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我幹什麽
  第3章 看我幹什麽

  第二日早上,雲收霽曉,秋日晴好。

  挽翠端著藥碗進屋時宋奾已起身,正坐在妝奩前不知在想什麽。

  “夫人昨夜睡得可好?”挽翠看了眼端坐著的人,壓低了聲音開口,“奴婢與前邊打過招呼了,夫人這幾日都無需到銀安堂去。”

  以前這話她可不敢說,自家主子守了三年的規矩,去銀安堂的問安一日不落,可她實在心疼,今日一早便自作主張了一回,實則心裏沒什麽底氣。

  挽翠說完卻沒有等到意料內的反應,宋奾懶懶應她,並未責怪:“嗯,知曉了。”

  挽翠心內越發確定,從昨日到現在,主子與之前不同了。

  那冬衣從選料、打板到現在一針一線已經縫了大半,可主子竟然說剪就剪,手下絲毫不留情,而聽了郎君回府的消息竟也沒有反應,實在讓人震驚。

  “把藥端過來吧。”宋奾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挽翠連忙將手上的藥遞給她。

  宋奾眉頭都未皺一下就一口喝完一碗藥,隨後用帕子按了按唇角,“母親那邊可有說什麽?”

  “沒有,郡主讓夫人好生歇息。”

  挽翠口裏的郡主即是當今皇帝親姐——慧華長公主的嫡出女兒,端容郡主秦佳成,衛淩的母親,這個將軍府的女主人。

  端容郡主出身高貴,下嫁時衛海奉尚不是鎮國大將軍,聽聞端容郡主當時甚是嬌縱,闔府上下都端著十分的小心來伺候著。後來年紀見長,脾性收斂了些,但是養尊處優慣了,總歸什麽也放不進眼裏。

  宋奾區區一個替嫁而來的侯府庶女更不得她眼,因而端容郡主向來不喜她在跟前伺候,每日的問安也僅是走個形式。

  衛淩行二,上頭還有一個掙了軍功的大哥,大嫂陳氏乃禮部尚書之女陳箬,正正經經的高門嫡女,那掌家之事怎麽也輪不到她來管,平常也就幫著大嫂打打下手,做些雜事。

  宋奾點了點頭,她在與不在都無甚關係,將軍府不差她一人。

  望了眼外頭湛藍的天空,宋奾語氣鬆快地朝挽翠道:“走吧,我瞧院裏許多花都謝了,也該換新的了。”

  未及晌午,銀安堂的齊嬤嬤親自來了一趟,在琉瓔軒後院尋到正修剪花圃的宋奾。

  琉瓔軒後院不大,也沒什麽名貴花種,隻是經過宋奾一日的打理,還算齊整,牆角一處泥土還翻了新。

  “二夫人真是心靈手巧。”齊嬤嬤僅看了兩眼,轉而看向宋奾,立時怔住。

  宋奾是個美人,當初新婦奉茶時已是驚了眾人,可齊嬤嬤始終覺得宋奾美則美矣,底子裏卻是什麽都沒有,徒有一張麵皮。

  可今日感覺哪裏有些不一樣了。

  宋奾一身淡青色錦綬藕絲緞裙,雙袖挽起,一頭烏發鬆散攏在腦後,幾縷發絲下垂,明豔小臉上還沾了些鮮黃泥土,看過來的眼神清澈無波,煞是動人。

  分明是最簡單的裝扮,卻讓齊嬤嬤頓覺周邊一切黯然失色。

  已是美到了骨子裏。

  宋奾見齊嬤嬤發愣,輕輕喚了一聲。

  齊嬤嬤如夢初醒,鬼使神差多問了句:“二夫人這是在做什麽?”

  “早上閑來無事,便想出來鬆動鬆動筋骨,乍然瞧見這頹敗的秋色,起了些修整之意罷了。”

  齊嬤嬤又望了一眼淺笑低語的人,她算是看出些什麽不一樣了,二夫人這精氣神可與前幾回到銀安堂問安時完全不同,此刻言笑晏晏的人容光煥發,讓人格外舒適。

  她不由多看了兩眼,這樣的宋奾倒是與二郎相配。

  片刻後,齊嬤嬤收回目光,心裏記掛著郡主交代的事,正色道:“二夫人,郡主喚您過去一趟。”

  齊嬤嬤是端容郡主身邊的老人,此刻到訪必是得了她的吩咐,而明明挽翠早上才給自己告過假,宋奾不得不小心應對:“齊嬤嬤,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齊嬤嬤微垂著眼,恭敬答複:“老奴不知,二夫人收拾收拾隨我去一趟便是。”

  如何會不知,隻是不願與她說罷了。

  宋奾將工具遞給身邊的下人,瞥了眼沾了泥漬的裙擺,溫婉答道:“是,嬤嬤稍等片刻。”

  ,

  銀安堂。

  還未走近的宋奾已聽得裏頭歡聲笑語不斷,衛鈺君聲音尤其洪亮。

  宋奾站在門廊下深吸口氣,在心底給自己鼓了把勁。

  隻是她未料到會在這裏見到衛淩。

  衛淩坐在端容郡主下首,聽聞門口的動靜側過臉來,與宋奾打了個照麵。

  宋奾有些晃神,再次看見他竟有了幾分的不習慣。

  衛淩長相不似大將軍粗獷,也未繼承端容郡主的雍容華貴,反倒有些淡雅如霧,棱角分明的臉上淡漠異常,好像什麽都不放在眼裏,這一點倒與端容郡主如出一轍。

  以前長姐常常提起衛小郎君,將其描述得如何俊美絕倫,如何才智雙全,她起初不信,後來因緣巧合下見了一回,才明白長姐所言不虛。

  她那時候起就覺得人中龍鳳的衛小郎君與蘭情蕙性的長姐是天生一對,即使天意弄人讓她替嫁,她仍舊認為長姐才是他的良配。

  事實也好似如此,她用了三年證明,她與衛淩確不合適。

  哪裏都不合適。

  一屋子人都朝她望過來,宋奾行至中央給端容郡主見了禮,“母親。”

  端容郡主淡淡應了聲,宋奾轉向衛淩,在他身側的空位坐下,挺直了身子一動不動。

  他們是夫妻,在外人看來本應就是同行並肩、最親密無間的關係,而她是他的妻,應當是端莊的、是知書達理的。

  此刻宋奾臉上平靜無波,未理會衛淩投過來的不明眼光,待餘光瞄見他轉過頭後心底才鬆口氣。

  既已做了決定,那他要怎樣、端容郡主要怎樣都與她無關了,她隻要在這段時日不犯錯,然後等一個合適的時機離開就成。

  銀安堂自宋奾進門後就安靜下來,陳箬率先打破沉默,問:“弟妹身子可好些了?”

  宋奾昏了一日這事不大不小,當時醒過來挽翠隻與她說陳箬派了人過來問詢,其他再沒提,她也識趣地沒問。

  宋奾與陳箬平常因著管家的雜事還算相熟,陳箬待她不錯,並無過多苛責,宋奾有不懂的也耐心教授,是個盡職盡責的當家兒媳。

  “謝大嫂關心,已經無礙了。”宋奾淺笑,回應。

  而餘光裏衛淩又轉過頭來,看著她不言一語。

  宋奾微微有些不適,側過臉避開。

  從她進門,他看了她兩回,甚是奇怪。

  她方才特地回屋換了幹淨的衣裳,讓挽翠梳了發,確保一切無虞後才出的門,又是哪裏不對?

  剛進門時不懂事,衣裳穿得明豔了些被數落,話語沒收著被嫌棄,就連走路都能被嘲,好像她的一言一行都是錯的。

  後來自然學會許多,現在的宋奾已是將軍府合格的二夫人,外人再挑不出來差錯。

  探究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宋奾受不住,回望過去,她又沒做錯什麽,何需怕他。

  刹那間目光相觸,宋奾沒避開,望進那幽冷的眼眸裏,一如既往,什麽都看不到。

  而衛淩一片鎮靜,而後視線往上抬,眼角挑了挑。

  宋奾雙手順著他的目光摸到額角薄薄一層紗布,這才明白他為何那樣看著自己,敢情這個傷還丟他麵了不成?

  也是,一個大活人誰會無緣無故摔倒,這要傳出去說不得還落下一個將軍府二夫人體弱多病的名聲。

  衛小郎君多傲氣啊,有這樣一個夫人讓他為難了。

  宋奾幾不可察扯了唇角,轉回頭乖乖聽其他人說話。

  摔跤一事已輕輕揭過,端容郡主朝衛淩問:“過些日子便是你外祖母生辰,域川可備好壽禮了?”

  衛淩應話:“備下了。”

  端容郡主又問:“鈺君呢?”

  衛鈺君撇了撇嘴,“外祖母口味太挑剔了,我去年送的鬆鶴延年圖她好像不喜歡,今年實在是不知道該送什麽了。”

  “鈺君隻要用了心意,外祖母怎麽的都會歡喜的。”陳箬笑著勸慰。

  “是這個理。”

  “嗯,知道了。”衛鈺君應付了一句,轉頭問衛淩:“二哥,你這回出城到底去哪了,怎麽去了一月?”

  衛淩並無官職在身,可卻經常忙得不見人,一月裏宋奾能見上他兩三回就算不錯了。

  她以前尚且好奇,問過那麽一兩句,可他那時候都隻是冷著臉讓她不要多問,她便也漸漸學著不去打聽他的行蹤,反正都是無益。

  而此刻衛淩顯然也沒想回答親妹妹的提問,視線從宋奾身上緩緩移開,道:“你功課都完成了?”

  衛鈺君因著慧華長公主的緣故,自小便跟著皇子公主們在錦書房學習,每日也都其固定的功課要完成。

  衛淩突然發問,衛鈺君扭捏著答不出話來。

  “看來錦書房課業是十分輕鬆了,讓鈺君那般有時間整日在外頭瞎混。”衛淩說這話時一點沒給麵子,衛鈺君臉“刷”一下紅了。

  衛鈺君自然知道衛淩意有所指,剛想問他為什麽會知道,轉眼瞥見宋奾低著頭,於是指著宋奾氣呼呼說:“是二嫂與你告的狀對不對!我就知道,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