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傾聽
第48章 傾聽
女人聽到施嵐的問話，神情黯淡了下來，施嵐有些後悔自己的唐突。
她覺得有必要補救一下，但是怎麽補？她在心裏努力地構思著：道別？不行，那樣以後見麵還會尷尬；聊聊孩子？自己沒經驗啊；說說懷孕？也沒經驗啊。
就說懷孕吧，人家都二胎了，就算是取經。
“我和她們吵架了。”女人突然說，打亂了施嵐的思路。
但施嵐不知該怎麽接話，她本無意窺探女人的隱私。這時，女人彎下腰對孩子說：“寶寶，還疼嗎？不疼的話去玩吧。”
男孩搖搖頭，然後跑開了。男性好了傷疤忘了疼本來就是天生的。
見孩子走遠了，女人說：“她們一起罵我，還慫恿我老公打我。”女人說著便眼圈紅了。
“對不起。”施嵐覺得她隻能說這三個字，她掏出了紙巾，遞給她，女人接住了，然後說了聲謝謝。
“我們去坐一會兒？你別累著。”施嵐知道懷孕就會很容易感到累，並且她每次懷孕都出現狀況，她覺得坐或躺對孕婦最安全，所以她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但她又不想女人誤會她是在故意打聽她的隱私，所以又說了原因。
女人點點頭，兩個人一起往石凳的方向走去。
走路不耽誤說話，女人告訴施嵐兩個老人的身份，一個是她的婆婆，一個是婆婆的妹妹。
她懷孕的時候是自己媽媽來照顧的，因為婆婆找了各種借口不來。生了孩子後，老公與媽媽因為孩子鬧了好幾次矛盾，媽媽不願再待在自己家，後來，她在媽媽的資助下另買了一套小房子，媽媽白天在她這裏帶孩子，晚上回小房子住。
但婆婆突然來了，說孩子應該她帶，否則街坊鄰居會說閑話。媽媽不想女兒為難，便回了老家，把帶孩子的差事留給了婆婆。
婆婆最開始也像媽媽一樣，白天在這裏帶孩子，晚上回小房子住。但沒過多久，婆婆叫來了自己的妹妹，女人以為她來坐客的，她自從來，就沒再離開過。
“如果她們對孩子好，一直住都行。但是我婆婆把帶孩子的陣地轉移到了小房子，早上她把孩子帶走，晚上我們兩個去接孩子。一開始我也沒意見，離得也 不是很遠，公交車也就 4、5 站。但去年 8 月份的時候，單位突然斷電，放假半天，我去接孩子，發現家裏支了個麻將攤，我覺得不可思議，但也沒說什麽”。女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但她們太過分了，一天到晚搓麻將，孩子經常被磕得青一塊兒紫一塊兒，有次差點磕到眼睛，眼角那裏縫了 5 針，現在還有個很明顯的疤，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消。”女人說完就哭了。
“這太過分了，你們沒提醒她要好好帶孩子？”施嵐也覺得氣憤。
“提醒過的，一開始我不好意思，讓我老公說的，磕到孩子後，我氣不過，直接去跟她說孩子小，身邊要一直有人看著，家裏不要再打麻將了。她當時答應得好好的，以後會注意，讓我原諒她。但晚上回家，我老公跟我大吵一架，說我對他媽說話太不客氣了。”
媽寶男，典型的媽寶男，施嵐一下子就得出了結論。
女人接著說白天她們倆顧及孩子，輪流搓麻將，晚上等孩子被接走了，就通宵打，居委會打過她幾次電話，是鄰居投拆她們家擾民。
她很生氣，打電話給婆婆說不要再打麻將了，婆婆答應了，但沒過多久，居委會要她去一趟。
她請假趕到時，好個位鄰居對著她大叫指責，說她沒有公德。她羞愧地向別人道了歉，然後去到小房子裏，氣憤地告訴婆婆她們一次麻將都不準再打，否則就不允許她們再住。
她本來以為事情這樣就可以解決了，誰知道兩位老人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住進了自己家，說了各種風涼話，為此，老公和她又大吵了一架。
兩個老人在家裏除了帶孩子，什麽都不幹，衣服隻洗她們自己的，從來不做早、晚飯。但更過分的是在小區裏見人就說她的兒媳把房子空關著都不讓她住。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老人說的“房子空關會成凶宅”是別有用心啊。
“你婆婆做的有點過了。”施嵐說完，感到慶幸，自己的婆婆不愛出門，也不愛說話。
“還有更過的。”女人說婆婆不但對外人說她的壞話，還不停地挑唆老公跟她吵架。
開始他們是私下吵，後來當著婆婆的麵也吵，然後婆婆和妹妹就在一旁煽風點火，兩個人有一次差點打起來。
施嵐聽到這裏，心裏一揪。自從婆婆來，我和孫正吵架的次數明顯地多了，是婆婆在挑撥？她想起了婆婆的微笑，她好像每次跟施嵐說話都是微笑著。
假笑？麵善心惡之人？施嵐再想想早上婆婆撒的謊，感到不寒而立。但她又想起上次婆婆帶著土雞，勸她喝雞湯，陪她聊天的事，她覺得婆婆沒那麽壞。
不管怎樣，她覺得自己向孫正提出搬回爸爸家的想法實在太英明。
“後來呢？”施嵐想把故事聽完。
“我辭職了！”女人說完直了直身體。施嵐很吃驚，怎麽突然辭職了？
女人說她決定孩子自己來帶，隻有這樣，才能讓婆婆離開，並且說還把小房子出租了出去，這樣她也算有點收入。
“婆媳是天敵，這句話說得太對了。”女人說，然後突然問施嵐：“你結婚了嗎？”
施嵐聽了這話不知道該不該高興，是自己看起來年輕讓她這麽問？但在上海，越來越多的女人選擇不婚不育。在她們看來，婚姻是苦海，孩子是累贅。
“哦，我結過婚了。”
“跟婆婆住在一起嗎？”女人又問，但沒等施嵐回答，她又接著說：“聽我一句，千萬不要跟婆婆住在一起。不住在一起，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住在一起是兩家人的事。”
施嵐有點想糾正她，她認為準確點說是千萬不要跟老人住在一起，不管跟哪一方的老人住在一起，都會變成兩家人的事。但女人今天更多地說的是婆婆。
“我也是這麽想的。”女人這麽坦誠，施嵐也袒露了自己的心聲，真誠常會喚起真誠。
“謝謝你聽我囉嗦這麽多。”女人感激地看了施嵐一眼，然後又說：“在上海我不認識什麽人，沒人聽我說話，現在一下子全說出來，舒服多了。”
“別客氣，感謝你信任我。”施嵐連忙說，因為傾聽別人被感謝，這是第一次。
兩人互加了威信，女人的昵稱是“發威的貓”，施嵐覺得很貼切。
施嵐在回家的路上覺得今天收獲很多，一方麵結識了一個真誠的人，另一方麵她堅定了自己搬出去的信心，就算孫正再不願意，她都要搬出去。
但她收獲得不隻這些，她第一次像爸爸那樣認真地聽一個人說話，。是遺傳還是耳濡目染，她不確定，但她很確定爸爸說過希望她能“做一個好的傾聽者”，她做到了。
她更多的是慶幸，慶幸自己沒有遇上這麽惡毒的婆婆，慶幸自己的老公沒這麽不可理喻，婆婆來了後，她和孫正吵過幾次架，今天早上還爭執過，但每次都是孫正先繳械投降，包括今天。
但她不確定她們和婆婆這樣繼續一起住下去會怎麽樣。還好爸爸留給自己了一套房子，關鍵時刻還是要爸爸幫助，過去是，現在還是。
爸爸，我愛你！施嵐在心裏說了一句。
午飯都是施嵐愛吃的，一看就是出自李姐的手，6 葷 4 素，4 涼 6 熱，各種搭配與往年一模一樣。
施嵐感覺今天的菜特別好吃，不知是心情好還是李姐發揮出色，施嵐吃的過程中誇了好幾次，還給婆婆夾了好幾次菜。
人好像通常都是這樣，被心情左右，心情好，一切都是明亮的，心情不好，一切皆灰暗。
所以，人們都在努力地保持心態平和，雖然很難，但仍然有很多人在努力。可是，能真正做到了，卻為數不多。
人每天經曆的事太多了，工作、生活，婚姻、孩子，人際關係無處不在，與親人、熟識的人、陌生人，所有你在意的不在意的人，甚至是一隻動物，一樣東西，隻要你與其發生了鏈接，他們（它們）都會在你的心底掀起漣漪。
所以，施嵐不愛與人接觸，也不願意養寵物，她隻想簡單生活，如果沒有遇到孫正，她的理想生活跟大數人一樣：在文字裏“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但人生總是會有很多不期而遇，對施嵐來說，孫正就是，遇見一本好書、寫出一篇、一段、一句讓自己滿意的文字也是；人生還會有很多意外，比如施嵐爸爸突然撒手人寰，再比如她未成形的孩子接連離她而去。
但可能意外會更多，因為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知這新的一年，施嵐遇到的幸運、福氣更多還是煩惱、苦難更多。
沒人能幫她預測，她自己當然也無法預知。
女人聽到施嵐的問話，神情黯淡了下來，施嵐有些後悔自己的唐突。
她覺得有必要補救一下，但是怎麽補？她在心裏努力地構思著：道別？不行，那樣以後見麵還會尷尬；聊聊孩子？自己沒經驗啊；說說懷孕？也沒經驗啊。
就說懷孕吧，人家都二胎了，就算是取經。
“我和她們吵架了。”女人突然說，打亂了施嵐的思路。
但施嵐不知該怎麽接話，她本無意窺探女人的隱私。這時，女人彎下腰對孩子說：“寶寶，還疼嗎？不疼的話去玩吧。”
男孩搖搖頭，然後跑開了。男性好了傷疤忘了疼本來就是天生的。
見孩子走遠了，女人說：“她們一起罵我，還慫恿我老公打我。”女人說著便眼圈紅了。
“對不起。”施嵐覺得她隻能說這三個字，她掏出了紙巾，遞給她，女人接住了，然後說了聲謝謝。
“我們去坐一會兒？你別累著。”施嵐知道懷孕就會很容易感到累，並且她每次懷孕都出現狀況，她覺得坐或躺對孕婦最安全，所以她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但她又不想女人誤會她是在故意打聽她的隱私，所以又說了原因。
女人點點頭，兩個人一起往石凳的方向走去。
走路不耽誤說話，女人告訴施嵐兩個老人的身份，一個是她的婆婆，一個是婆婆的妹妹。
她懷孕的時候是自己媽媽來照顧的，因為婆婆找了各種借口不來。生了孩子後，老公與媽媽因為孩子鬧了好幾次矛盾，媽媽不願再待在自己家，後來，她在媽媽的資助下另買了一套小房子，媽媽白天在她這裏帶孩子，晚上回小房子住。
但婆婆突然來了，說孩子應該她帶，否則街坊鄰居會說閑話。媽媽不想女兒為難，便回了老家，把帶孩子的差事留給了婆婆。
婆婆最開始也像媽媽一樣，白天在這裏帶孩子，晚上回小房子住。但沒過多久，婆婆叫來了自己的妹妹，女人以為她來坐客的，她自從來，就沒再離開過。
“如果她們對孩子好，一直住都行。但是我婆婆把帶孩子的陣地轉移到了小房子，早上她把孩子帶走，晚上我們兩個去接孩子。一開始我也沒意見，離得也 不是很遠，公交車也就 4、5 站。但去年 8 月份的時候，單位突然斷電，放假半天，我去接孩子，發現家裏支了個麻將攤，我覺得不可思議，但也沒說什麽”。女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但她們太過分了，一天到晚搓麻將，孩子經常被磕得青一塊兒紫一塊兒，有次差點磕到眼睛，眼角那裏縫了 5 針，現在還有個很明顯的疤，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消。”女人說完就哭了。
“這太過分了，你們沒提醒她要好好帶孩子？”施嵐也覺得氣憤。
“提醒過的，一開始我不好意思，讓我老公說的，磕到孩子後，我氣不過，直接去跟她說孩子小，身邊要一直有人看著，家裏不要再打麻將了。她當時答應得好好的，以後會注意，讓我原諒她。但晚上回家，我老公跟我大吵一架，說我對他媽說話太不客氣了。”
媽寶男，典型的媽寶男，施嵐一下子就得出了結論。
女人接著說白天她們倆顧及孩子，輪流搓麻將，晚上等孩子被接走了，就通宵打，居委會打過她幾次電話，是鄰居投拆她們家擾民。
她很生氣，打電話給婆婆說不要再打麻將了，婆婆答應了，但沒過多久，居委會要她去一趟。
她請假趕到時，好個位鄰居對著她大叫指責，說她沒有公德。她羞愧地向別人道了歉，然後去到小房子裏，氣憤地告訴婆婆她們一次麻將都不準再打，否則就不允許她們再住。
她本來以為事情這樣就可以解決了，誰知道兩位老人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住進了自己家，說了各種風涼話，為此，老公和她又大吵了一架。
兩個老人在家裏除了帶孩子，什麽都不幹，衣服隻洗她們自己的，從來不做早、晚飯。但更過分的是在小區裏見人就說她的兒媳把房子空關著都不讓她住。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老人說的“房子空關會成凶宅”是別有用心啊。
“你婆婆做的有點過了。”施嵐說完，感到慶幸，自己的婆婆不愛出門，也不愛說話。
“還有更過的。”女人說婆婆不但對外人說她的壞話，還不停地挑唆老公跟她吵架。
開始他們是私下吵，後來當著婆婆的麵也吵，然後婆婆和妹妹就在一旁煽風點火，兩個人有一次差點打起來。
施嵐聽到這裏，心裏一揪。自從婆婆來，我和孫正吵架的次數明顯地多了，是婆婆在挑撥？她想起了婆婆的微笑，她好像每次跟施嵐說話都是微笑著。
假笑？麵善心惡之人？施嵐再想想早上婆婆撒的謊，感到不寒而立。但她又想起上次婆婆帶著土雞，勸她喝雞湯，陪她聊天的事，她覺得婆婆沒那麽壞。
不管怎樣，她覺得自己向孫正提出搬回爸爸家的想法實在太英明。
“後來呢？”施嵐想把故事聽完。
“我辭職了！”女人說完直了直身體。施嵐很吃驚，怎麽突然辭職了？
女人說她決定孩子自己來帶，隻有這樣，才能讓婆婆離開，並且說還把小房子出租了出去，這樣她也算有點收入。
“婆媳是天敵，這句話說得太對了。”女人說，然後突然問施嵐：“你結婚了嗎？”
施嵐聽了這話不知道該不該高興，是自己看起來年輕讓她這麽問？但在上海，越來越多的女人選擇不婚不育。在她們看來，婚姻是苦海，孩子是累贅。
“哦，我結過婚了。”
“跟婆婆住在一起嗎？”女人又問，但沒等施嵐回答，她又接著說：“聽我一句，千萬不要跟婆婆住在一起。不住在一起，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住在一起是兩家人的事。”
施嵐有點想糾正她，她認為準確點說是千萬不要跟老人住在一起，不管跟哪一方的老人住在一起，都會變成兩家人的事。但女人今天更多地說的是婆婆。
“我也是這麽想的。”女人這麽坦誠，施嵐也袒露了自己的心聲，真誠常會喚起真誠。
“謝謝你聽我囉嗦這麽多。”女人感激地看了施嵐一眼，然後又說：“在上海我不認識什麽人，沒人聽我說話，現在一下子全說出來，舒服多了。”
“別客氣，感謝你信任我。”施嵐連忙說，因為傾聽別人被感謝，這是第一次。
兩人互加了威信，女人的昵稱是“發威的貓”，施嵐覺得很貼切。
施嵐在回家的路上覺得今天收獲很多，一方麵結識了一個真誠的人，另一方麵她堅定了自己搬出去的信心，就算孫正再不願意，她都要搬出去。
但她收獲得不隻這些，她第一次像爸爸那樣認真地聽一個人說話，。是遺傳還是耳濡目染，她不確定，但她很確定爸爸說過希望她能“做一個好的傾聽者”，她做到了。
她更多的是慶幸，慶幸自己沒有遇上這麽惡毒的婆婆，慶幸自己的老公沒這麽不可理喻，婆婆來了後，她和孫正吵過幾次架，今天早上還爭執過，但每次都是孫正先繳械投降，包括今天。
但她不確定她們和婆婆這樣繼續一起住下去會怎麽樣。還好爸爸留給自己了一套房子，關鍵時刻還是要爸爸幫助，過去是，現在還是。
爸爸，我愛你！施嵐在心裏說了一句。
午飯都是施嵐愛吃的，一看就是出自李姐的手，6 葷 4 素，4 涼 6 熱，各種搭配與往年一模一樣。
施嵐感覺今天的菜特別好吃，不知是心情好還是李姐發揮出色，施嵐吃的過程中誇了好幾次，還給婆婆夾了好幾次菜。
人好像通常都是這樣，被心情左右，心情好，一切都是明亮的，心情不好，一切皆灰暗。
所以，人們都在努力地保持心態平和，雖然很難，但仍然有很多人在努力。可是，能真正做到了，卻為數不多。
人每天經曆的事太多了，工作、生活，婚姻、孩子，人際關係無處不在，與親人、熟識的人、陌生人，所有你在意的不在意的人，甚至是一隻動物，一樣東西，隻要你與其發生了鏈接，他們（它們）都會在你的心底掀起漣漪。
所以，施嵐不愛與人接觸，也不願意養寵物，她隻想簡單生活，如果沒有遇到孫正，她的理想生活跟大數人一樣：在文字裏“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但人生總是會有很多不期而遇，對施嵐來說，孫正就是，遇見一本好書、寫出一篇、一段、一句讓自己滿意的文字也是；人生還會有很多意外，比如施嵐爸爸突然撒手人寰，再比如她未成形的孩子接連離她而去。
但可能意外會更多，因為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知這新的一年，施嵐遇到的幸運、福氣更多還是煩惱、苦難更多。
沒人能幫她預測，她自己當然也無法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