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第260章

    趙夏意去首都當然是為了看望外公了。

    從上次的事情發生後劉麗榮就一直放心不下老父親,畢竟兄弟姐妹三個,如今就剩她一個,但她目前工作又多實在走不開,所以指揮趙夏意獨自前往了。

    說實話讓她自己去首都,夫妻倆還真有點不放心,趙夏意好說歹說才讓他們答應了。

    至於趙夏意,最主要的是看望外公,另外她還想看看她的院子,也不知道現在修成什麽樣了。

    隻不過她往後工作估計也不會往這邊來,這邊恐怕也不會住,索性問問外公不行就租出去也行。

    得虧豐城是交通樞紐,去首都也有直達的火車,睡上一覺也就到了。

    到了首都趙夏意不認路,頂著大太陽找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趙夏意又熱又累,整個人如同一條死狗一般。

    “夏意?”

    趙夏意回頭,就看見外公劉運為坐在輪椅上從隔壁的院子裏出來了。

    趙夏意忙喊了聲外公然後過去推他。

    “大熱天的你怎麽來了。”劉運為雖然這麽說,但其實還挺高興的,他從兜裏摸出鑰匙讓她開門,“大熱天的,瞧你熱的。”

    趙夏意看著外公的模樣心裏有些難受。

    這一個多月的功夫不光她媽憔悴不少,外公整個人也老了不少。

    趙夏意推開門把門檻搬開然後推著他進去,“外公,我放暑假了,所以過來看看您,您也知道,我媽最近有些忙脫不開身,她說了,今年八月十五的時候會過來跟您過中秋。”

    進了院子後趙夏意把門關上,劉運為就笑,“來什麽呀,大老遠的怪累的。”

    趙夏意問,“表哥呢?沒在家?”

    “他呀,放假也閑不住,跟著教授這裏跑那裏躥的,估計得下午才能回來。”

    劉運為指了指廚房說,“廚房茶缸子裏有涼白開先喝點兒,待會兒保姆就回來做飯了。”

    劉運為現在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身邊沒人照顧也不行,所以劉清傑幹脆學人家請了一個保姆回來,主要就是照顧老爺子。

    趙夏意點頭,“那也挺好,那我就等著吃現成的了。”

    正說著話,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姐推門進來,看見趙夏意的時候拘謹的笑了笑,然後跟劉運為匯報了今天買的什麽菜花了多少錢,然後進廚房做飯去了。

    劉運為就道,“走進屋說話去。”

    吃過午飯趙夏意去廂房睡了一覺,起來後劉清傑也回來了。

    劉運為幹脆的給劉清傑分派任務,明天帶趙夏意出去轉轉。

    上次來時匆匆忙忙收拾院子,原本打算去的故宮、長城這些地方都沒去,這次來了怎麽也得去看看。

    但趙夏意不想去,因為天太熱,大熱天的就適合在院子裏的紫藤蘿架子下麵喝茶吃西瓜,這才是暑假該有的儀式。

    劉清傑道,“夏意不用考慮我,我幾天不去也沒關係的。”

    趙夏意搖頭,看了眼外頭的太陽,“不是考慮你,是我真的不想去,多熱啊,出去一天我這臉都得爆皮,我可稀罕我這張臉了,可不能毀容了。”

    劉運為苦笑不得,“懶就是懶,甭找這麽多理由。”

    但趙夏意不樂意去,劉運為也不勉強,“白天熱,等哪天咱傍晚去故宮轉轉也行,離著也不是很遠。”

    趙夏意點頭,“行。”

    休息一晚後,劉清傑還是去跟著教授跑前跑後,趙夏意則安心的陪著劉運為喝茶吃西瓜。

    劉運為說,“聽你媽打電話說你現在寫稿子還被報社看上了?”

    趙夏意忙不迭的點頭,“要不您老指點指點我?”

    對自己的外公趙夏意從來不敢小看,雖然在這年月都說他出身不好,但當年老爺子可是出身書香門第,飽讀詩書的,不然他的三個孩子也不會有後來的成就。就她媽據說以前不愛學習那也是上過女子學堂的。

    後來戰爭爆發了,老爺子捐出了大半的家產救國,這是多少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趙夏意忙回屋把自己的稿子拿出來了,“這是我剛寫完的短篇,您幫我看看,如果沒有問題我就要寄過去了。後麵我打算構思一本十萬字的小說。”

    “好,我看看。”劉運為從桌上拿起老花鏡戴上,認真的看了起來。

    過了許久,他看完了,讚賞道,“故事不錯,但有些地方你還得多想想怎麽表達。”

    到底是曆經幾十年風風雨雨的人了,經驗筆熊俊德等人還要豐富,稿子掃完,哪裏有問題也就一目了然了。

    趙夏意仔細的聽著,怕記不住還拿了紙筆在旁邊寫上外公的意見,準備回頭再修改。

    劉運為嗬嗬笑道,“不過你這個年紀能寫出這樣的故事挺好了,朝氣蓬勃的。讓你表哥寫他就不行。”

    反正表哥不在,趙夏意也不介意拉踩一下,“那說明他沒遺傳您的文采,都遺傳到我這裏來了。”

    劉運為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沒錯,就你得了我的真傳了。”

    他有三個孩子,認真算起來就屬小兒子在這方麵最像他,但他沒想到最像他也最讓他驕傲的兒子反而是最早離開了他的孩子。

    後來又是劉俊榮,到現在就隻剩了一個當年不愛讀書的女兒。

    現在讓他選擇,讀書不讀書的又什麽用,人能好好的活著就是最好的了。

    劉運為感慨完了,便繼續說,等講完了,趙夏意就拿了鋼筆在院子裏的石桌上開始改稿子。

    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劉運為突然笑道,“你還別說,現在你這認真的樣子倒是有點你小舅舅的樣子了。”

    小舅舅比劉麗榮小了幾歲,姐弟倆關係一向很好。當年對趙夏意也是很疼愛的。

    趙夏意就說,“外甥像舅嘛。”

    劉運為笑了笑。

    趙夏意安心寫稿子,寫完後再讓劉運為看一遍,讚同道,“不錯。”

    得了肯定趙夏意精神十足,第二天將改完的這篇給寄往泉城,然後就開始構思十萬字的小說了。

    趙夏意算了算,十萬字的小說怎麽也能給個一百塊了吧……

    咳咳,雖然勢力了一些,但是想想真的誘惑人啊。

    但寫的時候趙夏意又遇上了難題,劉運為嚐試著給她解答,但是效果不明顯。

    劉運為想了想自己的老朋友,便說,“走,外公帶你去見那爺爺。”

    他口中的那爺爺也住在這一片兒,跟劉運為他們家隔了一條胡同,據劉運為說是周末下棋的時候認識的,家裏有不少書。

    所以劉運為打算帶她去借書看,順便跟老頭聊聊。

    到了那兒趙夏意也是姿態板正,老爺子也沒為難,痛快的讓她借書了。

    趁著她自己選擇的時候劉運為跟那爺爺說了說趙夏意疑惑的地方。

    那爺爺驚訝的看了趙夏意一眼,“你外孫女有這本事?”

    “那當然了。”劉運為驕傲道,“我這麽多孩子臉上孫子輩兒的就數這丫頭最像我。”

    那爺爺一言難盡道,“像你?算了吧。”

    劉運為哼了一聲,“那你等會兒考考她。”

    “行。”

    等趙夏意選完了,對上的就是倆老頭不同的目光。

    那爺爺帶著刁難,劉運為帶著一臉的期盼。

    在這目光中趙夏意問,“兩位老人家,怎麽了?”

    劉運為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我轉轉。”

    然後心虛的轉著輪椅在這不大的院子裏轉了起來,拽拽花,揪揪草。

    趙夏意一臉的莫名其妙。

    那爺爺說,“坐。”

    於是趙夏意在他對麵坐了,老爺子開始問趙夏意問題。

    當然問的都是文學方麵的問題,開始的時候挺簡單,諸如出個詩句問是誰寫的,這樣的趙夏意輕易就能回答起來。

    但慢慢的,老爺子的問題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複雜,趙夏意開始吃力,到最後的時候一腦門子汗,真的回答不出來了。

    趙夏意羞愧道,“那爺爺,我不會。這幾道題我都不會。”

    那爺爺瞥了眼不遠處的劉運為說,“我還當你多厲害呢。”

    趙夏意更羞愧了,“那爺爺,我能跟您學習嗎?”

    丟臉是真丟臉,但是現成的老師不要那才傻了呢。

    那爺爺嫌棄道,“不要。”

    趙夏意歎氣一聲,然後跟劉運為起身告辭。

    結果出門的時候那爺爺又說,“明天一早八點過來給我做飯。”

    趙夏意震驚回頭,滿臉驚喜,“那爺爺您放心,我一早就過來給您做飯。”

    做飯不擅長算什麽,前些天在家的時候她學的可好了,她爸媽都誇她有天賦呢。

    樂嗬嗬的和劉運為往回走,劉運為神色複雜,“你知道他是幹什麽的嗎?”

    趙夏意誠實的搖頭,“不知道啊。”

    劉運為笑,“他是首都大學文學院的教授。但脾氣古怪,當初首都大學是想聘請他做文學院院長的,但是他說學校是想逼死他,堅決不肯幹,隻做個教授,一星期去上幾節課。”

    趙夏意有些驚訝。

    就聽劉運為繼續道,“他姓什麽?”

    趙夏意回答,“那啊。”

    劉運為笑,“他這姓氏,來源於烏拉那拉氏。”

    趙夏意頓時震驚,腦子裏飛快的翻出曆史上關於烏拉那拉氏的發展曆史。

    滿清八大姓之一,正黃旗,出了好幾位皇後……

    劉運為笑,“他雖然是旁支了,但是自小聰慧得到培養,在他那一代中屬於佼佼者。為什麽他家裏書那麽多?因為哪怕那十年他也沒受到牽扯,是受了之前那位皇帝的庇佑的。高考恢複後,首都不少人找到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拜他為老師跟著他學習,都被他拒絕了。他一生無兒無女也不稀罕徒弟,所以不少人帶著希望而來帶著失望離去。”

    趙夏意驚訝道,“那他剛才的意思……是想收我做徒弟了?”

    “是也不是。”劉運為道,“大約是對你有好感,但還想看看你的性情。”

    劉運為同情道,“這人性情有些古怪,接下來就看他怎麽考察你了,通過了那皆大歡喜,以後有個老師可以長期請教,通過了也不要緊,憑著你外公的一張老臉,咱們去蹭蹭借書也沒問題。”

    趙夏意鄭重點頭,“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劉運為笑,“你就平時什麽樣在他麵前什麽樣就行了,真為了一個老頭子改了脾氣那還是算了吧,多不值當的。”

    他的外孫女沒必要為了討好一個老頭子做出什麽改變。

    看著外公的表情,趙夏意哭笑不得,“行,聽您的。”

    而且她也沒想為了討好誰改變自己。

    能有個好的老師固然是好,但沒有對她影響也不大。哪怕她現在什麽都不幹躺平她這輩子也能舒舒服服的了。

    有了平常心趙夏意也就不焦慮了,第二天早早的起來吃了飯直接往那爺爺住的地方去了。

    趙夏意以為文人嗎,總該有自己的驕傲和風骨。

    然而到了地方之後一串叮叮咣咣的聲音將她的所有想法都打壓在地。

    那教授左手拎著搪瓷碗,右手提著兩根筷子,正咣咣的敲著,“喲,終於來了,老頭子都快餓死了。”

    趙夏意一囧,“那爺爺,現在還不到八點。”

    “老頭子快餓死了。”老爺子才不會和她講理,就一句話:餓了。

    趙夏意點頭,“我這就去做飯。”

    得益於家裏有個保姆大姐,趙夏意來之前特意跟人請教了怎麽做老人飯,至於老爺子喜歡吃什麽,她特意跟劉運為打聽了,引得劉運為吃醋泛酸,“我外孫女都沒跟人打聽過我喜歡吃什麽呢,那老東西倒是有福氣。”

    對此趙夏意也是無奈,準備等從那爺爺家回來的時候去外頭轉轉有啥好吃的給外公買點兒,老人家年紀大了跟小孩是的了。

    而眼前,那教授何嚐不是跟個孩子是的,孩子餓了就嚷嚷,老人也是這樣。

    趙夏意去了廚房,發現煤氣灶打不著火,趙夏意就問,“那爺爺,您平時怎麽吃飯啊。”

    那教授道,“有人給我送。”

    趙夏意又問,“那今天怎麽沒人送?”

    那教授像看傻子一樣看她,“我都讓你來給我做飯了我還讓人家來送什麽?”

    趙夏意:“……”

    嗯,挺有道理的。

    但看著廚房裏的菜和米麵她奇怪更多了。

    鑒於老爺子這火爆脾氣,趙夏意決定老老實實的燒火做飯。

    夏天嘛,早上做飯還是可以的。

    趙夏意燒火炒了一個青菜,熬了小米粥又煮了水煮蛋,早飯也像模像樣了。

    那教授一邊吃一邊挑剔,不是菜炒的太老了就是小米粥不夠黏糊。

    趙夏意忍不住道,“要不下回您示範一下?”

    那教授又跟她吹胡子瞪眼。

    好歹第一關算是過了,趙夏意從老爺子的書架上找書看,然後寫她十萬小說的框架。

    老爺子在一邊奚落,“看你寫的字兒,跟個狗爬是的。”

    趙夏意一囧,“能認出來就行唄。”

    “字如其人。”那教授咬著牙根說完進屋去了,沒一會兒拿了一疊字帖出來,“描。”

    趙夏意頓時頭大,這是要讓她練字兒了。

    行吧,既然想占人便宜那起碼得聽人的話,於是趙夏意兢兢業業的練習了一上午的字帖。

    效果暫時看不出來,墨水倒是費了不少。

    中午老爺子依然讓趙夏意做飯,但卻指揮她什麽東西該怎麽做比較好吃。

    趙夏意做飯倒是適合這樣,老爺子怎麽指揮怎麽做。

    午飯湊合過關。

    下午老爺子扔給她一張紙,“寫文章。”

    趙夏意看了上麵一段話,“多少字兒?”

    “一千。”

    謔,這就是話題作文了。

    趙夏意擰眉作文的時候那教授就坐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麵啃西瓜,啃的時候還故意發出很好吃的聲音。

    趙夏意都覺得他是故意的了。

    西瓜那麽好吃,誰不想吃那是傻瓜蛋,但趙夏意也知道老爺子這是想教她怎麽寫文章了,若是為了一口吃的丟了重要的事兒那就不值當的了。

    趙夏意索性當什麽也聽不見,拿了鋼筆隻看著眼前的稿紙,然後將這段話的意思先寫下來,再提煉出其中的意思,這才開始構思這篇作文該怎麽寫。

    寫作文不難,但寫的出彩卻沒那麽容易,而且就那教授這樣的人物,若寫個尋常的肯定得把她打擊到地心去。所以怎麽寫的出彩就是趙夏意現在該想的。

    她對著稿紙半小時都沒動彈,那教授就開始出言諷刺了,“怎麽,不會寫?不會寫就直說。”

    趙夏意隻看了他一眼卻沒吭聲,但也沒動手,那教授嗤笑一聲又進屋拿了一串葡萄,一邊吃一邊哼著小曲兒。

    “吃那麽多您不怕晚飯吃不下啊。”

    那教授哼了一聲沒停下,“寫你的作文,寫不完晚飯你都沒的吃。”

    趙夏意嘖了一聲,為了晚飯趕緊拿筆寫吧。

    因為事先在心裏琢磨過了,所以寫的時候就快了不少,不過半個小時,作文寫完,她改了改錯別字就拿給那教授,“請您指點。”

    那教授葡萄也不吃了,拿過去認真的看了起來。

    等他看完現在一通批評,然後開始給趙夏意找毛病,一二三四五說的趙夏意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講完了,老爺子把稿紙一扔,“回去改吧,明天打分,低於九十分你也不用來了。”

    趙夏意覺得這老爺子可真夠傲嬌的。她收拾了院子裏的東西,拿了稿子起身告辭,老爺子卻不高興了,“走之前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趙夏意疑惑問道,“什麽?”

    那教授氣呼呼的去了廚房拿出搪瓷碗和筷子就敲了起來,“餓了,餓了,餓死老頭子了!”

    趙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