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蘇揚
  第87章 蘇揚

    一路上一邊玩一邊走, 一直到了五月中旬才抵達了蘇揚。

    到了蘇揚之後便是鈴鐺指路,挑著離蘇府最近的道回去。

    蘇清意望著熟悉的大街小巷,流露出深深的懷念, 她在蘇揚長大, 這座縣城的每一處地方她都記在了腦子裏。

    馬車到了蘇府門口,蕭征停下馬車,鈴鐺去敲門。

    開門的門房也是在蘇府做了許多年活計的老人了,見到鈴鐺之後還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你是鈴鐺?”

    鈴鐺笑著應了一聲:“陛下陪娘娘回家, 你去裏麵知會老爺。”

    門房越過鈴鐺望去, 隻見傳聞中那位英明的青年皇帝正攙扶著他們家小姐的手下馬車。

    “我這就去!”門房激動地往蘇尚之的院子跑去, “老爺, 小姐回家了!”

    蘇尚之在蘇清意回門之後有想過自己再見女兒會是何時, 他設想過很多種場景, 或許是他前往京城, 女兒高坐於鳳位上, 和蕭恪一起接受自己的參拜,或許是某一天他死了,女兒會回來為他料理後事……唯獨不曾想過, 會是在這麽一個場景下。

    看著一年多不見,竟是有些陌生的女兒, 蘇尚之有些怔忪。

    “嶽父大人許久不見, 可還好?”蕭恪率先出聲打破了平靜。

    蘇尚之回過神, 雙手交於胸前, 緩緩一拜:“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

    蕭恪免了蘇尚之的禮, 客氣地請他落座。

    這就是皇帝, 換作尋常人, 都是該他這個當女婿的去拜嶽父。

    “朕這次陪皇後回家暫住一段時日,嶽父命人把皇後以前住的院子打掃出來吧。”蕭恪和蘇尚之無舊可敘,隻想著先把蘇清意給安頓好。

    蘇尚之連忙道:“日日都有人打掃的,不髒。”即便知曉女兒不會再回家了,他還是維持著那院子往日的模樣。

    “快午時了,嶽父先安排一下中午的吃食,我和清意去祠堂給嶽母上柱香。”蕭恪在蘇府就跟在皇宮一樣,好似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蘇尚之這個真正的主人反而隻能聽從蕭恪的吩咐。

    蘇清意領著蕭恪穿行在這座處處透露著精致的宅子裏,隻有她與蕭恪。

    “家裏的祠堂供奉著當年河間侯府的人,有很多的牌位,父親不經常來祠堂,隻有必須要進祠堂時才會踏入,隻是吩咐了專門看管祠堂的下人定時更換貢品。”蘇清意推開了祠堂的大門,帶著蕭恪走進去。

    正如蘇清意所說,祠堂裏的牌位確實很多,高高低低地摞了好多層,很是擁擠。

    蘇清意進去,拿了一把香去燭火旁點燃,默默地插到了香爐裏,又跪在軟墊上磕了三個頭。

    “列祖列宗在上,晚輩蘇清意來給各位請安了。”蘇清意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晚輩今天帶來了一個人,他叫蕭恪,是大渝如今的皇帝,亦是能為各位平反之人,等先帝過世三年之後,便能為各位平反。”

    蕭恪雖然承認蘇清意,但是他是皇帝,皇帝不會跪臣民,蘇清意跪著時,他便負手而立,一一掃視那些牌位上的名字。

    那些名字他都沒有見過,隻是從各方查找到的消息裏偶爾會有那麽一兩個他瞧著眼熟的。

    蘇清意也沒有在祠堂逗留太久,隻是燒了香又說了些話就走了。

    她母親的牌位沒有供奉在祠堂裏,而是供奉在她自己的院子裏。

    “我母親去世前對父親有怨,不願意進祠堂,我聽從母親的遺願,把她的牌位供奉在了我的院子裏。”蘇清意向蕭恪解釋道。

    蕭恪倒是很欣賞蘇清意的母親,這般剛烈的女子,不愧是鎮王府出身的郡主,若非她和蘇尚之結親,換個別的什麽人,未必會早早去世。

    “那這回我們把嶽母給帶回皇宮,就在鳳棲宮,給嶽母騰一間偏殿出來,讓嶽母住。”蕭恪握住了蘇清意的手。

    蘇清意莞爾一笑:“好呀。”

    蘇清意的院子很漂亮,種滿了花草,一看就是一個深受寵愛的姑娘才能有這麽精致的院子,蕭恪還在院子裏的葡萄藤下看見了一個秋千。

    “隨我來。”蘇清意帶著蕭恪進了屋,繞到了後邊供奉她母親的地方。

    蕭恪未拜河間侯府眾人,卻在此時抽了三根香點燃,並著蘇清意的一起放進香爐裏,雖沒有和蘇清意一樣跪下,也拱手致禮。

    他對這位嶽母還是很有幾分好感的。

    蘇清意有很多的話要跟她的母親說,蕭恪便自覺退了出去,在蘇清意居住了這麽多年的院子裏轉悠。

    蘇尚之應當是安排好了府上的下人接待他們,又出於對女兒的思念所以來了這邊。

    “陛下。”蘇尚之見到蕭恪,躬身問安。

    “嶽父可有想過,河間侯府平反之後,繼承河間侯的爵位?”蕭恪同蘇尚之實在是沒有太多能聊得開的話題,便找了這一個。

    蘇尚之愣了很久,他搖了搖頭:“還是不必了,河間侯府的人都沒了,還留著河間侯府做什麽呢?”

    河間侯府以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親族眾多,河間侯府裏總是熱熱鬧鬧的,加之河間侯府的家教素來很好,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也從來沒有鬧出過真正的矛盾,隻是這戶熱鬧的人家,再也回不來了。

    蕭恪抓著粗壯的葡萄藤,看著蘇尚之,他發現蘇尚之比送蘇清意去京城時顯得蒼老了些許。

    一年多的時間還不至於如此催人老,約莫是心老了,人也就跟著老了。

    “清意也沒有向世人宣告身份的意思,那待河間侯府平反之後,就由朕派人去河間侯府重建祠堂,對當年無辜慘死之人進行供奉。”蕭恪沒有詢問蘇尚之的意思,自己拍板定下。

    蘇尚之:“謝陛下。”

    他連為河間侯府冤死的人平反都沒有勇氣,又有何臉麵踏入河間侯府的府邸?

    有蕭恪下旨,一切都會辦得妥帖。

    蘇清意在她母親的牌位前待了很久才出來,蕭恪牽住她的手:“越發讓廚房做了很多你愛吃的菜,我們快去用飯。”

    “確實是有些餓了,我待會兒要多吃一些。”蘇清意很自然地和蕭恪走在了一塊兒。

    蘇尚之一個孤家寡人,而把自己弄成一個孤家寡人還是他自己整出來的,他看著蘇清意和蕭恪執手而行,心中無限淒苦,對亡妻的懷念也越發地深。

    ……

    蕭恪到了蘇揚之後也未曾真的就閑了下來,京城時不時會有拿不定主意的折子六百裏加急送到蘇揚來請蕭恪批複,蕭恪也會深入蘇揚當地去體察民情,在陪著蘇清意穿行煙火氣十足的街巷時,就能對此地了如指掌。

    他在軍營裏磨煉出來的不止是一身毅力,還有洞若觀火的能力。

    蕭恪還抽了幾天去蘇揚周邊走了走,蘇清意也跟著他去了,有一天沒能及時趕回來,天下了大雨,還被迫在古廟中留宿了一晚上。

    “讓你不要來,你偏不聽,被雨淋了知道冷了?”蕭恪嘴上責怪著蘇清意,手上卻麻利地把熱水喂給蘇清意喝,又把蕭征和鈴鐺趕去了別的房間,他把蘇清意打濕的外衣脫了下來用火烤著。

    蘇清意就著蕭恪的手喝了熱水,坐在火堆旁搓自己的衣服:“你這是嫌我拖後腿了?”

    蕭恪拿她沒辦法,都淪落到留宿古廟了都還能頂嘴。

    “你呀。”蕭恪也脫了外衣烤著,隻穿了裏衣,不過他體熱,身上倒是暖烘烘的,他把蘇清意給抱進了懷裏,“我抱著你睡,雨停了就帶你回家。”

    蘇清意對自己這身體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乖巧地窩進了蕭恪的懷裏,靠著蕭恪取暖。

    “蕭恪。”蘇清意挪了挪,靠蕭恪靠得更緊了些。

    “嗯?怎麽了?”蕭恪垂首,手背貼在蘇清意的額頭上,不燙。

    蘇清意好笑地打開他的手:“我還沒有這麽脆弱。”

    蕭恪:“是我的錯。”

    蘇清意笑了一下,扯了扯蕭恪的衣服:“我們回京城去吧。”

    蕭恪微愣:“不在蘇揚再多待一陣了嗎?”

    這裏可是蘇清意的家鄉,這一去,怕是真的再也難回了。

    蘇清意目光清明,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回吧。”

    蘇揚雖好,卻也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她的丈夫是大渝的皇帝,她是大渝的皇後,她該坐於那把鳳椅之上,和蕭恪一起看這世間百態。

    皇宮比起這個天下來說是小,可是她不是那些深宮中生怨的妃嬪,她既不擔心有妃嬪得到皇帝的寵愛之後便試圖壓自己一頭,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兒子未來會死於兄弟鬩牆。

    她比起這個世間的很多人來說,已經足夠幸運了。

    “蕭恪,我們回京城去吧,回皇宮,回去見晚晚。”

    小晚晚離開了父母這麽些日子,也不知還能不能認得出來他們,若是認不出來了,那他們可得好好地想辦法哄上一哄了。

    “好。”蕭恪指尖輕擦蘇清意的鬢邊,“等這邊的事情收尾,我們就返回京城,回去見晚晚。”

    蘇清意彎唇,安安靜靜地縮在蕭恪的懷裏不動彈了,以行動表示自己要睡覺了。

    蕭恪把她保護得很好,明明大雨拍擊古廟的動靜不小,山林間的風雪也聽著有些駭人的意味兒,她卻睡得很足。

    離開蘇揚返回京城是在三日後,她這次離開帶了不少的東西,蘇尚之給她帶了兩馬車,他們來時才兩輛馬車,回程翻了一倍,要不是他們這四個人裏除了她自己都是武功高手,帶了那麽多的東西,一看就像是肥羊,指不定得讓山賊給盯上。

    “清意,等為父去世那一天,你記得回一下蘇揚,回來將遺產都帶回京城。”蘇尚之和女兒分別前,竟是說出了這麽一番話。

    他不打算去京城,他當年是逃出京城的,背負著無數的鮮血和淚,如今也沒有那個臉回去,還是在蘇揚了卻此生好了。

    蘇清意撇過頭,眼眶有些熱:“父親才多少歲?就已經談起生死之事了不成?”

    她扶著鈴鐺的手上馬車,背影顯得決絕,可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難舍。

    “嶽父,就此別過,有機會還是去京城看看清意。”蕭恪要是想,他一道聖旨下來,蘇尚之就是腿瘸了爬也得爬去京城,隻是他不願意繞過蘇清意去替她做些什麽安排。

    當然,隻是他們二人之間無傷大雅的安排除外。

    蘇尚之擺了擺手:“我還是不去京城招人煩了。”

    蕭恪沒有多說,隻是略一頷首,三兩步就上了馬車,鑽了進去。

    車隊在午後的陽光中朝著京城的方向走,蘇尚之就站在蘇府的大門前遙望。

    蘇清意坐在馬車裏,合著眼,不忍回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