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格格不入
  第169章 格格不入

  紅豆是白家最大的孩子,從小就是媽媽和奶奶的好幫手,一向很聰明。

  現在,她知道桃桃是家裏唯一願意幫她的人,至少是願意持中立態度,來聆聽她心聲的人。

  於是紅豆壯著膽子將少年介紹給桃桃,“四姑,他就是範衡……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桃桃敏銳地捉住了重點。

  ——紅豆說小範是她的好朋友,而不是男朋友,或者對象。

  桃桃不禁在心裏稱讚:紅豆果然是個聰明的姑娘呢!先不管紅豆是不是喜歡小範,是不是把小範當成男朋友看,就衝著這一句“好朋友”,就能輕易地取悅桃桃……

  她甚至可以在呆會兒的談判裏,爭取到桃桃的眷顧!

  範衡很拘謹地向桃桃打招呼,“四姑好!”

  桃桃一笑,也很自然地向小範打招呼,“小範來了,快,屋裏坐!”

  她側身讓倆少年進了屋,然後看到宋秩從下一層的樓道那兒冒了個頭出來……

  看來,宋秩圓滿地完成了任務,盯著紅豆和範衡上了樓。

  桃桃含笑朝著宋秩豎了豎大拇指,然後輕輕地關門。

  宋秩這才真的回自家小院取東西去了。

  隻是,桃桃關好門,一轉身——

  就看到唐麗人和杏杏站在廚房門口,怒瞪著範衡?!

  紅豆在一旁手足無措,急得快哭了。

  桃桃,“紅豆,你有把小範介紹給你奶和你五姑了嗎?”

  此話一出,紅豆仿佛得到了最強有力的支持。

  她深呼吸,顫著嗓子說道:“奶,五姑,他、他是我的……好朋友範衡。”

  範衡也緊張得不行,朝著唐麗人和杏杏深深地鞠了一躬,“奶奶好!五姑好!我、我是範衡……”

  唐麗人和杏杏半天沒說話,隻是盯著範衡看。

  說真的,這兩年來一直鬧得人神共憤、風風火火的,但唐麗人和杏杏從來也沒有心思心平氣和的靜下心來好好看範衡一眼。

  現在終於看到了……

  範衡是個十九歲的青年,他容貌英俊、身上穿著很普通的衣物、甚至說得上有些破舊了,但有種掩蓋不住的空靈雋秀。可他又攜帶著非常滄桑的氣息……大概是因為被送去勞教了幾年?

  總之在他身上,青春活力與滄桑疲倦這兩種完全不搭幹的氣質,被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有種浪子的味道。

  桃桃見母親和妹妹一直盯著範衡,而範衡越來越不好意思……

  她就笑著說道:“媽,杏杏,你們不用看著灶上嗎?”

  話音剛落,杏杏扭身就往廚房跑,“哎喲我正煎豆腐呢!”

  唐麗人又盯著範衡看了一眼,也轉身進了廚房。

  飛飛和墨墨站在陽台那兒,好奇地打量著範衡,兩隻小團子還在奶聲奶氣地聊天。

  “哥哥,大多多!黃豆多多?”

  ——墨墨在喊自家哥哥的時候,咬詞非常清楚。喊其他人的時候,都是多多。

  這會兒他在問飛飛:這個大哥哥是不是黃豆哥哥呀?

  飛飛先是糾正弟弟,“是大哥哥,不是大多多……”然後他盯著範衡看了一會兒,告訴弟弟,“他不是黃豆哥哥,黃豆哥哥也是小孩子。”

  沒錯的,媽媽那裏有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黃豆哥哥就是一個小孩子!

  桃桃笑了,“飛飛、墨墨,過來和小範哥哥打招呼!”

  兩隻粉團子手拉著手兒跑了過來。

  紅豆趕緊向範衡解釋,“這是四姑的孩子,大的叫飛飛,四歲半,小的叫墨墨,一歲半。”

  “小範哥哥好!”飛飛很有禮貌地向範衡打招呼。

  小墨也有樣學樣,“小範多多好!”

  範衡麵紅耳赤,“你們好……”

  桃桃問紅豆,“紅豆,家裏有什麽吃的嗎?”

  “有有有!哎呀我也忘了四姑你剛到家呢,快坐……我給你們倒茶水啊!”紅豆連忙說道。

  桃桃順口問道:“有什麽茶水啊!”

  按著以前在家裏的習慣,每天都會用搪瓷大缸浸泡各種花茶。而且還會因為家裏人的體質不同,而浸泡不同的茶水。

  果然,紅豆答道:“今天是甘草羅漢果、紅棗枸杞茶。”

  ===第495節===

  桃桃說道:“給我來一杯紅棗茶吧!那倆小的也一樣!小範你喝什麽?”

  “我、我都可以!”範衡緊張地答道。

  紅豆笑了笑,轉身去了廚房。

  沒一會兒她就用托盤送了茶水過來,還有幾樣茶點。

  ——桃桃和範衡的杯子是精致的細瓷帶蓋的茶杯,上頭還有手繪的四季花卉圖;飛飛和墨墨用的是小孩子專用的帶手柄無蓋搪瓷杯。茶點是一碟水煮花生、一碟無花果幹、一碟醃酸薑、醬黃瓜,和一碟子糖果。

  範衡盯著茶水和茶點,沒吭聲。

  倒是飛飛和墨墨指著那一碟子的幹無花果,奶聲奶氣地問紅豆,這是什麽。

  紅豆問桃桃,“四姑,弟弟們能吃這個麽?”

  桃桃已經拈了一個無花果幹,咬了一口,嚼了嚼,覺得甘甜生津,味道還挺好,就說道:“這無花果幹啊飛飛可以吃,墨墨咬不動,拿著舔吧……飛飛,你管著弟弟啊,不能讓他吞下去的。”

  兩隻小團子高興壞了,拍手歡呼。飛飛拈了一隻最肥大的無花果幹,遞給範衡,“小範哥哥吃!”

  範衡呆愣愣接住,將之攥在了手心裏。

  飛飛又拈了一枚第二大的,用小手掰了掰,發現掰不動,就遞給了媽媽。

  桃桃接過來,掰掉了無花果幹的頭部,露出裏頭甜軟的果肉,才又遞給飛飛。

  飛飛接過、拿給墨墨。

  墨墨小心翼翼地捧著,舔了舔,發現是甜的?

  “好七!”墨墨高興的對飛飛說道。

  飛飛這才拿過一枚無花果幹,咬了一口,連連點頭,“好吃!好甜呀……”然後又交代弟弟,“你才出了八顆牙,你咬不動的,隻能舔!”

  墨墨點頭,“好七!”

  範衡又盯著飛墨兄弟的互動,陷入怔忡。

  ——在過去,他一直都知道,他和紅豆之間存在著階級問題。

  紅豆的爺爺和父親都是市委高官,奶奶和母親也都各有體麵的工作。包括紅豆的叔叔、姑姑們……也都是很有出息的。

  但他從來都不覺得他和紅豆之間有什麽代溝。

  他們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無論說起什麽事……都是有共鳴的。

  直到現在。

  紅豆家裏用來待客的茶水、點心,是她直接從廚房裏端出來的,不超過三分鍾。

  所以說,這些東西是她家常備的東西!

  可是——

  水煮花生常見,卻也是不是他這個窮小子想吃就能買得起的。

  無花果幹是個什麽玩意兒,他以前從來都不知道,甚至連見也沒見過!

  還有大白兔奶糖!這玩意兒死貴死貴的,可紅豆家卻隨時拿得出手!

  大約也就隻有這一小碟醃菜,是窮人家家有的。

  但窮人拿醃菜送飯,她家卻用來佐茶……

  個中滋味,一言難盡。

  範衡忍不住又看向了飛飛和墨墨。

  這對兄弟還很小,當哥哥的十分疼愛弟弟、也禮讓弟弟,舍得把最大的無花果幹讓給客人、讓給弟弟,最後才輪到他自己;當弟弟的又對哥哥無條件信任……固然是因為他們家家教好,可也從側麵說明了,這就是一戶不差錢的人家。

  要是在他的那個家裏,兄弟幾個能為了吃飽肚子而大打出手、頭破血流!

  再看看紅豆家裏——

  牆上裝裱著一幅巨型田園山水的水墨畫,筆勢磅礴,色彩濃烈熱情。

  紅豆見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家裏的擺設上,為了不讓他感到尷尬,便解釋道:“這幅畫是我四姑的朋友畫的,畫的是我們老家如意村,好看吧?”

  範衡點頭。

  桃桃笑道:“這是海珊畫的?我都沒見過……”

  紅豆對桃桃說道:“六太婆已經去了,今年三月間的事兒。”

  桃桃“啊”了一聲,麵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紅豆繼續說道:“三姑四姑你們隔得太遠了,我們有給三姑寫了信去,她隨了份子過來。我們這邊呢,爺爺奶奶工作忙,沒空,我爸請假回去吊唁了。四姑你放心,我爸也有替你和二叔湊份子的。”

  桃桃歎氣。

  紅豆繼續說道:“我爸說,是海珊姨給六太婆送的終,六太婆入葬以後,海珊姨要回京,繞路和我爸一塊兒回來了。她來家的時候,晚上住我們這兒,白天就上你那院子裏去坐著,還種了好幾株花……臨走的時候,她給了我們一大疊的畫。牆上這幅就是她給的,四姑,海珊姨還給你畫了好多好多畫呢,我們都收在你那院子裏,回頭拿出來給你看……”

  桃桃趕緊問道:“海珊現在在哪兒呢?”

  紅豆,“海珊姨說,現在形勢好了,她要出國去看看。柳叔給她聯係了一個藕洲的美術學院,讓她去當客座教授。所以她說她要趁這機會環遊藕洲,不過她也就這麽一說,具體是不是已經出國了,我們也沒信兒。”

  範衡搭不上話。

  ——紅豆四姑的朋友是個畫家,還能出國?而且還是出國去當教授,教別的外國人?

  範衡不知說什麽才好,隻好繼續打量著客廳。

  這不大的客廳裏,家具擺設於點滴之中透露出有關於這個家庭的一切:

  ——多寶格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個用玻璃罩子罩起來的東西。有一看就很高檔的鋼筆、也有軍功章、有幾相框裏裝著好多人的大合影,上頭全都寫著“表彰大會”、“優秀dang員”、“先進獎”、“優秀進步獎”什麽的……

  紅豆小小聲的向範衡介紹:鋼筆是她爺爺去京都開表彰大會時領到的獎品,軍功章是二叔的,其他的幾個獎有她奶奶的、也有媽媽的,還有宋二叔的……

  ——客廳的另一麵牆上,掛著一幅龍飛鳳舞的狂草“浩然正氣”,旁邊又是一幅筆跡稍顯稚嫩的正楷字“為人民服務”……

  紅豆又向範衡介紹:浩然正氣是她爺爺寫的,為人民服務是她十二歲那年寫的。

  ——電視機旁邊的五鬥櫃上擺放著一隻半舊的布娃娃,是當年黃豆去國營冰室門口撿了一整個暑假的冰棍紙和紙箱攢下的錢,才買回來,為了慶祝紅豆整十歲的生日……

  ——家裏一共擺了五盆盆景,代表著家裏的五房人口。每一盆盆景裏,都插著幾朵小紅花。小紅花是用剪下來的紅紙貼了雙麵,中間粘著根小小的牙簽,小紅花上被人用鉛筆畫出簡單又充滿童稚的笑臉。

  紅豆一邊向範衡解釋、說這是綠豆和土豆幹的,一邊笑著將第五盆裏的小紅花整理好。

  第五盆代表白杏杏,她未婚,理應隻有一朵小紅花。但綠豆和土豆很固執的非要在杏杏的盆景裏弄上兩朵小紅花,一朵代表杏杏,一朵代表宋穗。

  杏杏每次看到,都會把其中一朵拔掉,扔在一旁。

  但家裏無論誰看到了,總會把小紅花撿回來,重新插好……

  紅豆在說些這起的時候,笑容特別溫柔,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範衡覺得她像一輪泛著暖光的太陽,令他不敢直視。

  他低下頭,目光避無可避地落到了茶杯上。

  紅豆還是很關注範衡的感受的。

  見他盯著茶杯,她便對他說道:“你這杯是甘草羅漢果茶,快試試。”

  範衡揭開了茶杯蓋子。

  這陶瓷的質地如此細膩亮滑,宛若少女肌骨,是他不曾有過的手感。

  一時間,範衡愣住。

  桃桃拈了塊醃薑吃了,讚不絕口,“還是家裏的醃薑好吃,我在大西北呀,也自個兒做醃薑,但味道就是不對。”

  吃完醃薑,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香噴噴的紅棗枸杞水,也是注意到這茶杯,奇道:“我好像在三姐家看過這套杯子!”

  紅豆笑道:“就是三姑送回來的,說是那邊的國賓館每年都會淘換一些已經摔壞了的、或者不成套的茶杯啊碗啊盤子的,是內部處理價,特別便宜,比我們在外頭買新的還便宜。上回我爸去京都開會,三姑讓他扛了一大箱子回來……”

  範衡愈發沉默。

  ——紅豆的三姑父好像是高官,很厲害。

  範衡又看向了桃桃。

  ——聽說紅豆的四姑和四姑父也很厲害,他倆都是科學家。尤其是紅豆的四姑父,年紀輕輕就是很有名氣的學者,而且他生父是南都統帥、養父是京都統帥……

  莫名其妙的,範衡便有些心灰意冷了。

  紅豆好像感受到他失落的情緒,趁桃桃不注意,伸手捏了捏他的手。

  範衡便又注意到紅豆的手、和他的手。

  ——紅豆的手,纖細白皙光潔柔嫩;可他的手,骨節粗大、生滿了繭子還破爛不堪。

  範衡深呼吸,將頭轉到了一旁。

  有人敲門——

  紅豆跑去開了門,喊了一聲“四姑父”,然後側過身子……

  宋秩來了。

  身後還跟著一串孩子。

  他給家裏人帶的東西很多,估計一趟是搬不完的。

  所以他很聰明的先去了大平層,把黃豆和綠豆、土豆叫了下來,先是跟著他一塊兒去小別墅扛了東西才過來的。

  於是,家裏再一次沸騰了。

  其他人都驚訝於桃桃和宋秩居然帶回來那麽多的禮物……

  唐麗人心疼得不行,罵道:“白桃子!你這是把整一個大西北給搬空了嗎?你說你倆帶著那麽小的孩子,還扛了那麽多的東西回來?你倆怎麽做到的?不累嗎?”

  宋秩,“媽,我們不累。”

  桃桃的注意力卻放在黃豆、綠豆和土豆的身上。

  ——黃豆今年十五歲,已經完全是個大人的模樣兒了。他身高足有一米八,完全繼承了白氏家族的基因,身材又瘦又高,五官很像冬生大哥,但氣質還是非常稚嫩的。

  看到桃桃,黃豆很高興,衝過來喊了一聲“四姑”……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後轉頭看到飛飛和墨墨這兩隻粉團子,他眼睛一亮,“飛飛?墨墨?!”

  連飛飛都認不出他,而是興奮衝著土豆大喊,“黃豆哥哥!黃豆哥哥!”

  所有人全都哄堂大笑起來。

  黃豆笑道:“我才是黃豆!”

  飛飛呆住,震驚地看著黃豆,然後伸出小手,比了比自己的頭頂,又踮著腳尖比了比黃豆的頭頂,很認真地說道:“我天天看全家福照片的!黃豆哥哥最多隻比我高……這麽多!”說著,他還比劃了一下。

  ===第496節===

  黃豆哈哈大笑,“我們都會長大的嘛!小飛飛!哥哥好想你呀!”說著,他就把飛飛抱了起來,在客廳裏轉圈圈。

  綠豆十一歲大,“哥!快讓我抱一抱飛飛!我看看他有多重……”

  年紀最小的土豆也已經九歲了,是個半大的孩子,他搶先一步跑到墨墨身邊,抱住他,問道:“墨墨!我是土豆!你知道我嗎?”

  墨墨點頭,“土豆好七!”

  眾人再次爆發出暢快的笑聲。

  那一邊,宋秩拉著唐麗人,看他從大西北帶回來的東西。

  大頭全是土特產。

  大西北因為特殊的氣候環境和土壤,出產不少上好的中藥材。宋秩帶回來的,有冬蟲夏草、黑寶發菜、肉蓯蓉、黨參、黃芪、百合、枸杞等等。

  另外就是各種品質上佳的幹果:葡萄幹、杏幹、紅棗、核桃……

  其實大西北那邊的水果也很好吃,宋秩甚至還帶來了一麻袋的甜瓜!以及特產奶豆腐、和整一塊兒的牛油、奶酪,以及一大包今年新曬的苦玫瑰,用來泡水喝的。

  除去這些,還有宋秩和桃桃精心為家裏的每一個人挑選的禮物。

  女眷是每人一塊防風麵紗,一塊西北老百姓自己紡的土棉布,花色特別粗獷豪放,很具有邊域風情,每人一個斜挎的花布背包,胡楊木做成的梳子和手串等等。

  男人們每人一個胡楊木根雕,白正乾、白冬生、白南生每人兩瓶紅川酒;還沒成年的孩子們是每人一個胡楊木的筆筒,外加一大包的零嘴兒,有麻花、燒餅、一整盤帶蜂格的蜂蜜,另外還有四十套郵局發行的西域風光的明信片。

  當然了,這些東西全都有帶多的,畢竟是要做人情的嘛!

  於是桃桃也揀了一隻根雕、一包幹果,用細麻繩捆好了,遞給紅豆,“晚上小範要走的時候,讓他帶上!”

  紅豆含笑應下。

  整個熱鬧無比的場麵卻瞬間冷卻了下來。

  方才還笑嘻嘻抱著小飛飛和小墨墨的黃豆笑臉一收,用殺人一般的目光瞪視著範衡;綠豆和土豆也憤怒地看著範衡,把紅豆給扯到了一旁。

  紅豆有些狼狽,“你們別這樣……”

  桃桃笑問:“黃豆,你爸你爺爺一般什麽時候下班兒啊?”

  黃豆依舊瞪視著範衡,過了好一會兒才看了看掛鍾,回答:“也就是這會兒了。”

  桃桃又問,“你九月就要升學了吧?”

  黃豆已經冷靜了下來,不再關注範衡,和桃桃說話的語氣也緩和下來,“四姑,按計劃呢我九月升高一。我爸的意見是讓我按部就班的上高中,說急不來……但我自己想試一試,直接參加高考。”

  “本來還想說,這回四姑和四姑父回來,我帶著姐姐和弟弟們去京都探親的時候,再請你們幫我拿拿主意……沒到四姑和四姑父直接回來了,四姑,四姑父……你們幫我參考參考唄!”黃豆說道。

  家中子侄喜歡讀書,宋秩當然很讚成,便說道:“沒問題,我想辦法弄幾套今年和去年的高考真題給你做一做……咱們自個兒先估一估分。”

  桃桃也說道:“今年的高考都已經過了,你參加了嗎?”

  黃豆又瞪了範衡一眼,搖頭,“沒有。”

  ——今年高考前後一個月,正是家裏為了範衡的事鬧得最凶的。姐姐一個月跑了三次,他去抓回來兩次……雞飛狗跳的,哪兒有心思顧得上考試!

  桃桃說道:“沒事兒,讓你姑父多找些卷子和書回來,咱們測一測,今年沒趕上高考但也不能白費,適合上高幾就高幾,爭取明年的高考就是了。”

  黃豆應下。

  範衡垂眸。

  他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麽紅豆明知道他不是個讀書的料,卻那麽固執的非要他學習了。

  因為白家人個個都學習。

  黃豆才十五歲,連高一都不想讀,想直接高考上大學了!

  說話之間,白正乾、白冬生和談鳳蕙也下班回來了。

  他們剛一推開門,談鳳蕙便笑道:“……桃桃真的回來了呀?”

  ——剛才在樓下的時候,就有好幾個鄰居告訴他們,說你們家桃桃回來了,談鳳蕙和丈夫、公公還有點兒不相信呢,心想桃桃也沒報信兒呀!

  沒想到,一進屋就看到滿屋子的人!

  桃桃一家赫然就在其中。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飛飛和墨墨的身上。

  桃桃趕緊喊了聲大嫂,然後和父親、兄嫂打招呼。唐麗人和杏杏也從廚房裏出來了,不消說,又是一場相見,親切熱鬧極了……

  直到一番寒暄過後,他們看到了範衡,場麵再次冷卻下來。

  桃桃指揮紅豆,“紅豆,我和你姑父帶了甜瓜回來,你和小範拿去切幾個甜瓜,我們當成餐前開胃水果吃……”

  紅豆表情一鬆,點點頭,拉著範衡就去了廚房。

  桃桃又問,“宋穗呢?”

  大夥兒還沒答——

  杏杏搶著說道:“你管他幹啥?”

  談鳳蕙說道:“我們都不知道你們回來了……小穗一般是每周一三五天,這四天跟著我們一塊兒吃晚飯,今天星期二呢!”

  桃桃,“那就辛苦綠豆和土豆跑個腿吧,去把他叫來!”

  綠豆和土豆齊齊應下,跑出了門。

  白正乾這才盯著唐麗人,朝著廚房的方向呶了呶嘴,問道:“那小子怎麽敢來咱家?”

  桃桃說道:“爸,是我讓他來的。”

  白正乾一愣。

  談鳳蕙眼圈兒一紅,快步走向了陽台。

  白冬生擔憂地看了妻子一眼,對桃桃說道:“桃桃你……你都不清楚情況,怎麽就……”

  桃桃,“正因為我不清楚情況,所以我必須了解清楚。哥,我問你……你了解情況嗎?”

  白冬生,“我怎麽就不……我當然了解!”

  “那你為什麽不信任紅豆?”桃桃反問。

  白冬生明顯動了怒,但想著妹妹遠道而歸,所以他努力隱忍,“你讓我怎麽信任她?她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對她、賦予了多大的寄望?她小時候也是很聰明、很聽話的孩子……我愛她,超過其他的孩子們。可你看看……”

  “自從她遇到那個不成器的玩意兒……”

  桃桃糾正,“小範。”

  白冬生一滯,深呼吸,“好,自從她遇到了小範以後,她變成了什麽樣子!才十四歲大就不上學了,天天跟小範混在一塊兒!我們沒勸過她嗎?沒跟她做過思想工作嗎?可她就是選擇一意孤行……”

  桃桃,“哥,我不否認紅豆是個聰明的孩子。也正因為她那麽的聰明,所以我相信她的選擇。她這麽堅持的希望我們可以肯定小範,那麽小範就一定是個有優點的孩子……”

  黃豆恨恨地說道:“他有什麽優點?他是個殺人犯!”

  “那是他的過去!”桃桃正色說道,“不代表他的現在和未來!”

  桃桃緩緩環視家裏的每一個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能明白大家愛護紅豆的心情,但不能讓紅豆覺得我們的愛是枷鎖,我已經有初步了解過,其實大家也並沒有認認真真的和小範好好談一談……”

  “擇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我們好好的坐下來吃頓飯,聊一聊……大家一定要答應我,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動氣、不能隨便發脾氣,好不好?”桃桃問道。

  眾人陷入一片寂靜。

  杏杏第一個開口說話,“雖然我並不覺得那二流子……”

  “小範!”桃桃再次糾正。

  杏杏投降,“好好好,小範就小範!雖然我並不覺得小範是個好人,可我覺得四姐的話有道理,我聽四姐的!今天咱們就好好吃飯,好好聊天,好好了解一下小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宋秩當然也為妻子站台,“我也同意桃桃的話!”

  唐麗人“卟哧”一聲笑了,“她是你媳婦兒你當然聽她的!你個沒出息的……我就沒見過她讓你往東、你敢往西過!”

  宋秩笑了笑,“媳婦兒說得對,就沒有必要反對。”

  唐麗人也表了態,“桃桃說的有道理!我們家本來也是很好的家庭,這兩年也不知怎麽一回事,突然就喊打喊殺起來了!哎,是該靜下心來好好談一談這個事兒了。”

  談鳳蕙站在陽台門口,哽咽著說道:“我也讚成桃桃的話。”

  白正乾和白冬生對視了一眼,隻得做出讓步,點點頭。

  卻說紅豆和範衡聽了桃桃的話,拿了幾個甜瓜去了廚房裏切。他倆都知道,桃桃這麽做,是為了緩衝。

  否則剛才那場麵……

  如果範衡在場,說不定已經打起來了。

  這會兒他和紅豆呆在廚房裏,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白家人在客廳裏說的那些話。

  當紅豆聽到父親說,“紅豆是我最心愛的孩子”時,她的眼淚就忍不住嘩嘩地往下淌;而範衡則拿著麵前的幾個甜瓜,根本手足無措。

  ——他從沒見過甜瓜,根本不知道要怎麽處理。

  不過,看到砧板和菜刀了,他就心想:不管怎麽樣,先洗一洗這甜瓜的外皮,然後切開,這樣總不會錯。

  於是他拿著甜瓜洗了洗,放到了砧板上……

  紅豆連忙阻止了他,“那是切肉的砧板,可不能拿來切水果,沾上腥味兒就不好了。”

  說著,她將他洗過的甜瓜重新洗了一遍,翻出了家裏專門用來切水果的砧板和水果刀,又拿過一個大號的搪瓷托盤,洗淨了,放在一旁。

  範衡靜靜地看著紅豆手腳麻利的將甜瓜對半剖開、挖去裏頭的瓜籽兒,然後切成細長條,又將每一個細長條的甜瓜全都切到皮肉分離、但瓜又留在瓜皮上。

  紅豆還切了一塊瓜肉下來,對半拗斷,一半兒塞進他嘴裏、一半兒她吃了。

  她稱讚道:“真甜呀!”然後又歪著腦袋看向他,“甜嗎?”

  紅豆的笑容可愛又甜蜜,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希望。

  範衡默默地點了點頭。

  甜!真甜……而且這瓜入口是脆的,略嚼幾下就軟綿到化成了比蜜還甜的汁水,自動順著喉嚨往下滑。

  他從來也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瓜。

  原來這就叫甜瓜。

  紅豆溫柔的說道:“晚上你走的時候,帶一隻去給秀秀吃。”

  ——秀秀是範衡的妹妹,同父異母所出。

  範衡沒吭聲。

  這時,大約是綠豆和土豆把宋穗也喊了過來,客廳裏又熱鬧起來。

  ===第497節===

  紅豆切了兩大盤子的甜瓜,和範衡一人端著一盤,走了出來,“來來來!大家吃甜瓜!我四姑從大西北帶回來的,可甜了!”

  眾人齊齊盯住範衡,沒人說話。

  桃桃說道:“爸媽,哥,嫂子!小穗……來來來、大家吃瓜!這瓜可甜了!我們半路轉車的買的,本來就隻想著買幾個給孩子解解饞,哇……沒想到這瓜這麽好吃!為了不跟你們爭啊,我們還在大西北的時候,就已經一人吃了四五個了!連墨墨一個人都吃掉了一整隻甜瓜!”

  杏杏,“你說的哈,不跟我們爭!”

  桃桃立刻翻臉不認賬,“我們不爭,不代表我們不吃呀!”

  眾人笑了。

  然後就一塊兒吃瓜。

  人人都稱讚這瓜真甜……

  氣氛略有些緩和。

  然而在吃甜瓜的時候,範衡就注意到白家人吃東西的習慣。

  ——瓜盤是先送到白正乾和唐麗人跟前的,這兩位是家裏的長輩。當白正乾拿了一塊甜瓜以後,唐麗人會拿一塊相鄰的甜瓜。然後輪到目前還算客人的宋穗那兒,宋穗也是順位拿了一塊甜瓜……

  接下來就是按輩分長幼來拿,先從白冬生起、等到居第二代人之末的杏杏拿完以後,紅豆先讓給範衡,等範衡拿了以後,她才拿的。

  而四姑的兩個孩子,飛飛和墨墨才那麽小,也知道要等前麵的哥哥姐姐們拿了以後,他們才拿……他們甚至還知道,要順位拿瓜。

  ——四姑一家一直在外地,今天是第一次回來。如果連四姑的孩子都懂得這樣的家教家規,就證明著四姑也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長大,她才能自然而然地教養她的孩子們。

  範衡突然覺得有些悲涼。

  他看向了紅豆。

  紅豆立刻回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他十分感動,卻也知道……這麽好的家庭,難怪會不允許他和紅豆來往,如果他是這家庭裏的一分子,恐怕也是不同意的。

  範衡心如刀割。

  待吃完甜瓜,桃桃說道:“那就開飯了吧!”

  而等到菜肴上桌以後,範衡又吃了一驚!

  今天算是白家給四姑一家擺的接風宴,當然很豐盛。紅燒肉、清蒸魚、黃燜雞這些硬菜當然有,同時還有不少蔬菜……

  可這一桌子琳琅滿目的各種菜肴,每一道菜的擺盤都有講究。

  比如有一道菜是香菇炒嫩青菜,所有的嫩青菜全都梗子朝外,沿圓盤擺一圈兒,中間堆香菇,每一隻香菇都是帽子朝上的,而且香菇上還劃著十字紋,可好看了!

  其他的菜,沒法像這道菜這樣擺造型的,就在盤子邊安放了兩朵漂亮的鮮花,或是用薄薄的胡蘿卜片雕成花樣子裝飾的,還有直接摘了兩片薄荷葉,放在菜肴的最頂層。

  每一道菜都是一件藝術品似的。

  桃桃就笑話杏杏,“要是今天三姐在,一準兒得罵人……就你這擺盤水平,說出去人都笑話你!難怪都沒人要你!”

  杏杏:???

  宋穗趕緊說道:“有人要有人要!”

  眾人笑了。

  杏杏瞪了宋穗一眼,嗔罵道:“有你什麽事兒啊!”

  然後又愴桃桃,“擺盤兒再好看有啥用呀,最終也是要吃進肚裏去的!”

  唐麗人見宋穗被杏杏罵得垂下頭,心疼不已,就罵道:“白杏子你就可勁兒的作吧你……”

  白正乾在飯桌底下適時拍了把老妻的大腿,又朝她拿了個眼色。

  唐麗人看了看範衡,又看看宋穗,隻覺得無比頭疼。她扶額,最後轉頭吼白正乾,“你還愣著幹啥!開菜啊!我的小孫孫還等著吃呢!”

  白正乾隻得拿起筷子,象征性地隨便挾了一口菜,放進自己的碗裏,然後吩咐大家,“開飯!”

  這一回,讓範衡感到震驚的,就是不是白家人吃飯時的規矩與教養了。

  而是……

  在他看來,這些菜肴已經精美到……如同畫卷一般,結果四姑居然還看不上?而且看這樣子,似乎白家人也習慣這樣裝點菜肴了???

  範衡捧著碗、拿著筷子,半天都沒辦法挾菜。

  現在家裏的經濟條件好了,白家就訂做了一張大圓桌,還買了一個轉盤。

  所以大家想吃什麽菜,就隻要看清楚別人沒在挾菜的時候,轉動轉盤、就可以把喜歡的菜肴轉到自己麵前來。

  紅豆一直在照顧範衡。

  “範衡你吃這個黃燜雞,我奶的拿手好菜!”

  “這魚挺好吃,你要小心刺。”

  “紅燒肉試一塊吧,我們家的紅燒肉是有秘方的。”

  “這是甜酸肉,弟弟們最愛吃,你也試一塊……”

  其實範衡一直都緊張的。

  因為他不知道,對他的審判什麽時候才會下來。

  他也知道,今天的主審官是四姑。

  他頻頻看向四姑。

  可四姑就是安安靜靜地吃飯,偶爾照顧一下孩子,或者是和四姑父討論一下菜肴的味道,又或者和家裏人淺聊幾句……

  大約是在意他是個外人,白家人並沒有說太多的話題。

  好不容易等到一頓飯吃完。

  杏杏又去端了一大鍋甜湯過來,說是飯後暖胃的。

  然後又是一人一碗糯米甜酒,裏頭有紅棗、鵪鶉蛋、枸杞和葡萄幹,甜津津的,很好喝。

  範衡吃到了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吃過的很多東西。

  等到喝完甜湯,桃桃才開了口,“小範,你是哪兒人啊?”

  範衡心裏咯噔了一下。

  ——開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起了自己的家庭情況。

  範衡老家在隔壁縣城,父母結婚一年後有了他。他的親生母親死於難產,不久,他父親就娶了第二任妻子。

  繼母對範衡還不錯,一嫁過來就照顧他、為他父親又生了個女兒,叫秀秀。但範父不是個東西,天天酗酒還打老婆。繼母好不容易把倆孩子拉扯大,實在受不了範父的毒打,就跟他離了婚,範父不允許繼母帶走秀秀。

  繼母走了,改嫁了。

  範衡十歲時,範父又娶了第三任妻子,姓梅。梅氏當了十年的寡婦,膝下有倆兒子,大的比範衡大一歲,小的八歲。也就是說,梅寡婦的小兒子,父不詳。

  重組家庭但凡是父母不得力的,一般都落不下好。

  範衡從小和秀秀一塊兒長大,感情很深。天天跟梅寡婦帶來的一雙兒子搶飯吃、推活幹……幾年下來,這個家庭的矛盾不小、積怨頗深。

  導火|索出現一次酒席過後,梅寡婦的長兄借醉酒玷汙了範衡的妹妹秀秀。當時秀秀才十歲,小女孩兒啥也不敢說,整天以淚洗麵,渾渾噩噩幾次想自|殺。

  範衡追問過妹妹幾次,但妹妹隻是哭,一聲不吭。

  直到被範衡無意間撞破,他親眼看到麵目醜陋的梅老大,將他那像花骨朵一般可憐的妹妹壓在炕上,他還聽到了秀秀絕望又痛苦的哭聲……

  失去理智的範衡衝進去救下秀秀,還把梅老大狠揍了一頓!

  少年人不知輕重,下手狠了些。

  梅老大奄奄一息的被人抬回去,當天晚上就死了。

  梅寡婦代表梅家和範父談賠償。範父沒錢,東借西湊一番……連秀秀的親娘也出麵,賣了房子幫著籌錢,卻仍然達不到梅家要的價。

  由於梅家不願意給範衡寫諒解書,十二歲的範衡被送去了少管所,十七歲才因為表現良好,予以減刑,被提前放了出來。

  聽了範衡的話,白家人麵麵相覷。

  ——以前他們也隻是聽說範衡小小年紀就失手殺|人,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所有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