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桃桃一家的新生活
  第21章 桃桃一家的新生活

  顏娜倩很不高興。

  郵差來村裏送信,別人全都收到了家人或朋友寄來的信,連宋秩都有,就她沒有。

  她就想不通了——宋穗為啥不回信給她?

  就,好生氣!

  但她眼珠子一轉,拿起了宋秩的信,仔細研究。

  也不知是誰寫給宋秩的信,薄薄的一封,裏頭可能就夾著一張信紙?信封上寄信方的地址寫著“地址內詳”,但從郵戳來看,信件是從京都寄來的。

  ——宋穗和他的養父宋熙在南都,所以這封信,肯定不是宋穗或宋熙寄來的。倒有可能是宋秩在京都的朋友寄來的。

  會是誰寫信給宋秩的?信裏說了什麽?

  顏娜倩越想越好奇。

  鬼使神差的,她悄悄捏住了宋秩的信,奔進自己的寢室,拉上了所有的窗簾,上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然後從枕頭旁邊摸到了手電筒,打開。

  在絕對黑暗的環境裏,手電筒的光芒顯得特別耀眼。

  顏娜倩平躺著,一手舉信,一手拿著手電筒照著這封信,透過白色的信封,果然隱約看到了裏頭信紙上寫著的內容。

  當然,這也是因為寫信給宋秩的人,本來就沒寫幾個字。

  【宋秩:見信好!我已在辦你回京的調令了,此事十萬火急。又及:回信寄到你師母那去,或直接打電話給我。】

  落款是一個“黃”字。

  顏娜倩仔仔細細地看著每一個模糊的字,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手電筒的光,耀花了她的眼。

  她才關了手電筒,坐起身,狠喘起粗氣來了。

  ——宋秩馬上就要回京都了?天!他來如意村一個月不到,居然……就要回京了?!

  顏娜倩心裏冒出了止不住的妒嫉和憤怒。

  她來到這個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小山村快兩年了,呆得時間越長,回城的希望就越渺茫,想回城的渴望就越迫切。

  問題就是,她好像真的沒有門路了。

  現在連宋穗都不理她了……

  顏娜倩咬住了嘴唇。

  她心裏有把火在熊熊燃燒。

  是回城無望的怒火,也是眼紅宋秩能回城的妒火。

  心裏陡然又冒出一個念頭——既然宋秩是她唯一見到的、有希望回城的人;那有沒有可能,她和宋秩結婚,這樣她就能跟著他一塊兒回城了呢?

  這個念頭開始在顏娜倩的腦海裏瘋狂滋長。

  她悄悄地把宋秩的信,放回信件籃,然後開始盤算著,要怎樣才能接近宋秩。

  顏娜倩覺得自己的成功率挺高的。

  ——宋秩是她的救命恩人,使她免遭白屎坑的玷汙。所以她有正當的理由接近他,向他“報恩”。

  ——她是村裏最美的姑娘……呃,好吧,可能白桃桃比她還美,但白桃桃是個傻子!宋秩沒理由不喜歡又美麗又有文化的城裏姑娘。

  ——她和宋秩一樣,都是從城裏來的知青,理應有更多的共同話題。

  ===第38節===

  ——宋秩被蔣宏誌帶頭孤立,這時候如果她向宋秩示好,關心他、在意他的話……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顏娜倩得意地笑了。

  在還信的時候,她無意間掃了一眼牆上貼著的知青考勤板,發現今天宋秩休假了?

  啊,這可是好事兒!

  今天宋秩休假,正好她也不用上工,村裏人大多數人都去上工了,是個接近宋秩的好機會!

  顏娜倩就喜滋滋地去找宋秩,結果找了一圈兒,宋秩不在村裏?

  後來問了人,才知道宋秩今天去鎮上了。

  顏娜倩有些泄氣。

  轉念一想,那就等宋秩回來好了。

  她還有些竊喜:宋秩去鎮上,肯定是去買東西的吧?那,不如她來製造一場偶遇?說不定和他搭上幾句話以後,他會順手送給她什麽東西呢?

  於是顏娜倩就跑去夥房,想討要些淘米水兒。

  ——在這麽個窮鄉僻壤,護膚隻靠一瓶雪花膏,哪兒夠呀!

  以前顏娜倩還在城裏的時候,家裏能喝上新鮮的牛奶。所以她每天都會留一小口牛奶,敷在臉上,有時候也用蛋清來做麵膜。

  現在……

  隻能用淘米水。

  知青站裏,大家是輪流做飯的,今天負責給大家做飯的是賈小紅。

  見顏娜倩一進屋子就翻東翻西的?

  賈小紅冷哼,“少奶奶又想吃雞蛋羹了?”

  顏娜倩板著臉兒說道:“你可別這麽說啊!”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扣個“資本家”的帽子過來,那她就完了!

  賈小紅譏諷道:“以前你可不是這樣兒的,喊你一聲少奶奶你高興得眉飛色舞!還笑話我連雞蛋羹是什麽都不知道,怎麽,現在怕了?”

  顏娜倩咬住下唇,隱約聽到有人朝著夥房來了?她立刻泫然欲泣地說道:“小紅,大家都是無產階級兄弟姐妹,你何必這樣針對我呢?”

  顏娜倩話音剛落,蔣宏誌一腳踏進夥房,正好聽到這一句,火了,“賈小紅,你好歹也是個知識分子,怎麽天天針對無產階級的兄弟姐妹呢?”

  賈小紅,“我……”

  蔣宏誌理都沒理賈小紅,扶住了顏娜倩,“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嗎?怎麽又出來了?走,我送你回屋歇著去……”然後頭也不回地喊道,“賈小紅!給娜倩燉碗雞蛋羹!”

  顏娜倩妙目盈露,含羞帶怯地對蔣宏誌說道:“宏誌,謝謝你。”然後對賈小紅說道,“小紅,呆會兒把淘米水也送到我屋裏來吧。”

  賈小紅被氣歪了鼻子。

  午飯時分,顏娜倩吃到了嫩嫩的雞蛋羹,還用淘米水洗了臉、敷了臉,美美的去睡午覺了。

  躲在隔壁屋裏的蔣宏誌正在拆母親寄來的信件。

  上次他寫信找母親要錢,按說今天應該會收到匯款單的,但為什麽匯款單沒收到,隻有一封信?

  詫異之下,他打開信封,看到裏頭一共有兩張信紙。

  一張是母親的親筆書,隻有寥寥數字,字寫得很大、非常潦草,信紙甚至被鋼筆的筆尖給劃破了些,一看就是母親在寫的時候,情緒非常的激動、憤怒。

  【你喜歡這種玩意兒?】

  蔣宏誌愣住。

  然後狐疑地打開了另外一張信紙。

  這張信紙倒是洋洋灑灑的寫了一整版,字跡工整、漂亮,就是內容沒頭沒尾的有些奇怪。蔣宏誌越看越迷糊,猛然想起,這好像是顏娜的字?

  他又拿過一個筆記本,翻開核對了一下筆跡——

  這筆本上有顏娜倩親筆摘抄的三十首詩歌,是顏娜倩送給蔣宏誌的生日禮物。

  結果,他拿著信紙和詩歌摘抄本一比對……可以肯定,這張爬滿了娟秀小楷的信紙,確實是顏娜倩寫的!

  再仔細一看……

  滿紙情意綿綿的話,全是顏娜倩在向一個名叫“阿穗”的人撒嬌。

  說她在如意村裏如何如何被欺負,說她是如何如何思念這個“阿穗”,又說起她和“阿穗”郎情妾意的往事,還說如意村裏的知青站站長是如何的土匪惡霸,對楚楚可憐的她又是怎麽怎麽窮追猛打,她有多麽多麽地討厭這個又醜又臭的知青站站長……

  蔣宏誌氣得一口氣接不上來,差點兒背過氣去!

  ——他就是如意村知青站站長!

  虧他還把顏娜倩捧在手裏心寵著,舍不得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想不到她竟然——

  蔣宏誌氣不過,陰沉著臉、抓著信紙怒氣衝衝的走出寢室,想找顏娜倩對質,卻又突然站定。

  要怎麽解釋顏娜倩的信,是怎麽跑到他母親手裏的呢?

  ——私拆別人的信件,是知識青年們最最看不起、也是最最卑劣的行徑。

  蔣宏誌按壓住怒意,又退回了房間。

  他提筆給母親寫了封回信,問她是怎麽拿到的顏娜倩的信的……

  但還是氣不過。

  甭管他母親是怎麽拿到顏娜倩的這封信,但這信紙上的內容卻實實在在是顏娜倩寫的!

  下午開工的時候,蔣宏誌這口氣還是咽不下。就在知青們集合點名的時候,讓賈小紅去把顏娜倩搖醒,喊了來,又對大家說道:“好了人齊了,咱們走吧!工去!”

  顏娜倩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賈小紅拖了出來,還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但還是非常溫柔的說道:“我、我還是有些不舒服,頭暈得很,你們去吧……”

  說完,她決定回寢室去補覺。

  蔣宏誌冷冷地說道:“娜倩,你到底哪裏不舒服?要不要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看看你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眾人皆盡呆住。

  顏娜倩震驚極了,清澈的眼裏寫滿了不敢置信,“宏誌,你……”

  蔣宏誌眼睛一瞟,看到牆上掛著的出勤表上宋秩休假的記錄,不思假索地就扣了頂大帽子給宋秩,“連宋秩都說了,你怎麽天天請假?他一個新來的,都有這樣的想法,我要是再偏著你,未免讓其他的同誌們心寒!”

  “娜倩,我們知青下鄉插隊是來勞動的,不是來享福的!你要有病就去看病,不能一直以生病的理由拒絕勞動改造!要不然的話,我們總不能一直為你一個人搞特殊吧?必須要照顧其他無產階級兄弟姐妹們的感受啊!是不是啊同誌們?走,快點啊,一塊兒上工去!”

  蔣宏誌說完就走了。

  顏娜倩咬著唇,心裏有一百個不相信,一萬個不願意。

  賈小紅不由分說就把她拉到隊伍裏,和大夥兒去了田間地頭,幹活去了。

  一整個下午,因為蔣宏誌對待顏娜倩的態度發生了變化,所以沒人理會顏娜倩。顏娜倩被賈小紅給看得嚴嚴實實,一直找不到機會溜走,隻好曬了一下午的太陽,又剝了一下午的毛豆,指甲都疼了,氣得哭哭啼啼的。

  不過,顏娜倩到底還是惦記著去了鎮上的宋秩。

  吃過晚飯,她索性就去了白正乾家的路口那兒等著。

  ——宋秩回來,肯定要走這條路。

  沒想到,等呀等呀的,她居然就到了天黑?天黑了,顏娜倩害怕,想走,卻又不甘心。今天知青站裏的人不知怎麽了,竟然這樣對她!所以她現在就更不能走了!

  顏娜倩冷靜思考,覺得蔣宏誌對她的態度其實太奇怪,她必須盡快找新的備胎。

  再者,說不定她和宋秩聊上幾句,剛從鎮上買東西回來的宋秩會順手給她些什麽東西……這樣她就能去知青站顯擺,重新找回她女神的顏麵了!

  於是她就按捺住害怕,繼續等。

  終於,有人氣喘籲籲地來了,趁著星月的微光,她看清來人正是宋秩,而且還扛著個碩大無比的包袱???

  顏娜倩激動了,迅速深呼吸,調整好語調,用最最嬌羞輕柔的語氣喊了一聲,“宋秩哥——”

  結果宋秩就像沒看到她似的,扛著包袱走了。

  顏娜倩:???

  ——他是聾呢,還是瞎啊!

  就衝著他扛著的那個大包袱,顏娜倩趕緊追了上去,一連喊了他十幾聲!

  可他不理不睬,完全當她不存在,還越走越快、越走越遠了?

  顏娜倩慌了,想追上去,可一腳踩上塊小石子兒,摔倒了!

  “宋秩哥!救我、救我——”

  沒想到,宋秩好像跑得更快了?

  顏娜倩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宋秩怎麽可能是這種人?明明、明明他剛到如意村的第一天,就見義勇為地從白屎坑的手裏救下了她,現在她也摔倒了啊,她也需要他的救助啊,他怎麽就……視若無睹的跑了呢?

  顏娜倩趴在地上嗚嗚地哭了半天,久久無人來助她脫離苦海。

  最終她隻能哭著自個兒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回了知青站。

  知青站裏無人理睬她。

  女寢一共住了四個人,賈小紅也在,但不理會顏娜倩,這會兒正坐在自己的鋪位上拿著一件男式衣裳在縫補,看樣式,像是蔣宏誌的。

  顏娜倩多打量了幾眼,賈小紅吼她,“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

  睡上鋪的女知青拍了拍床板,“小紅你小聲點,我想睡覺了。”

  賈小紅立刻道歉,“對不起啊麗琴姐。”語氣特別溫柔真摯。然而一轉頭,又狠狠地瞪了顏娜倩一眼。

  顏娜倩暗罵了一聲神經病,轉身去洗漱,然後坐在書桌前掏出鑰匙打開了抽屜上的掛鎖,準備塗上雪花膏,就好好睡一覺的。

  突然看到抽屜裏攤著一張信紙?

  再一看,哎呀,這不是她寫給宋穗的信嗎?怎麽會在這兒?!

  顏娜倩有些慌亂,剛拿起信紙——

  “娜倩,你怎麽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頭發是亂的,衣裳是髒的,你約了誰啊?去鑽玉米地兒了?”賈小紅突然出聲詢問。

  “別胡說!”顏娜倩低喝了一聲,趕緊把信紙收好,又隨便亂塗了一下雪花膏,鎖上抽屜爬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覺。

  一會兒懷疑是不是白杏杏幫她寄信的時候出了什麽錯,一會兒又懷疑剛才那張信紙是不是之前她寫信給宋穗時的草稿……但這會兒寢室裏人多,她也不好再開抽屜找草稿,畢竟上頭寫了不少蔣宏誌的壞話,讓人看到可不得了。

  殊不知,顏娜倩的反應全被賈小紅看在眼裏。

  ——今天晚飯後,蔣宏誌就來拜托她,請她幫忙縫補衣裳,還交代她說,要她特別注意顏娜倩打開抽屜以後是什麽反應。

  ===第39節===

  是生氣、還是心虛?

  賈小紅就認真觀察,然後得出結論:顏娜倩在心虛!而且這麽晚才回來,肯定有貓膩!於是她打定主意第二天就一五一十地告訴蔣宏誌。

  夜深了,顏娜倩仍然毫無睡意。

  她一會兒想著今天蔣宏誌對她的奚落,以及眾知青們對她的鄙夷;一會兒又想著宋秩的那封信上,也不知是誰會想辦法調他回京,最後打定主意——

  她,必須要在一個月內,將宋秩拿下!

  但就是,追求宋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二天顏娜倩就拿著宋秩的信,跑去找他,“宋秩哥,這是你的信。”

  宋秩一看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黃教授寫的。再一看郵戳上的日期,不用看,他也知道黃教授寫了些什麽,無非就是:你趕緊回來,這幾個項目沒你不行。

  鑒於昨天才跟黃教授通過電話,宋秩對這封信件的內容不感興趣,就客氣又疏離的衝著顏娜倩說了聲“謝謝”,順手把信件塞進了衣服口袋裏。

  顏娜倩:所以他為什麽對回城這件事這麽冷淡?這是不是證明著他過於神通廣大,隻要他想回城,就能回城?

  顏娜倩看向宋秩的目光就更熱切了。

  可還沒等她想好具體要怎麽接近他、打探他的喜好的時候,猛然聽說,宋秩要當鐵匠了?而且還是他自己提議的?

  顏娜倩過於震驚:宋秩不是馬上就要回城了嗎?怎麽還當起了鐵匠呢?再說了,一個讀書人,知識分子,被逼幹農活、種地也就算了,這當鐵匠多丟人呀!他還是主動要求的?

  同樣感到震驚的,還有如意村裏的人。

  之所以如意村和旁邊的吉祥村,倆大村加一塊兒共七八百號人,隻有白正乾一個鐵匠,這是有原因的。

  ——不是所有人都掄得起那把打鐵錘。

  ——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大熱天的去打鐵。

  ——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了這個苦頭的。

  可是,當知青宋秩除下白襯衣,光著上身戴好皮圍裙時,眾人才知道,原來這個容貌俊美、氣質儒雅的青年男子竟擁有一身雄壯賁張的肌肉!

  白正乾當然也來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當著眾人的麵,教宋秩怎麽處理壞損的農具。

  宋秩點頭,按師傅的吩咐,點爐生火,挑水浸缸,然後將壞掉的農具扔進火爐裏淬到發紅,再放上鍛造台,掄起大錘丁丁當當的敲打。

  他的動作當然是笨拙的、生疏的。

  可半個上午過去,他還是修補好了一個鎬頭。

  白正乾和村裏人就一塊兒看。

  “正乾哪,我覺得宋知青的手藝還可以!”

  “第一次打鐵就這樣,當然可以了!”

  “宋知青是個讀書人咧,想不到力氣這麽大的哦!”

  “真是好得很哪,我們隊上的鋤頭壞了好久了現在有得補了!”

  “宋知青啊,辛苦你快一點幫我們補好農具!”

  眾人對宋秩的活計讚不絕口。

  顏娜倩心情複雜。

  有心想找宋秩套個近乎吧,可總有人去打鐵鋪找他,她也沒啥時間去找他——最近蔣宏誌不知是怎麽了,對她毫無半點惜香憐玉之心。他取消了工分共有,每天都逼她去上工,現在顏娜倩要是不上工,她連飯都吃不上!

  好不容易有一次找到機會了,她趕緊跑去打鐵鋪,卻看到白正乾家的傻閨女白桃桃挎著個小籃子先一步進了打鐵鋪。

  宋秩笑著和小傻子說了句什麽,然後指了指旁邊。見小傻子點了點頭,他放下大鐵錘,將那個小傻子抱了起來,放在一旁的高櫃子上?!

  顏娜倩震驚無比!

  宋秩!和那個小傻子……真的有什麽嗎?那可是個傻子呀!

  再然後,顏娜倩就看到那個小傻子坐在高櫃子上,一邊晃悠著腿兒,一邊從小籃子裏掏出什麽塞進自己嘴裏吃了,還時不時往宋秩的嘴裏塞幾個???

  宋秩就繼續打鐵。

  兩人笑眯眯地你說一句、我說一句……

  大約過了十來分鍾,小傻子就踢著腿兒,讓宋秩抱她下來。

  這次宋秩沒有放下打鐵錘,而是用左手把小傻子抱下來。小傻子又喂他吃了幾個……不知是野果子還是什麽的,然後走了。

  剛一跑出打鐵鋪,小傻子好像想起了什麽,又轉身跑回去,還朝宋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宋秩笑得不行,伸出手摸了摸小傻子的腦袋,很溫柔地說了句什麽。

  小傻子這才高高興興地挎著籃子跑了。

  顏娜倩如遭雷劈!

  ——她剛才看到的那個人,真的是宋秩嗎?

  原來他會笑的啊?他也並不沉默寡言,他甚至還……很溫柔,很有耐心。是因為,對象是白桃桃?白桃桃是個傻子?他把白桃桃當成三歲小孩了,對嗎?

  對!一定是這樣!!!

  顏娜倩如此告誡自己。

  想了想,她還是湊了過去,用甜膩膩、嬌怯怯地聲音喊了他一聲,“宋秩哥——”

  宋秩麵若沉水,不理她。

  仿佛剛才和白桃桃說說笑笑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

  顏娜倩有些下不來台。

  她安慰自己:他和小傻子有說有笑的,是因為他寄居在小傻子家,比較熟悉。所以她得多和他接觸……

  “宋秩哥,那天晚上我喊你,你怎麽不理我呀!”顏娜倩委屈巴巴地問道。

  宋秩理都不理她。

  顏娜倩:……

  看來,他好像不喜歡這個話題?

  顏娜倩立刻換了個自認為十分安全的話題,“宋秩哥,你有給宋叔叔、或者阿穗寫信嗎?”

  宋秩的臉色愈發陰沉下來,一言不發。

  其實顏娜倩並不清楚宋家父子仨的關係,隻知道宋秩一直呆在京城。相較於物質條件和生活環境沒那麽好的南都,顏娜倩覺得宋熙是因為心疼親生兒子、想給親生兒子更好的條件,才讓宋秩呆在京都的。

  顏娜倩見他不搭腔,隻好繼續說道:“宋秩哥你知道嘛,宋穗老和我說起你,他說呀……”

  “嗞啦——”

  宋秩將已經鍛造好的泛紅純鐵農具扔進水缸,發出嘹亮的響聲。

  顏娜倩被嚇了一跳!

  顏娜倩已經覺察到,宋秩對她,好像有點兒……不滿?

  趁四周無人,她大著膽子說道:“宋秩哥,你是不是對我……”

  “滾。”

  宋秩冷冷說道。

  他最煩這種沒事兒找事兒、沒話找話、有事也不直接說的女青年。

  顏娜倩目瞪口呆,亦羞憤不已,“宋秩哥,你怎麽——”

  宋秩突然轉頭,怒視顏娜倩。

  顏娜倩被嚇得連連後退,轉身跑了。

  宋秩如願得到了清靜。

  ==

  卻說白家分家後,大房一家搬進了新屋,自己一家子開夥,再也不用防著陳菊香、李翠兒等人,一家子的日子越來越美滋滋的。

  雖然食物還是不太夠,但架不住一家子女人們的心靈手巧。

  比如說,以前大夥兒的一日三餐,是兩頓稀的一頓幹的。無論是早午晚飯,都得往主食裏摻豆子、往菜肴裏摻野菜。

  現在呢,母女幾個就商量了:既然一天三頓都要摻豆子,不如早上吃稀的,中午吃純豆子飯,晚上吃幹的大米飯?

  想到就去做!

  但是純豆子飯真心不好吃。

  娘幾個就試著用紅豆、綠豆來製作涼粉。豆類的涼粉,製作過程全都差不多,先將豆子泡發,再加水磨成泥,用泥帶漿的用紗布包著,拚命洗呀揉呀,洗出來的豆渣和豆漿水分開。

  豆渣可以拌上自家做的豆醬,上鍋蒸熟,當成佐粥的小菜。

  磨好的豆漿水淨置幾小時後,水和澱粉會自動分離。跟著架鍋燒水,下澱粉和堿粉、鹽,一邊用小火熬煮一邊攪拌,煮到漿水變得厚重、透明的時候就成了。

  再把煮好的漿晾涼、凝固,切成長條碼在碗裏,吃上澆上自家配製的蒜蓉辣椒醬,再灑點兒香醋芝麻油……

  別提有多好吃了!

  於是,白家的菜單食譜改了。

  早飯是濃濃的紅豆粥或者綠豆粥,佐粥的是拌醬豆渣,外加每人一個煮紅薯。

  午飯是紅豆涼粉、或綠豆涼粉管夠,通常還會燒一大鍋野菜湯,大夥兒吃完涼粉以後,再喝上兩大碗菜湯……簡直飽足得讓人感到幸福無比!

  晚飯呢,大夥兒能吃上一大碗香噴噴熱乎乎的白米飯,通常還有會一個半葷、一個全素的炒菜和一個湯。

  如意村裏大多數人家都吃不上葷腥。

  桃桃家也吃不上。

  但是,之前烏瑞安送給白正乾許多禮物,裏頭就有臘肉臘腸和熟豬油這些。

  再加上大房二房從那邊祖屋搬出來以後,就結伴兒上山放陷井——這其實也是村裏人心照不宣的。

  白冬生和二房的兩個堂兄弟就輪流半夜上山去看陷井,要是有了收獲,就兩家對半分。當然也不是每天都有收獲,偶爾能撿隻兔子、山雞什麽的,唐麗人就會把這些獵物收拾好,每隔上兩三天就弄一點兒放在菜裏,好讓素菜沾點兒葷腥。

  現在的日子還沒富裕起來,做不到天天吃肉,但勝在不需要一天到晚的看到討厭的人,總發生些不愉快的事……大夥兒都挺高興的。

  這一天,桃桃挎著小籃子出了門。

  最近她的表現好,能說會道還常常把人愴得說不出話來,每天晚上宋秩考核大家的學習進度時,桃桃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父母家人因此對她有些放心,允許她自個兒外出,但嚴令她離家不能超過二百步的距離,還要求她,隻要家裏人一喊她,她就必須答應——

  否則一旦犯規,下回就不讓她出門了。

  ===第40節===

  桃桃很乖,很珍惜出門的機會。

  但是離家不能超過兩百步?

  這是不可能的。

  桃桃很聰明,就常常跑去找宋秩。

  ——宋秩打鐵的地方距離她家五百米遠,她常常以打鐵鋪為中心,在打鐵鋪附近走動。這樣的話,一旦被家人發現她犯規了,她就把宋秩推出來當擋箭牌。

  今天也是。

  桃桃先跑去打鐵鋪,和宋秩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裝模作樣的在附近玩了一會兒。看到有村民過來找宋秩說話,她就悄悄地溜走了。

  不為其他,因為小葡萄告訴她,在距離村子有那麽一丟丟遠的地方,既偏僻又荒涼,好像人類把那塊地叫做亂葬崗?在亂葬崗附近的地底下,藏著好多好多的土豆!

  小葡萄解釋說,本來也沒那麽多土豆,但已有二三十年沒人管過那塊地了,慢慢的,地裏不多的土豆就越發越多了……

  桃桃想去看一看。

  一路七轉八彎的,她終於找到了那片荒地,然後在小葡萄的說的地方,還真的刨出了一串土豆!

  桃桃又仔細看了看覆蓋在地表上的枯藤,明白了——地表的土豆苗大多枯死,就算沒枯死的,也被其他的荒草給覆蓋,再加上不遠處就是亂葬崗的地界了,難怪大夥兒不敢來這兒。

  她高高興興地將那串土豆放進自己的籃子裏,又在附近做了個記號,然後快速跑回家去。

  結果在半路上,桃桃看到了慌慌張張的傻杏杏?

  桃桃就知道——壞了!肯定是家裏人沒找著她,所以派杏杏來找了!

  她飛快地躲到玉米地旁,“哧溜”一聲就鑽進玉米地,趴在了地上。等杏杏跑過去以後,她正準備趕緊離開——

  突然聽到有一男一女從玉米地深處往外走,還在對話。

  女的說:“你倒是會相人!一眼選中了她!哼,這村裏啊,哪個後生不喜歡她喲!”語氣酸溜溜的。

  男的就笑,“喲,你還吃醋了?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這是正常事,我總要娶媳婦兒的嘛!”

  女的冷笑,“那成啊!我成全你!”

  男的說,“還真生氣了?就你那心眼兒啊,比針尖還小!好好好我答應你,就算我娶了她,也不會忘了你,你可是我的……心肝兒寶貝啊!”

  頓了一頓,男的又說,“好了就這麽說定了,這兩塊錢你拿著,過幾天我上白正乾家提親的時候,你去鎮上玩玩,別呆在村裏!也別鬧事兒,知道嗎?”

  白桃桃聽得直皺眉。

  女的,“你怕我鬧事兒啊?”

  男的,“怕!怕死了我的姑奶奶……你要壞了我的事兒,對你也沒好處是不是?”然後傳來一陣狂啃亂啃的聲音,還滋滋作響的。

  女的撒了一陣嬌,然後和男的一前一後地鑽出玉米地兒,走了。

  桃桃趴在玉米地裏,覺得那女的很眼熟,男的完全不認識。

  ——不過,這個男的會來她家提親?

  為誰提親?

  按序齒來算,應該是梨子姐姐。

  桃桃皺眉。

  這時,傻杏杏哭著又從她麵前跑了過來,一邊哭一邊喊,“四姐!四姐……你上哪兒去了!嗚嗚嗚嗚……”

  桃桃撿起自己小籃子裏的土豆,扔了過去!

  白杏杏被滾到自己腳邊的土豆給嚇了一跳,大喝一聲,“……誰?”

  桃桃,“你猜!”

  白杏杏瞪圓了眼睛,“四姐!四姐你在哪兒你給我出來!”

  “我不出來!你有本事你來找我呀!”

  急得杏杏團團轉,可玉米地兒太大,她怎麽也找不到桃桃,最後總算是求爺爺告奶奶的把這小祖宗給請了出來。

  姐妹倆回了家。

  不聽話的桃桃果然捱了唐麗人一頓臭罵。

  可唐麗人還是心疼滾了一身泥的女兒,就一邊罵,一邊喂桃桃吃鹽炒花生,罵足了十分鍾,一小碗鹽炒花生仁也喂完了,這才問道:“你說啥,在亂葬崗那兒找到了土豆?”

  白正乾想了半天,說道:“我記得解放前那是趙地主家的地,馬二租種的,後來他死在日本鬼子手裏,那地也荒了……可能是當初他種的。”

  唐麗人壓低了聲音,“晚上讓冬生和宋秩過去看看。”

  白正乾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白冬生和宋秩挑著擔子、帶著鋤頭過去,找到了桃桃做的記號,再在附近隨便刨了一下,果然發現了滿地全是肥壯的土豆!

  兩人立刻就各刨了一擔土豆回來,又趕緊上白二叔家去報信兒,白二叔馬上帶著倆兒子一塊兒加入了刨土豆的行列。

  當天夜裏,眾人合力一共擔回來四五百斤土豆,然後還趕在天亮前,跑回去把土都翻上,再弄點兒野草什麽的蓋在上頭……

  直到天亮時分,五個壯勞力都被累翻了。

  而大房的地窖裏則多了五百斤土豆!

  天一亮,壯勞力們掛著黑眼圈兒去上工了,白二嬸則帶著兒媳、女兒們過來,女眷們喜天歡地做起了土豆涼粉。

  至於地窖裏的那五百斤土豆麽,等到了晚上,再避著人,勻一半兒去二叔家。

  午飯的時候,桃桃吃上了口感比綠豆涼粉更好吃的土豆涼粉。

  但她有些悶悶不樂。

  ——到底是誰想上她們家來向梨子姐姐提親哪?

  她試著問了一嘴,可媽媽卻說這事兒小孩子別管?!

  桃桃打定了主意,如果上門來提親的這個人,就是她在玉米地裏看到那個人……那她肯定不能讓梨子姐姐嫁給這種人,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