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他鄉遇故人
  第141章 他鄉遇故人

  第二天,桃桃被宋秩搖醒。

  昨夜戰況太激烈,導致她一直有點兒迷迷糊糊的。

  宋秩失笑,拿了塊浸了溫水的毛巾給她擦了臉,她才慢慢清醒過來。

  桃桃終於爬了起來,收拾好自個兒,和小飛白一塊吃過早飯,就跟著宋秩去找董教授,向他告別。然後宋秩將小山一般的行李搬上吉普車,帶著桃桃和小飛白往靈溪綠洲而去。

  當然,因為宋秩也是第一次去,董教授讓馬梓誠跟車,以做向導。

  衛星基地距離靈溪綠洲大約五十公裏遠,路況不太好,開車去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

  馬梓誠這人還挺囉嗦的,一路上不停的說話。

  “大西北這地兒,風沙太大。要認路啊,不能憑地貌。指不定吹上幾天狂風的,小沙丘都被吹塌了……所以在野外,迷路是分分鍾的事兒,很危險!弟妹啊,我說的這話,你可一定要記著——無論何時何地,千萬不能一個人出門!”

  桃桃清脆地應了一聲,又問,“那在外頭要怎麽認路呢?”

  馬梓誠說道:“現在認路,隻有幾個土方法。一是看遠處的山脈走向來定位,看久了,看熟悉了,大概就知道自己在哪兒,就算位置有點兒偏,不過也就三五公裏,很好調整。”

  “一是等到夜裏再看星辰,靠北鬥七星來定位。但這個更危險,因為一到晚上,氣溫降得很厲害,而且夜裏還有野獸出現!”

  桃桃又問,“那你們現在靠什麽認路?”

  馬梓誠答道:“指南針啊!”

  桃桃立刻說道:“宋秩,我也要一塊指南針,以防不時之需。”

  宋秩,“下回給你帶過來。”

  桃桃這才放了心,又和馬梓誠聊起了天。

  馬梓誠不是科班出身的技術人員。他是退伍兵,上過戰場,受傷以後服從分配,來到了衛星城。他在這兒已經工作了六年,對這附近的地形、民俗,風土人情什麽的了若指掌。又因為他是基地裏為數不多的閑職人員之一,常常被董教授等人抓去幫忙。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無論是專業的問題、還是非專業的問題,他都知道一點兒。

  而對著桃桃和宋秩這對新來的夫婦,馬梓誠的傾訴欲還是很強的,說道:“董教授他們已經有研製定位衛星的計劃,相信在不久的以後啊,我們出行就會有精準定位,再也不用依靠指南針了。”

  不過,看起來馬梓誠非常緊張一件事。

  ——他反複交代桃桃,平時千萬不要落單,不要一個人任性出門。天一黑就不要離開生產隊,也千萬不能離開生產隊劃分出來的安全區域。

  桃桃就問為什麽。

  馬梓誠說道:“有馬匪!這些人都是舊朝餘孽,也不放養種植什麽的,平時就躲起來,沒吃沒喝的時候就結伴出來搶,還殺人不眨眼……雖然說我們這附近還沒聽說過有馬匪出沒,但聽說他們去過二百公裏開外的胡林鎮!”

  桃桃問道:“沒人管嗎?”

  馬梓誠答道:“有!我剛來的時候馬匪還挺猖狂的,總聽說哪兒哪兒又出事了。這幾年這種事兒越來越少,應該是被戍邊軍團給滅了十分之八|九,不過啊……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兒,就怕你在大城市呆習慣了,以為在這兒出個門、就跟在首都出個門似的……要沒事兒還好,這不就怕萬一麽!”

  宋秩直皺眉。

  桃桃認真說道:“好!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單獨出門的。”

  馬梓誠也看到了宋秩的臉色,安慰他道:“沒事兒,靈溪距離我們這邊兒近,我們這兒有軍團駐守,靈溪也在他們保護範圍之內……再說了,我們衛星站和軍團每天都上靈溪取水,也等於是他們每天至少會去靈溪巡查一次,隻要弟妹自己不作、別一個人跑出去……基本問題也不大!”

  三人聊著天,當然主要還是馬梓誠在說。他一邊告訴桃桃夫婦這邊的一些民俗,一邊教宋秩看標識認路……

  大約過了一小時,桃桃眼尖地看到了遠處……萬裏黃沙之中的一抹淺淺的綠色,不由得驚喜地瞪大了眼,指著那兒問道:“馬大哥,是那兒嗎?”

  馬梓誠嘻嘻笑道:“是!就是那兒!”

  這時前方的遠處突然揚起了黃沙——

  馬梓誠隻看了一眼,就對宋秩說道:“宋秩,你把車速放慢一點兒,前邊應該是軍團的運水車隊,你倆是生麵孔,呆會兒你把車停下來,他們會盤問……我把你倆介紹給他們。”

  果然,宋秩放慢了車速,再往前開了一會兒,就有荷槍實彈的士兵把車子攔了下來。那些士兵的身後,是一隊由七八輛軍車組成的車隊。

  馬梓誠很熟悉地向那幾個大兵打招呼。

  大兵問他,“今兒咋不是你開車?他倆是誰……咦,怎麽還有個孩子?”

  馬梓誠介紹了一下。

  大兵就讓宋秩和桃桃拿了介紹信出來看,又仔細問了他倆的名字。然後也嚴辭告誡他們,平時不要脫離集體,遇到異常情況要第一時間向軍團報告等等……

  接下來,宋秩啟動車子,在馬梓誠的指赤下,繼續朝著綠洲趕去。

  又走了大約半小時左右,綠洲越來越清晰。

  沒一會兒,宋秩就在馬梓誠的指揮下,把車子開進了綠洲。

  桃桃帶著小飛白下了車。

  ===第410節===

  有吉普車趕到,已經引起了綠洲的轟動。

  很快,穿著藍色大褂、腳蹬雨靴,戴著眼鏡的傅教授和鄧高雲就匆匆迎了過來。

  桃桃很高興,和宋秩一塊兒趕了過去,“老師好!鄧師兄好!”,“傅教授好!師兄好!”

  “桃桃、小宋啊你們一路辛苦了!”

  “小師妹,你還真把孩子帶來了?”

  同門相見,自有不少話說。

  不過——

  馬梓誠打斷了她們,“弟妹啊,你們先不慌著聊天,你住哪……讓我和宋秩把行李給你卸下來,再看看你住的那地兒環境怎麽樣。”

  傅教授一拍自己的腦門兒,“看我!來,桃桃……快跟我來!”

  說著,傅教授一邊逗弄小飛白、一邊帶著桃桃往工作站走去。

  宋秩和馬梓誠、鄧高雲就去搬行李。

  桃桃的實驗室非常顯眼,在距離綠洲中心的水源處大約一百米左右。目前溫室棚已經搭好了石樁和木架,塑料膜也已經覆蓋好了。

  工作站一共有五間用木板搭建的、格局呈“幹”字型的屋子:

  ——最外頭的是大辦公間,當然辦公的區域並不大,一大半被當成了倉庫,用來堆放一卷卷的薄膜。

  ——往裏走,就是兩間門對門的房間,其中一間是給桃桃住的,大約十二個平方。另外一間屋子的麵積也差不多,目前空著在,拿來備用。

  ——再往裏走,也是兩間門對門的房間,其中一間就是精密儀器倉庫。裏頭堆放著一張大桌子,靠牆角堆著滿滿的化肥、各種化學試劑、儀器。另外一間屋子是生活用品倉庫,堆放著例如大米、麵粉、油鹽醬醋這樣的東西。

  穿過走廊,進入溫室。

  當然溫室還有其他的門可以出入,成堆的樹苗被集中靠邊放在一旁,生產隊的人正在裏頭勞作。

  桃桃看了看那些樹苗……

  傅教授笑道:“放心吧,都是你要的東西!別擔心,現在是十月,我會呆到十一月底才回去,保證陪著你,直到你習慣了這兒為止。”

  “謝謝老師!”桃桃由衷地說道。

  然後傅教授又跟她說了一件事,“……玉溪跟我說,今年她也不想回去。所以等她忙完那邊兩個實驗田以後,想過來和你做伴。當然了,也是為了津貼。我先問問你的意見,如果你有別的想法,跟我說說,我來處理這事兒。”

  桃桃想了想,說道:“我頭一年在這兒過年,心裏正沒底呢,石師姐願意過來陪我,那當然最好。”

  傅教授含笑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我猜她不想回去的原因,應該也跟左天華和他家人有關。聽說他們一直在催玉溪,想讓她把左天華調回來……估計玉溪也想躲一躲。”

  桃桃也想起一事,連忙告訴傅教授——

  “自從老師和師兄師姐們來了一線以後,那邊安師姐對實驗室就不怎麽上心了。數據都是我記錄、實操也全是我進行、日誌也全由我來做……這些也就算了,我臨來時,一早跟她說了讓她來跟我交接,結果她也不見人。實在沒法子,我就去找了秦院長,臨時打報告請隔壁組的王師姐和我交接,還許給她一個月五塊錢的津貼……老師,這個您可得認啊!”

  聞言,傅教授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正好這時,鄧高雲已經幫著宋秩把桃桃的行李搬了過來,就過來找老師和桃桃,猛然聽到後半截話,他直皺眉,“什麽津貼啊?”

  ——雖然他也不想斤斤計較、小氣巴拉的,但是搞農業科研是出了名的窮,這也是事實。他真的很在乎津貼!也就很在乎桃桃帶來的消息……是誰又要占用津貼了嗎?

  桃桃便又說了一遍。

  鄧高雲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安秋鸝也沒跟進我的項目嗎?”

  桃桃直搖頭。

  鄧高雲就小小聲埋怨傅教授,“您就慣著她吧,以後又是一個左天華!”

  傅教授直皺眉,“主要是……哎,算了,等我回去的時候我再找領導說說這事兒吧!”

  桃桃是隱約聽說,安秋鸝是關係戶,才跟了傅教授的。

  傅教授要怎麽處理安秋鸝,她可不管。

  不過——

  桃桃對傅教授和鄧高雲說:“老師、師兄,我怕你倆著急,所以就把我做的那一份數據謄抄了一份帶過來給你們,呆會兒我就拿給你看。”

  傅鄧二人聽了,很是高興,“什麽?你居然還謄抄了一份啊?那可花大精神了!”,“辛苦你了小師妹!多謝多謝!”

  ——現在的聯絡全靠寫信,做科研,數據很多,平時傅教授和鄧高雲要等到回京以後才能看到數據,然後再分析……

  但現在,桃桃居然把數據謄抄了一份,還帶過來了?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就可以匯總數據來做研究了!怎不叫她二人欣喜若狂?

  桃桃隻是微微笑。

  她當然不會告訴老師和師兄,她這麽做,是未雨綢繆——等到安秋鸝回來,發現傅教授的項目被王師姐給截了胡,肯定會恨桃桃出手幹預。

  桃桃想來想去,覺得安秋鸝很有可能會在她記錄過的數據上做手腳。但凡隻要安秋鸝改動了三五個地方的數據,就會給後麵的工作帶來很大的麻煩。又因為那些數據全是桃桃記錄的,當時桃桃也登記過……

  現在桃桃不在京都實驗室,王師姐另有任務、也不可能一直守在實驗室裏。安秋鸝趁無人改動了數據,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究,桃桃才會連夜把數據謄抄了一遍。

  她索性裝作不懂的樣子,說道:“我也是想讓老師和師兄早一點兒看到……哎呀抄得手都斷了!不過老師呀,我得提個意見,以後我們的日誌全都壓複寫紙吧,一式兩份,一份留在大本營裏當留底,一份可以拎著到處走……”

  傅教授直點頭,“你的建議很好,那我們以後就這麽辦!”

  當下,桃桃就去取了手稿出來,交給老師和師兄。

  她二人立刻如饑似渴地捧著資料仔細地看,什麽也顧不得了。

  桃桃笑了笑,帶著小飛白去了宿舍區。

  宋秩正和馬梓誠光著膀子在房間裏敲敲打打,地上還亂七八糟地攤放著一堆行李。

  桃桃看他倆這架勢,好像是在修門?

  宋秩吩咐桃桃,“你去問問老師,平時你的夥食怎麽辦,是跟著生產隊一塊兒吃,還是自個兒弄……如果是自個兒弄的,現在就得做飯了,得做我和馬哥的。”

  馬梓誠也說道:“弟妹,你這屋子可不太行……剛你家宋秩跟我說了,這幾天他得向單位請個假,先幫著你把房子加修得牢靠些才行,我下午再回去!”

  桃桃連忙朝著馬梓誠說了聲多謝,去找傅教授。

  傅教授說道:“……他們這兒的生產隊也不吃大鍋飯,所以你自個兒煮你自個兒的!我已經一次性給你安排了六個月的補給,柴米油鹽全都有!”

  “要是你缺啥,先上軍團去,讓他們幫你發電報。找他們發電報不要錢……再就是,咱們在他們那邊兒有特批,除了專業性的東西他們沒有、給不了你之外,過日子要用的東西、他們有的,你可以找他們拿。”

  桃桃點頭,“老師,那我先去做飯去。”

  遂將宋秩要留下來幫她修葺房子的事兒說了。

  傅教授有些驚訝,“這新修的房子怎麽不好了?”便跑過去問宋秩。

  宋秩帶著傅教授圍著這房子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指指點點——

  “您看,如果有人存心想犯罪,就能從這兒翻上去……還有這兒,您看看,這板壁多薄啊,我一拳就能打穿!不安全不說,狂風一吹……這個地方就會塌!還有這兒……還有那兒……老師,桃桃年輕,還帶著個孩子,隻要有一個歹徒在,她就危險了。”

  傅教授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

  宋秩說道:“所以我得留下來,幫桃桃砌個高牆,明天馬哥會幫我弄兩條狗來……可能還得麻煩您幫忙帶著桃桃去認識一下當地生產隊的,早點搞好關係,她才有安全可言,工作也才能盡快步入正軌。”

  傅教授連連點頭。

  桃桃帶著小飛白去了廚房。

  廚房設在辦公室與宿舍之間的一個小小角落裏,對麵是個廁所兼浴室,裏頭放著一個新馬桶和兩個錫桶。

  幸好廚房和廁所全都是有門的,不然還尷尬。

  桃桃看了一眼廚房。

  有個燒柴火的水泥灶,鍋碗瓢盆全都有,旁邊還有個大水缸,裏頭已經灌滿了水。

  看起來,一切都挺齊全的。

  桃桃就跑到了儲存生活物資的那個小倉庫裏看了看,跑了好幾遍,去搬了些柴火、大米、豆油、香菇幹、土豆和雞蛋等東西過來。

  這幾年來,生活漸入佳境,她已經有好幾年沒用過燒柴火的灶,光是用火柴點燃了油枝木來引火,就給了她一種遙遠而又恍然的熟悉感。

  接下來,當然也是有些手忙腳亂的,但也算是勉強燒好了飯。

  在傅教授給她準備的生活物資裏,居然還有一塊三四斤重的臘肉!

  於是桃桃就隻做了一道香菇幹炒臘肉沫,一道土豆粉絲湯,另外在煮飯的時候,她特意留了一大碗米湯出來給兒子加餐,以及在飯到七八成熟的時候,還磕了一個雞蛋在碗裏,放了鹽末放了一丁點兒的水,攪勻了連碗一塊兒放在米飯上。等到米飯熟了,水蛋也蒸好了。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桃桃喊眾人先吃飯。

  雖然隻有一飯一菜一湯,但大夥兒還是眼前一亮!

  尤其是馬梓誠。

  “我說弟妹,你是南方人吧?”馬梓誠二話不說先舀了一大碗土豆湯,咕咚咕咚喝了,說道,“隻有南方人才這麽喜歡弄湯喝!”

  鄧高雲表示讚同,“確實,這邊兒天氣幹燥,能喝上點湯湯水水的可不容易。”

  傅教授也笑道:“喝了這碗湯啊,人都滋潤了好多!桃桃啊,你還是會過日子的!”

  桃桃一邊管著小飛白喝潤潤的米湯,一邊對傅教授說道:“老師,這裏的人這麽少,是上工去了嗎?”

  傅教授一邊吃飯一邊解釋,“他們有植樹任務,一早就走了,等下午他們回來了,我再把生產隊隊長介紹給你……別擔心,他們隊上的男丁都有給你幫忙的義務,因為到了年底啊,我們這邊兒會按他們的男丁人數,每人貼補十斤大米。”

  “也是因為你還沒來,所以他們先幹別的……你來了以後呢,就按你的想法來……我們這個溫室又不大,按他們的體力啊,估計也就是一天……最多兩天就幹完了。所以後期的維護,你也不用跟生產隊長客氣,有什麽要求你直接提就是,就算看在那十斤大米的份上,他們也會幫你的。”傅教授交代道。

  桃桃點點頭。

  眾人吃完飯,馬梓誠告辭,駕車離去。

  宋秩繼續修葺房屋,桃桃和傅教授、鄧高雲討論實驗數據……

  小飛白跑到溫室裏去玩。

  這時候溫室裏是有幾個婦女在幫忙的,她們也帶著幾個一兩歲、四五歲年紀不等的小孩兒。

  小飛白先是有些拘謹,後來慢慢的,跟幾個三四歲的小孩兒熟悉了,就玩到了一塊兒。

  桃桃就一直在跟傅教授、鄧高雲說事兒,隻時不時地抬眼看看兒子,見他和其他的小孩兒玩得興高采烈,便也微微一笑,心想孩子的適應能力還是比大人強些。

  隻是,有個天在勞作的中年婦女卻一直盯著桃桃。

  她的視線熱切而又直接,毫不掩飾。

  桃桃好幾次都被她燙人的視線給攬得心神不寧。

  最後桃桃實在忍不住了,抬起頭看向那個皮膚黝黑的中年婦女。

  結果——

  ===第411節===

  那女的怎麽越看越眼熟???

  而那婦女見桃桃看向了她,並且露出了詫異、迷惑的眼神?

  她一下子就站起身,激動了起來,喊道:“……桃桃?白桃桃!”

  桃桃睜大了眼睛。

  怎麽,還真是熟人???

  桃桃停止了討論,傅教授和鄧高雲也詫異地看向那個叫出了桃桃全名的中年農婦。

  隻見那中年農婦激動地跑向桃桃,“桃桃!還真是你?!”

  其實桃桃已經不認識這人了。

  但這熟悉的麵容、聲音、說話的語氣、走路的姿勢……

  桃桃還是自然而然地叫出了這人的名字,“……周春妮?!”

  周春妮激動得不得了,“對!我、我是周春妮呀!白桃桃,你怎麽在這兒?”

  桃桃十分意外。

  說起來,她第一次聽說“大西北”,還是從周春妮的丈夫蔣宏誌那兒聽到的呢。

  當時顏娜倩與蔣宏誌不對付,本想設計蔣宏誌幽會白梨梨,卻因為桃桃夠警覺,看住了自家姐姐……

  後來顏娜倩就設計蔣宏誌和周春妮去鑽了玉米地兒。再後來,蔣宏誌競爭工農兵學員失敗,周春妮又一直逼婚……蔣宏誌一怒之下,報名前來建設大西北。

  那會兒桃桃就問宋秩,大西北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宋秩告訴桃桃:大西北是最貧瘠的地方,那裏的土地種不出糧食,人們的生活很苦。

  從那時起,桃桃才樹立了自己目標的。

  現在看到了周春妮,桃桃內心複雜。

  一晃眼六七年過去了,周春妮的變化好大——以前的周春妮,是個白晳娟秀的纖瘦少女。

  現在呢,二十七八歲的周春妮,看上去像快四十了。她腰身粗壯,皮膚被曬得黝黑,原來清秀的長相……蕩然無存。

  根本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西北農村婦女!

  周春妮欣喜萬分地問桃桃,“你怎麽在這兒?”

  桃桃笑道:“這是我的實驗室呀!”

  她就跟周春妮說起了這些年來以生的事兒:

  ——如意村已經致富,變成遠近聞名的示範村,現在家家戶戶不敢說很有錢吧,起碼的溫飽是沒有問題的。

  ——顏娜倩犯了法,坐牢去了。不過現在應該已經被放了出來。

  ——周小妮已經識字了,現在的生活應該過得還不錯。

  ——周春生現在在首都軍醫院工作,挺好的。

  ——桃桃一家已經搬離了如意村。梨梨結婚了,還生了個女兒。桃桃也和宋秩結婚了,生了個兒子,喏,那就是她和宋秩的孩子。

  ——她比冬生哥哥晚了兩年拿到工農兵學員的名額,現在已經念完了大學,被國家派到這裏來工作,搞農業科研。

  ……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兒,聽得周春妮熱淚盈眶。

  再看看眼前的白桃桃——她一如既往的美麗,否則周春妮也不會一眼就認出了她。但不管怎麽說,她離開家鄉時,白桃桃十七八歲,現在已經過去了六七年……二十四歲的白桃桃依舊美麗,卻多了一份優雅沉靜的端莊感。

  等到桃桃問起周春妮,“你呢?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周春妮頓時毫無征兆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桃桃疑惑地不再說話。

  不僅僅是傅教授和鄧高雲愣住,就連宋秩也被驚動,連衣裳也來不及穿,光著膀子拎著錘子趕過來查看情況。

  見一個地道的西北婦女站在桃桃跟前哭,還一副差點兒就要暈撅過去的樣子……

  宋秩趕緊過去了,問桃桃,“這位是?”

  桃桃指著周春妮說道:“她是周春妮呀,是春生哥的妹妹,周小妮的姐姐!”

  宋秩明白了。

  他還依稀記得周春妮的長相。

  隻是,他打量了一番周春妮……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眼前這個膚黑壯實的中年婦女、與記憶深處那個白皙清秀的村姑相提並論。

  而且宋秩一聽到“周春生”這仨字兒就心煩,表情也就沒那麽熱絡了,很敷衍的說道:“原來是老鄉啊,那你們聊。”

  說著,他還左右看了看,發現兒子正蹲在地上,跟幾個村民的孩子玩在一塊兒……這才放了心,又拎著錘子回去敲敲打打去了。

  周春妮眼淚汪汪地拉著桃桃說了起來——

  “是我目光短淺,原來以為最苦就是如意村了,覺得隻要離開了那兒,上哪兒都比那兒強。再說了,當初他是那樣的下了狠心非要來,我、我還真以為這兒好呢!”

  “結果你看看,就這麽個破地方!比如意村差遠了!如意村再怎麽不好,後山的山貨也能養活人。這裏呢?你看看……都是些浮沙,哪裏種得活莊稼!這裏才是真正的寸草不生!”

  “蔣宏誌根本就不重視我!我和他結婚七年了,他……就算回老家探親,他也是一個人去!我說我也想去看看,他就不讓我去,我說多幾句他還揍人……我給他生了三個孩子,他也是……一個孩子都不肯帶去!”

  聽到這兒,桃桃有些震驚,“你……生了三個孩子?!”

  周春妮羞澀地點點頭,摸了摸肚子,“前頭三個兩兒一女,但願這一個……也是個兒子吧!”說著,她麵上總算現出一絲自豪,“桃桃,別人都說我命好,很會生兒子呢!”

  然後又期期艾艾地問,“你三姐她……生的是個女兒嗎?”

  桃桃一聽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周春妮這是沒地兒秀她的優越感,所以就在生兒生女這一方麵顯擺她生的兒子多,比自家的梨子姐姐強?

  桃桃也不想說,梨子姐姐的丈夫是國家領導人之一。

  於是就說:“那你家蔣宏誌的負擔也很重呀,一個人要養五張嘴……啊不,馬上就要養六張嘴了哦!那你家夥食開得好嗎?”

  周春妮:……

  桃桃繼續說道:“我還記得當初你離開老家的時候,還跟我三姐打過賭,說你倆比一比,時限為十年……看十年以後誰過的日子好呢!春妮姐,你還記得嗎?”

  周春妮的臉火辣辣的,“啊,這個……”

  桃桃認真說道:“說真的,我覺得還是我三姐過得好一點兒!”

  周春妮捂住了臉。

  過了好一會兒,周春妮結結巴巴地找回場子,“我、我家蔣宏誌現在已經是生產隊隊長了!我們已經聽說了,你這個項目,到時候能在年底的時候讓我們大隊每人領十斤大米……桃桃,要是你有什麽事兒,盡管找我們宏誌……嗯,你跟我說也行。”

  周春妮畢竟不敢跟桃桃爭論,畢竟這個科研項目是桃桃在負責,萬一把桃桃惹急了,不讓蔣宏誌參與可怎麽辦!

  所以周春妮就把自己的三個孩子喊了過來,介紹給桃桃:

  “桃桃,這是我家的老大蔣愛紅,小名叫紅紅,今年六歲,我剛來靈溪的第一年就生下了她。這是我二兒子蔣愛國,今年四歲。這是三兒子蔣愛軍,今年兩歲。”

  桃桃便也把小飛白喊了過來,“飛飛快喊阿姨好。”

  小飛白乖乖向周春妮打招呼,“姨姨好!”

  周春妮見小飛白生得白淨可愛又有禮貌,便也催她的孩子,讓向桃桃問好。結果那仨孩子齊齊低下了頭,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

  桃桃也沒強求,笑嗬嗬地讓孩子們過去玩了。

  寒暄過後,正在溫室裏勞作的其他婦女們就在那兒喊——

  “周春妮!快點過來幹活了!你怎麽又想偷懶?”

  “哎呀你們越催她,她就越說自己懷了孕幹不動活……”

  “嘁,當誰沒懷過孕似的!這裏的活計啊最輕鬆了!她不想幹就讓她滾!多的是想人想幹活……”

  “當心她拿她男人是生產隊長來壓你了!”

  “我不管,周春妮不幹活我也不幹活!”

  “周春妮你快點過來幹活!”

  周春妮恍若不聞。

  桃桃好心提醒她,“她們喊你過去幹活,你快過去吧!”

  周春妮:……

  “我不急,我再跟你聊聊天,”周春妮老神在在地說道,“桃桃我們好久沒見著了。”

  桃桃,“但我挺忙的,有什麽事,等我下了班兒以後再說吧!”說著,桃桃就去一旁找傅教授和鄧高雲去了。

  周春妮本來就是想多磨蹭一下,能少幹點兒活就少幹一點兒。

  沒想到白桃桃一點兒麵子也不給?

  她隻得撇著嘴,慢吞吞地回到了正在勞作著的婦女隊伍裏去。

  鄧高雲負責的實驗田距離桃桃的實驗有大約一百多公裏遠,他是過來幫忙的。還得趕得回去管他的實驗田。所以下午三點鍾左右,他向傅教授和桃桃、宋秩告別,又和桃桃約好了下一次他過來探望的時間,然後駕車離開。

  桃桃去看了看宋秩今天一下午的成果。

  ——現在她的房間已經初步收拾好,床和書櫃按照她平時的喜好,被擺放在窗戶邊。床上的鋪蓋已經整好了,書桌上擺放好幾盞罩了玻璃管的燭台,平時點蠟燭的時候蓋上這樣的罩子,就不用擔心蠟燭會被風吹熄了。

  ——窗簾已經掛好,衣櫃也已經收拾好。另外還有一套吃飯的桌椅,以及還有屬於小飛白的小桌小椅。

  這是真正詮釋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句話。

  同時宋秩還在牆壁上釘了好幾個放蠟燭的燭台——這房子整體為木質結構,點蠟燭還是挺危險的。所以他在木牆壁上釘了塊板上去,再用老虎鉗扭了鐵絲環、固定好,倒時候可以把蠟燭座架在鐵環上,點燃了蠟燭以後再罩上玻璃管……

  這麽一來,蠟燭照明就變會得既安全又明亮了!

  桃桃還挺滿意的。

  然後她又去看另外一個房間——傅教授這幾天都會呆在這兒,至少一星期。所以傅教授的房子也必須準備好。

  走進去一看,還成,床上已經鋪好了鋪蓋,讓老師暫居下來問題應該不大。

  桃桃放下了心。

  她和老師討論了一下項目的細節問題,到了下午五點半的時候,遠處突然響起了吼得聲嘶力竭、震耳欲聾的唱號子的聲音——

  “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雨露滋潤禾苗壯……”

  這下子,連在溫室裏勞作的婦女們也坐不住了,“到時間啦下工了下工了!”

  ===第412節===

  周春妮更是像一陣風似的,飛快地從薄膜棚的側門處一股風地跑了出去,“當家的!當家的……你猜猜,白桃桃是誰?”

  話一說出口,她驚覺說錯了話,連忙又改了口,“你猜猜這溫室的負責人是誰!”

  正是生產隊外出務工回來。

  為首的就是生產隊大隊長蔣宏誌。

  看到妻子如此失態的、像隻球一樣的衝了過來,蔣宏誌很不高興,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皺眉道:“像什麽樣子!”

  周春妮卻急得不行,“當家的,你看看那是誰!”

  說著,她上前拉住蔣宏誌的手,把他拉到了溫室那兒。

  旁邊有個婦女嘰嘰喳喳,“當眾和男人拉拉扯扯的……真是臭不要臉!”

  周春妮毫不客氣地大吼了回去,“要你管啊他是我男人!”

  那婦女扁著嘴兒小小聲嘟嚷道:“是你男人也不能這樣啊……有傷風化!”

  周春妮懶得理這人,直接拉著蔣宏誌跑進了溫室,並且一直把他拉到了白桃桃跟前。

  蔣宏誌呆住。

  白桃桃笑眯眯地說道:“蔣大哥,多年不見,你好呀!”

  蔣宏誌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白桃桃,猶豫了好一會兒,“你……是白桃桃?”

  桃桃含笑點頭,把宋秩也拉了過來,“我和宋秩已經結婚了,喏,那個孩子是我們的。”然後又介紹了一下她和宋秩的工作情況

  蔣宏誌震驚地看向宋秩。

  ——他以前眼高過頂,很看不起別人。直到宋秩也來如意村插隊,才讓蔣宏誌覺察到,人和人之間,是可以有著難以跨越的鴻溝的。

  宋秩就是天上的雲,他是地上的泥……憑是誰,都能輕易地將他一腳踩進泥濘地裏。

  蔣宏誌曾經嫉妒過宋秩,但現在……

  兩人的社會階層已然不同。

  現在他失去了嫉妒宋秩的立場,因為兩人之間已經相差甚遠。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蔣宏誌長歎了一口氣。

  當下,雙方就寒暄了起來。

  蔣宏誌仔仔細細地問宋秩和桃桃,關於顏娜倩的事。

  當聽說顏娜倩被當成拐子佬、關了兩個多月才說了實話……倒完這個大黴以後,又搭上鎮糧食局的司機,偽造假文件欺壓白正乾和如意村村民,但最終卻公安抓住,坐牢去了?

  蔣宏誌仰天長笑,“她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至此,他長期憋在心裏的一口惡氣總算出了。

  ——他生平最恨之人就是顏娜倩,他的人生之所以走到這麽糟糕的一步,也全拜顏娜倩所賜!

  現在知道顏娜倩過得不好,那他也就放心了。

  就在桃桃夫妻和蔣宏誌夫妻聊得正開心時,外頭突然有人在外頭大喊,“救命!救命啊!”

  所有的人齊齊一愣。

  已經有個女人,抱著個孩子衝進了科室,“救!救命!求求你們快救救我孩子吧!剛才還好好的嗚嗚……”

  然後這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卟嗵一聲跪在了桃桃跟前,“求求你!求你快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