的,他心裏想,很難過又不敢表現出來。

    直到遲夏朝他招手:“阿德,你愣著幹嘛,過來呀。“

    阿德受寵若驚。

    遲夏拽著他去拍合照,又給他和瞿白拍照,她那麽熟稔地指使他們做動作,他在那一刻覺得,他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還難過嗎?”瞿白擺著滑稽的動作問他:“還覺得你不是這家人嗎?”

    阿德熱了眼睛,他心裏空蕩蕩的地方被填滿,仿佛有人小心托舉著他內心深處的脆弱和恐懼。

    “不覺得了。”他在遲夏的指揮下笑:“是我傻。”

    “你就是個傻的。”瞿白笑話他。

    那天,遲夏拍了很多照片,瞿白很開心,阿德也開心。

    遲夏把那些照片都傳給了他,每一張他都喜歡,他把他和瞿白的合照打印出來,放在距離心口最近的口袋。

    決定計劃提前的那天,他們仨在別墅裏見麵,心知肚明又無比默契。

    過去這麽多年,阿德再也沒有比那天更開心的時候了。

    他被遲夏逼著嘟嘴拍照的時候心想,再也沒有比家更好的地方了,要是他們以後過的都是這樣的生活該多好啊。

    回去之後,貼近阿德心口的照片,換成了他們三個人的合照。

    那張照片裏他嘟著嘴,遲夏笑的見牙不見眼,瞿白笑的臉都是紅的。

    原來這就是家啊,他們一直追尋的,為之努力的,苦苦堅持著想要到達的終點,是這樣的啊。

    他們等到了,十年堅持,他們還是走到了他們的家。

    和瞿白進手術室的時候,阿德叫了遲夏過來。

    “照片。”他說:“照片給我。”

    遲夏問:“什麽照片?”

    阿德說:“衣服裏。”

    遲夏從他的衣服中找到了他們的合照,阿德偏了偏腦袋:“放這裏。”

    “等你出來,我給你拍更多的,想拍多少拍多少。”

    遲夏把那張照片放在了旁邊,阿德一側頭就能看到。

    阿德和瞿白一同進了手術室,他一直盯著他們那張合照,直到麻藥發揮作用。

    最後一刻,阿德心想: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會麵對一個新的世界,他們不用再籌謀,不用再擔憂,不用再在夜裏望著黑天睡不著。

    一家子人,四季三餐,日升月落,賞花釣魚。

    他們回家了,他們的新生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