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新年來客
  第193章 新年來客

  宋熙渡過了一個……非常特別的新年。

  其實他早已經沒有家的概念了。

  他生在一個烽煙四起的年代,於幼時的記憶,除了饑餓就是逃難。他早就已經不記得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樣子。為了活命,他當過乞丐、做過扒手、在教會醫院當過打雜的,在流浪的過程學文識字,還加入了黑|幫。

  後來,連黑|幫老大都看不過眼霓虹人在種花家犯下的種種罪行,就幫著偷運糧食、藥品、武器給洪軍。

  最後因為叛徒的出賣,整個堂口六七十條人命、連同一大批還沒來得及運出去的物資,全被霓虹軍給堵在倉庫裏,直接炸了!

  宋熙年紀小、身體瘦弱,幫派裏的人不忍心看著他跟著送死,就齊心協力的在最後半小時內瘋狂地徒手挖地洞……居然被他們生生地刨出了一個淺坑,讓宋熙躲在裏頭,逃過一劫。

  宋熙是唯一的生還者。

  他恨意滔天!

  後來他找到了組織,參軍入伍。

  再後來,他一直呆在軍隊裏,軍隊就是他的家。

  他對於“家”的所有概念,全都來自於……當初他和徐懷臻被困在地下室裏、不分晝夜的三個月。

  一個美好的少女,對未來懷有美好的願望。

  她來不及看到的未來……

  她沒能實現的願望,成為宋熙所有的願望。

  現在——

  徐懷臻想要的帶著小花園的別墅,可以赤腳輕踩的草地,結實的秋千,被花園擁抱著的菜園……

  宋熙在兒子兒媳這兒見到了。

  徐懷臻想要的盛世安寧,想要的兒孫滿堂……

  宋熙也有了。

  現在他覺得,日子過得可真舒坦啊!

  除夕夜,與兒孫們守完歲,宋熙掏出了紅包,給飛飛、墨墨一人發了一個,也給仨警衛員一人發了一個。

  趙紅軍推辭說不要,“首長這個我就不要了,我都已經五十多了……”

  宋熙說道:“依著南都的風土人情啊,隻要沒結婚、沒成家,就還是個孩子!你拿著!”

  桃桃就當沒聽到。

  ——老爺子私底下跟桃桃和宋秩說過,趙紅軍也是個孤兒,年輕的時候剛當上老爺子的警衛員,就在戰場上受了傷,一輩子沒辦法娶老婆了。所以老爺子想辦法給他提了幹,一直讓呆在自己身邊。兩人在一起已經呆了大半輩子,跟自家親人沒什麽兩樣。

  趙紅軍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拿宋熙的紅包。

  桃桃笑道:“叔你就拿著吧!”

  趙紅軍別別扭扭的收下了。

  最後宋熙又掏出倆紅包,一個遞給宋秩,一個遞給桃桃。

  宋秩挑眉,“我也有?我和桃桃結婚已經十幾年了……”

  宋熙,“隻要我還活著,以後每年過年你也有!”

  過了一會兒,又不自在地解釋,“……給補上以前落下的。”

  宋秩緊緊地攥著手裏的紅包,久久不語。

  桃桃笑道:“連著紅包一塊兒放在你的錢夾子裏,沾喜運。”

  宋秩靜靜地攥著紅包,果然翻找出錢包。

  宋秩的錢包是國外的三舅母送的,長長的一個,夾層很多。

  正當他準備將父親給他的紅包珍藏在夾層裏時,宋熙眼尖地看到……放照片的地方,放著一張縮小版的、在南都認親時照的全家福,另外還夾著一張桃桃的一寸證件照、以及宋熙的證件照。

  那張泛黃還折了角的舊照片,應該是宋熙在三十年前照的,當時應該三十多歲左右。

  “你從哪兒搞到我這照片的?”宋熙問道。

  宋秩有些不自在,“還是我上學那會兒……回南都過年的時候,偶爾在你書桌上看到的,就拿走了一張。”

  宋熙看著兒子,心裏無比愧疚。

  桃桃打圓場,“以後我們家每年都拍一次全家福!”

  宋熙,“不如咱家自己再買個相機!咱們拍彩色的相片……”

  “爺爺爺爺,你看!”

  墨墨吭哧吭哧地抱著幾大本相冊,跑到了宋熙身邊。

  原來,剛才聽到爺爺和爸爸說起了照片的事兒,小墨墨就立刻把家裏的所有相冊全都搬了過來……

  宋熙一看就高興了,連忙戴上了老花眼鏡,認真翻看了起來。

  桃桃抽空也給仨警衛員、倆兒子發了紅包。

  孩子們倒是很高興。

  可警衛員們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桃桃很真誠地感謝他們平時對宋熙那麽照顧……最終,他們紅著、也紅著眼圈,收下了桃桃遞過來的新年紅包。

  而那一邊,宋秩正守著宋熙翻看相冊。

  家裏的相冊,是桃桃按照年份來整理的。

  第一本,記載著宋秩和桃桃的青少年。

  不過,宋秩少年時期也不愛拍照,幾乎沒有單人照片,全是班級合影、參賽代表團合影什麽的。桃桃呢,是以前家裏窮,又沒出過遠門,她第一次拍照,還是父親白正乾被評了先進,省報去如意村跟蹤采訪的時候,才拜托記者幫忙照的。

  黑白照片上的十七歲少女桃桃,美得奪人心魄。在麵對鏡頭的時候,她略歪著頭,清澈水靈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探究與疑惑,可愛又慧黠。

  宋熙指著這張照片,笑著對兒子說道:“桃桃的這張照片啊,跟你媽媽的那一張像極了!”

  宋秩也笑了,打開另外一個相冊,找出母親徐懷臻少女時期的照片——照片裏十七八歲的徐懷臻也歪著頭、微微側著臉,好奇地打量著鏡頭,眼神天真可愛。

  桃桃也湊過去看。

  其實她和婆母的五官一點兒也不像,主要是那種天真、好奇之中又略帶著點兒疑惑的眼神、以及整個人散發出來的青春活力感……太有共通之處了。

  桃桃也抿著嘴兒笑。

  宋熙繼續慢吞吞地翻看相冊,宋秩就慢慢地向父親解釋……

  然後,宋熙翻到了桃桃和宋秩結婚現場的照片。

  照片全是宋穗拍的。

  宋穗的拍照技術太野了,但也因此拍了好多好多……十分具有路人視覺的照片。

  照片上的桃桃穿著繁複的苗族少女裙子,依舊美豔不可方物;宋秩穿著黑色褲和白色襯衣,青澀而又俊美。兩人偶爾對視一眼,看向彼此的目光全都充滿了濃稠的愛戀……

  宋秩看到了和桃桃結婚時拍的照片,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倒是宋熙,搖頭說道:“這照片誰拍的?都沒把桃桃拍好看!我們桃桃的真人比這照片上的好看一百倍!”

  “小穗拍的!”桃桃說道,

  趙紅軍忍不住說道:“宋秩,桃桃……其實你倆結婚那天,首長也來了!”

  宋熙、宋秩和桃桃皆愣住。

  ===第567節===

  宋熙老臉通紅,罵道:“你這嘴巴子……是不是要老子去買把掛鎖來給你鎖上?”

  趙紅軍說道:“真的!首長想去,又拉不下臉來,最後他一直猶豫到淩晨時分,才做出了決定,然後我們從南都開車往鬆縣趕!一分鍾也不停歇的開了十幾個小時,終於趕上了你們的婚禮……”

  “可我們到了以後,首長又鬧別扭,不肯進村,就帶著我們爬上桃桃家對麵的那座山頭,首長拿著望遠鏡看了你們兩三個小時!哎喲你們可不知道,深山老林裏的蚊子可厲害了……”趙紅軍絮絮嘮嘮地念叨了起來。

  宋熙滿臉的不自在。

  宋秩看著父親,又好笑又好氣。

  趙紅軍繼續說道:“還有啊宋秩……那次你和桃桃爸去南都的時候,首長最後也是沒舍得,然後我們急急忙忙地趕到火車站去,首長站得遠遠的看了你一眼……”

  宋熙老臉一紅。

  宋秩已經完全釋懷,笑了。

  他開始主動向父親解釋和介紹起相冊裏的照片。

  宋熙渡過了人生第一個熱鬧團圓的新年。

  美中不足,大約就是愛妻徐懷臻的早逝了。

  守完歲,大夥兒一塊兒去幹休所家屬院裏的籃球場那兒,和別的家屬們一起排隊燃放炮仗煙花。桃桃嫌鬧騰,就沒去,留在家裏給大家煮糖水。

  這是白家的習慣。

  除夕夜守完歲,就煮一鍋糖水,寓意新年的第一口吃食是甜的,這一整年就都是甜甜蜜蜜。

  今天桃桃就準備了好幾種食材:甜酒釀,寓意長長久。紅糖,寓意紅紅火火。蘋果塊,寓意平平安安。鵪鶉蛋,寓意“有”。

  做法也簡單,一鍋煮了,就是甜蜜暖飲——加了蘋果塊的紅糖蛋酒釀。

  等到大夥兒放完了炮仗回來,吃上一碗熱乎乎的紅糖蛋酒釀……紅糖甜如蜜,酒釀醇厚,珍珠蛋濃香,蘋果塊微酸爽脆又解膩!

  吃完以後,哪怕是在寒冬深夜呢,整個人都熱乎乎的,舒服極了。

  眾人互道晚安,又因為此時已經是淩晨了,眾人說好了要好好補個沉,明天不管早飯,反正家裏的零食也多,上午十一點過後才起來直接做午飯吃。

  這才各自回房睡覺。

  桃桃和宋秩也回了房。

  宋秩去燒了些熱水,倒在盆裏讓桃桃泡腳。又趁她泡腳的時候,從抽屜裏摸一個厚厚的信封,交到桃桃手裏,笑道:“上交!”

  桃桃打開一看,奇道:“這、這……”

  她趕緊將信封裏的錢倒了出來,一張一張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奇道:“……這是五十一張的錢啊!新發行的?”仔細看了看,“嘩,是第四套軟妹幣!”

  宋秩笑著點頭,“還是連號呢!”

  桃桃用手一撥拉,果然看到鈔號是連號。厚厚一迭足有一百張,但有好幾迭呢!這裏就有……兩萬塊錢!

  “這錢哪來的?”桃桃問道。

  宋秩,“我在國外教書的這兩年,把教案整理好,投稿給出版社了,後來被那所大學定為入門級教材,這些是版權費,你收著……以後會一直有的。”

  桃桃歎氣,“宋秩,我覺得……想要追上你,真的好難好難啊!你能不能別這麽厲害,我好累!”

  宋秩笑道:“我也被你追得很辛苦啊,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你追上……你能不能懶一點兒,別那麽勤奮好嗎?”

  桃桃想了想,“好,那我就懶一回吧!王雪鵬給我拿了那什麽指甲油過來,說是塗在指甲上的。我試著在紙上刷了下,顏色還挺好看!你去拿了來,我洗完腳塗在腳趾甲上試試。”

  宋秩應下。

  他脫了外套和毛衣,解開白襯衣的袖口扣子,卷到小臂處,然後去拿了香皂、毛巾,又依桃桃的要求,去拿了她的指甲油、和一個裝滿了護膚品的小包包過來。

  跟著,他又搬了張小凳子過來坐在桃桃腳邊,先是拿著香皂在手裏搓了一會兒,揉出泡泡以後,這才開始幫桃桃搓腳丫子。

  宋秩愛極了她那白淨可愛又渾圓小巧的腳趾,一會兒大力猛搓、一會兒小心揉扯……玩得不亦樂乎。

  桃桃拚命想奪回自己的足尖,奈何卻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又被癢得咯咯笑,又笑又叫,“喂,我可沒讓你幫我洗腳!”

  宋秩心裏愛得不行,麵上卻一本正經,“是我自願的!”

  兩人鬧了一會兒,潑了一地的水花,直到盆裏水溫漸冷,宋秩這才消停了。

  他把盆子挪到一旁去,用毛巾搓幹她的淨足,然後擰開了她慣常用來塗抹身體的雪花膏盒子蓋子,用手指挖了一坨香香軟軟的膏體,抹在她的腳背上,緩緩推開。

  軟滑的香膏抹在她白嫩的腳背上,一時分不清是香膏更滑呢、還是她的肌膚更嫩。

  桃桃咯咯笑,催他趕緊把指甲油拿過來。

  他乖乖拿給她……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她將極其迷你的小瓶子的蓋子擰開,瓶蓋帶著小刷,她仔仔細細地將小刷上的大紅色化學液體塗抹在她圓潤可愛的腳指甲上。

  ——她一向纖瘦苗條,哪怕已經生育了兩個孩子,身段卻依舊柔軟輕盈。她一向愛美。當她還在少女時期時,就喜歡護理皮膚,有事兒沒事兒就往麵上敷點兒黃瓜啊、切薄的西瓜翠衣等等。而這愛美的習慣一直沿襲到現在。

  哪怕她人在大西北也是一樣。她出門必戴垂了麵紗的草帽,早晚用她自己發明的法子來洗臉、護膚按摩,塗上麵霜,隔三岔五的還往臉上敷點兒鮮奶、蜂蜜珍珠粉什麽的……一入秋,為防止肌膚幹燥,她更是要用雪花膏將全身上下的肌膚全都抹個遍!

  於是,已經三十五歲的桃桃,由於體態纖美、肌膚細嫩,常常被認為是未婚少女!

  而此刻,宋秩呆呆地看著桃桃那雪白蓮瓣足尖上,鑲嵌著幾粒漂亮圓潤又小巧到楚楚可憐的腳趾,赫然塗著勾人心魄的蔻丹之色!

  那熱烈的紅、被著白嫩淡青的腳背形成強烈對比……

  教宋秩覺得口幹舌燥。

  偏偏桃桃還問他,“……好看麽?”

  宋秩吞了一口口水,啞著嗓子說好看。

  桃桃得意地擺弄了一下雙足,十粒小巧可愛的腳趾頭扭了扭,滿意地說道:“我也覺得很好看!”

  宋秩壓製住心底的風起雲湧,勸道:“手上也塗了唄!”

  桃桃很是心動。

  可猶豫片刻,她還是搖頭,“……新學期我還要帶新班呢,本來就顯小,再在手指甲上塗這個,更怕別人不服我了。我現在呀,也已經過了那個想跟人爭強好勝的時候。總覺得時間不夠用……讓我花大把的時間告訴別人我今年三十多了我是博士我是副教授……哎,有這個閑功夫啊,我能做好一套教案了!”

  宋秩也慢慢清醒過來。

  剛才他鬼迷心竅的提議她在手指甲上塗抹指甲油,其實是想看看她拿捏住小宋秩的豔靡畫麵。

  現在聽她這麽一說,他才反應過來。

  ——是啊,這樣美的她,本就隻能由他一人獨享!

  宋秩穩住心神,彎腰收拾殘局。

  倒掉她的洗腳水,洗好毛巾、掛好,收好香皂……他也去快速的洗了個澡。

  回到房間時,桃桃正曲腿坐在床上,檢查她腳趾上的指甲油幹了沒有,身邊還放著一瓶她用來抹身體的雪花膏。

  宋秩悶聲不響的過去,拿過了雪花膏。

  桃桃以為他要幫她收拾,連忙製止,“等會兒!你別收走呀,我還沒塗呢……得等我這腳上指甲油幹了再說……”

  宋秩一笑。

  “我幫你塗……”

  他低低說了一聲,抱住了大白桃。

  大白桃陡然瞪大了眼睛!

  ——她和他結婚已經十幾年,知道他一向是位強有力的伴侶,花樣也多。但是……

  天哪,他也太熱情了。

  所以——

  他這麽喜歡她的指甲油嗎?

  大白桃被瘋狂洶湧的靈氣給薰得飄飄然,這一整夜,她也不知沉浮愛海幾何……隻隱約記得,似乎一直戰到天蒙蒙亮……

  新年伊始。

  桃桃裹緊了被子睡得正香,卻聽到些許喧嘩聲?

  她正困著呢,就不高興把腦袋縮進了被子裏,頓時覺得世界安靜了。可睡了一會兒又覺得憋氣憋得慌,隻好又把腦袋露了出來。

  殊不知,她剛把腦袋露出來,就隱約聽到有個女人哭喊道:“你讓白桃桃出來!”

  桃桃睜開了眼睛。

  ——她怎麽覺得這個女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呢?

  然後,桃桃又聽到宋秩說道:“我再說一遍……請你馬上離開!”

  桃桃愣住。

  宋秩對著外人,一向溫文儒雅,鮮少有這樣動怒的時候。

  所以來人是誰?

  桃桃下了地。

  嘶——

  昨晚被他鬧了一整夜,她渾身酸痛!

  桃桃強撐著穿好了衣裳,洗漱過,扶著牆慢慢下了樓。

  孩子們蹭蹭蹭地跑了過來——

  “媽媽!有壞人來了!”

  “媽媽你別怕,墨墨保護你!”

  宋熙也過來了,“丫頭,別怕!”

  桃桃再一看,穿著便衣的趙紅軍領著倆警衛員都抱臂站在宋秩身後,那在軍營裏沉浸出一身殺氣的大兵們,個個都釋放出不善之意,連著院子裏的溫度都似乎低了幾度。

  不過,宋秩把來人堵在院門外頭,所以桃桃也不知道來人究竟是誰。隻是聽到一個女人一直哭哭啼啼、反反複複地說道:“我不信!你讓白桃桃出來見我……”

  宋秩,“我們家的事我能做主,你有事就跟我說……不想說就請你離開!”

  桃桃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來了——這女的,是四房的女主人李翠兒啊!

  自打大房搬到市裏以後,雖然也是每年都回老家看看,但實際上回去了也隻跟二叔一家親。三叔四叔因為某種原因,後來也一直不怎麽走動,隻保留了麵子情。

  現在李翠兒千裏迢迢的來到京城找她,這是為什麽呢?

  桃桃走了過去,站在宋秩身後,隻看了一眼就明白為什麽宋秩不讓李翠兒進門了。

  因為院門外頭堆滿了一地的破爛行李!

  ===第568節===

  什麽臉盆啦、鋪蓋啦、錫桶啦,還有用網兜裝起來的幾十隻鞋子……這壓根兒就不是春節走親戚,這是舉家搬遷啊!

  桃桃還看到了被宋秩擋在門外的李翠兒。

  ——李翠兒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遠不如唐麗人會保養。六十歲的唐麗人,頭發還沒全部花白,再加上體態苗條,看著就看四十出頭的女人。

  李翠兒也瘦,卻是瘦得沒有精氣神的那種。她不但頭發全白、背也變得佝僂,麵上布滿了皺紋……

  李翠兒不是一個人來的。

  在她身邊,還站著個十二四歲大的男孩兒,被養得肥肥壯壯,和李翠兒的長子富貴一模一樣!

  桃桃確實聽說過,四房的三個兒子,老大富貴兒娶了老婆、還生了個兒子;老二福貴因為家裏太窮、實在娶不上媳婦,最後去給人當了上門女婿;最小的貴財出去打工去了,下落不明。

  想來,這個小胖子應該就是富貴的兒子、李翠兒唯一的孫子了。

  這時站在外頭的李翠兒也看到了桃桃。

  她眼睛一亮,大喊道:“桃桃!桃桃……我是你四嬸啊!親親的四嬸!”

  然後又罵宋秩,“哎你這人幹啥啊!我是她四嬸,就是你四嬸……宋秩,你可是知識分子,你以前看起來還是很客氣的,怎麽現在這樣啊?哎你怎麽還堵在這兒?你讓開啊!我要和我的桃桃侄女兒說話……”

  桃桃說道:“李翠兒,你有話就站在門口說吧!我們家宋秩隻是不讓你進門,可沒有不讓你說話啊!”

  李翠兒呆住。

  “這、這這這……鄉裏鄉親的,我還是你四嬸呢,白桃桃,你怎麽可以這麽沒良心啊!我大老遠的來投靠你,你連門也不讓我進!”李翠兒著急地大吼了起來。

  這一番話,讓桃桃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李翠兒是來投靠她的?!難怪帶了那麽多的行李。

  桃桃大聲說道:“李翠兒!我和你……可沒啥關係哈!你別套近乎!四叔跟我爸根本不是親兄弟!你也別跟我說你是我的親親四嬸……看在四叔和我爸從小一塊兒長上的份上,我允許你把話說完。但你要是想著什麽投靠不投靠的……門也沒有!”

  李翠兒驚呆了。

  “什麽?”

  李翠兒做夢也沒想到,白桃桃居然不讓她進門,還……把話說得這麽清楚直白?一點兒情麵都不給她留?

  一個小孩兒的聲音不耐煩的響了起來,“奶!到底怎麽樣啊?”

  李翠兒急道:“別鬧!”

  小孩兒,“我想拉屎!我忍不住了我要進去拉屎!我還肚子餓……不是你說的嘛白桃桃家可有錢了!她住大別墅呢!奶,你讓她給我鹵蹄膀吃!我還想吃肉!紅燒肉……要巴掌大的紅燒肉!”

  桃桃,“宋秩,你把門關上,我也餓了我們燒飯吃去!”

  宋秩準備關門——

  李翠兒急了,死命抱住桃桃家的院門,拚了命的想要擠進來,又大聲說道:“白桃桃你犯得著這麽絕情嗎?是,你三叔和你四叔都不是白家的種!可你憑啥隻幫三房、不幫我們啊?”

  桃桃奇道:“我幫三房什麽?”

  李翠兒大吼,“珍珠和翡翠回村裏給阿耀和倆小的辦戶口的時候……翡翠可都跟我們說了,她說啊,阿耀娶老婆都是你幫的忙!既然你幫了她們……咋就不能幫我們?我也沒啥過分的要求……白桃桃,你讓我進來,我好好跟你說說!”

  桃桃一怔,饒有興趣地問道:“哦?白翡翠說的?她還說什麽了?”

  李翠兒生怕桃桃趕她走、還怕桃桃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便一五一十地說了,“……翡翠說啊,你和宋秩可有錢了,住在機關單位裏的獨幢別墅,宋秩還出國了!宋秩的家裏人都是外國的有錢人……”

  “她還說,梨梨的男人是大官!天天上新聞聯播……梨梨現在可厲害了,見人就給幾百塊錢一隻的手表、金耳環!”

  桃桃冷笑。

  “所以呢?”桃桃冷聲問李翠兒。

  李翠兒理直氣壯,“……所以你都幫了三房的啞巴阿耀了!怎麽就不能幫幫我們?再說了,我也沒讓你給我大孫子娶老婆!主要是……我家大孫子啊他特別聰明!是個讀書的料!聽說你和宋秩讀書也很厲害,宋秩出國去當教授,你也是個啥子脖子(博士),我、我這不是想讓我大孫子跟在你們身邊,你們有空也教教孩子啊!”

  桃桃,“我?幫你帶孫子?那你一個月給我多少錢?”

  李翠兒,“那你幫阿耀娶老婆的時候花錢了嗎?再說了,都是鄉裏鄉親的……你住著大別墅,我們家那麽窮,你怎麽好意思找我們要錢?”

  桃桃漸失耐心,“那你就滾吧!”

  李翠兒驚呆了,“白桃桃,你這麽偏著三房……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轟?”

  桃桃的表情冷了下來,“李翠兒,三房的姐妹仨,我也隻是看在阿耀是盼金大姐的孩子份上,跟白翡翠沒有半毛錢關係。要不然啊,白翡翠就是死在我麵前,你看我會不會給她一個眼神!然後我再來捋一捋你我兩房之間的恩怨……”

  桃桃又說了一回陳年舊事,臊得李翠兒老臉一紅。

  “……就這,你還想讓我幫你?我看你是在想屁吃!”桃桃毫不客氣地罵道,“你給我滾!現在就滾!現在是我給你機會你自己走,你要是不珍惜,那我就報警了!”

  說著,桃桃大聲說道:“小張,你回屋去,給派出所打個電話!就說有人要私闖民宅,看著像強盜!”

  話是這麽說,但桃桃站在宋秩身後,轉頭朝警衛員小張使了個眼色:我就這麽說說,嚇唬嚇唬她,你別真報警了啊。

  小張會意,大聲說道:“好咧!我可是特意抄寫了派出所的電話的,這就去打電話報警哈!”

  李翠兒被嚇住。

  ——她可忘不掉,當初珍珠摔傷了紅豆……要依著村裏人的作派,隻要沒死人、就是家務事,請族老們來調停一下就好。可桃桃就是堅持著報了警,珍珠才被抓去坐了牢的!

  現在,白桃桃又要把當初對付珍珠的那一套,拿來對付她嗎?

  “別!別別別——”

  李翠兒如同殺豬般嚎叫了起來,“千萬別報警,白桃桃!你、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講情麵啊……”

  桃桃拎起了擺放在花園角落裏的一把噴壺,擰開瓶蓋,劈頭蓋臉的朝著外頭砸了過去,大罵,“快滾!”

  “砰——”

  李翠兒眼疾手快地拉著大孫子避開,卻被錫壺落地的巨大聲音給嚇得一顫,更被濺起的水花給灑了一身一頭!

  宋秩見李翠兒鬆了手,不再扒著院門的門框了,這才用力關上了院門。

  院子裏,眾人麵麵相覷。

  院子外,很快就響起來了李翠兒的哭聲,“夭壽啊……老天不長眼啊!白桃桃你好狠的心呐!”

  以及她大孫子怒不可遏的罵聲,“你個老不死的,你哄著我來,說讓我以後跟著白桃桃吃香的喝辣的……你看看她剛才那個潑婦樣!要是以後她打我怎麽辦?”

  桃桃站在庭院裏大聲喊道:“小張!警察什麽時候來?”

  小張很配合的大聲答道:“警察說,大約五分鍾就趕到了!”

  院子外頭的動靜立刻銷聲匿跡。

  桃桃轉身去了廚房。

  宋秩心疼她昨晚上被他欺負得狠了……連忙三步兩步追了過去,“我來做飯,你進屋歇著去!”

  桃桃點頭,“中午做簡單點,昨天不是鹵了肉嗎?用那個當佐料,煮一鍋湯麵,晚上我們再做好吃的。”

  宋秩應下。

  桃桃去了客廳。

  宋熙朝她伸出了大拇指,“我兒媳婦是女中豪傑!”

  桃桃笑了,“我很凶,是吧?”

  宋熙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

  他覺得搖頭點頭都不對,便說道:“這不是凶不凶的問題……我聽這女的說的內容,意思就是在一大堆親戚裏,有你喜歡的、所以你對她好。有你不喜歡的、所以你對她不好……是這個意思吧?”

  這回輪到桃桃點頭了。

  “所以我覺得你做得對極了!”說著,宋熙又安慰兒媳,“……總得有些親戚,哪怕是壞親戚呢,才是接地氣的嘛!”

  桃桃笑了。

  打開電視機看了一會兒昨晚的春晚重播,宋秩就煮好了一大鍋雞湯掛麵,端了過來。

  ——雞是昨晚年夜飯的時候剩的,再撕幾片白菜葉子扔進麵湯裏,按人數來臥幾個雞蛋,最後切一大盤鹵豬頭肉,午飯就大功告成。

  湯裏有著雞肉的香味,又有清新的大白菜,再舀上一勺鹵汁、一勺鹵肉,和麵條麵湯拌勻……雖提有多美味了!

  早飯大夥兒都沒認真吃,這會兒因為跟李翠兒吵架,又耽誤了時間,大夥兒全都餓壞了。

  很快,大家就將一整鍋湯麵吃了個幹幹淨淨。

  殊不知,其實被趕走的李翠兒並沒有消停。

  她和大孫子財寶說道:“白桃桃是個狠得下心的,當初白珍珠就被她送進了牢裏去!現在她家有錢了,白梨梨的男人還是個大官兒!我們跟她鬧僵了不好……所以咱奶孫倆這麽辦!”

  “我帶著行李去找珍珠……白桃桃她爹不是你爺爺的親兄弟,但珍珠的爹卻是跟你爺爺一母同胞。所以白桃桃不管我,白珍珠卻是一定要管我的……”

  財寶瞪了李翠兒一眼,“那我咋辦?”

  李翠兒,“我是這麽想的……我去找珍珠,你就留在這兒,找機會跑進她家裏去。我是大人,我闖進她家裏了,她要報警抓我……可你是個小孩兒,她是大人她本來就是要照顧你的!你也別怕,隻要你在她這兒蹭破一丁點兒皮,我就能讓她賠得傾家蕩產!”

  財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目光,“你是說……”

  李翠兒給了她的寶貝大孫子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說道:“總之,我現在馬上走,先把東西放到珍珠那裏去,然後我再帶著珍珠過來接你。記著,你必須要在下午三四前進入白桃桃家裏去,然後不拘是跌了跤,或者是擦破點兒皮……”

  “不過,你也得放聰明些,別真把自己整傷了,那可劃不來!”李翠兒循循善誘。

  財寶,“我知道了!你這囉哩八嗦的,我聽著就煩!對了有沒有吃的,先給我來點兒墊墊肚子,我都餓死了!”

  李翠兒翻出了最後一隻水煮帶殼的雞蛋,遞給了她的寶貝孫子。

  財寶一臉的不耐煩,“剝殼剝殼!”

  李翠兒也餓。

  但最後一點食物留給她的寶貝大孫子吃,這完全沒毛病。

  李翠兒便依言將水煮雞蛋剝了殼,遞了過去,然後眼巴巴地看著財寶一口就把水煮蛋給吃了。

  財寶是被餓狠了,才會吃得這麽急的,結果被雞蛋給噎得半死。

  慌得李翠兒趕緊拿出水壺喂財寶喝了幾口水……

  緩過來的財寶被氣了個半死,他遷怒於李翠兒,揚起巴掌就朝著李翠兒狠狠扇了過去。

  李翠兒被打得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