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趕人
  第152章 趕人

    林寬放下了手裏的活, 等兩隻手再從已經染成了紅色的水盆子裏撈出來的時候,手上還沾著水。

    等林寬轉過身,冷諾竟是禁不住一個哆嗦。

    隻點著一盞油燈, 昏暗的帳篷裏, 眼前的林寬仿佛雙手上沾滿了血跡。

    “冷諾, 你怎麽突然問起張梅霞了。”林寬手上還滴著水就朝著冷諾的床邊走了過來。

    在冷諾看來, 這哪裏是在滴水,簡直就是滴著血的兩隻手。

    她蜷縮著身子坐了起來。

    林寬停住了腳步,“冷諾, 你這是在怕我麽。”

    冷諾打著牙床, 咯咯作響沒說話。

    “別再著涼了。”林寬還是上前一步,幫冷諾蓋上了被子。

    冷諾實在不願意再看見林寬這兩隻染了血色的手, 她從腦門子上把毛巾往下一摘, 丟給了林寬。“你站那兒說話。”

    林寬接過來毛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明白了冷諾的意思, 打開毛巾上把手擦幹了, 這才緩緩張口。

    “冷諾,張梅霞難產的時候,正好趕上了暴風雨,我趕不回去。”林寬轉身擱下毛巾, 眼神略微嚴肅。

    “你不用多想, 在這裏女人生孩子都不容易。即便順產, 嬰兒的死亡率高達26%。每4個嬰兒中, 就會有一個沒機會活下來。”林寬不是在跟冷諾講學術, 卻是一副講堂裏林醫生的神情。

    林寬輕輕皺了皺眉,雙眸深闔, 低語道:“人已經沒了。你難道還是關心她的嗎?”

    冷諾搖了搖頭,沒再追問。她並不想跟林寬討論醫療問題。

    她累了。心累了。

    認識了林寬這麽久,還曾一起走進過一場婚姻,她看得懂林寬微小的神情變換。

    剛剛也是太急太氣了,一股腦兒的把什麽話都衝著林寬說了出來。

    就算張梅霞是不可避免的難產,她是個搞建築的,是個隻相信數據信仰科學的設計師。

    不信什麽報應,更不信謝然告訴她的,張梅霞父女都是遭報應了。

    “我和謝然,跟張梅霞她爸最後坐的同一輛卡車離開的可可西爾裏。”冷諾淡淡的。

    “你想說什麽?”

    “那輛卡車是新換的胎。”

    “這裏的路,你們不是更清楚麽。那你和謝然算是幸運了。”林寬的心思不在說話上,他又摸了摸冷諾的額頭。

    “林寬,車胎,是謝然換的。”

    “哦?”林寬的手停住了。

    “應該是新胎才対。”

    “噢。”林寬站起身,去端起了水盆子,背対著冷諾,“我出去把水換了。順便去看看大哥怎麽去了這麽久。生病的時候,別提死人了。不吉利。”

    沒等冷諾再說話,林寬已經出去了。

    不吉利?林寬一個醫生,可從沒聽他嘴裏說出來個不吉利。

    不過,總算清淨了。

    林寬出去了。

    這應該就是冷諾想要的才是,她躺在被窩裏,看著圓頂帳篷的天棚,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趕緊把推下去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再盯著棚頂的時候,又覺得好像坐在了旋轉木馬上,頭暈的厲害。

    等冷諾再睜開眼睛,天已經大亮了。

    帳篷裏麵還生著火爐,外麵太陽曬得暖暖的。

    冷諾覺得頭不那麽痛了,伸出被窩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

    “你怎麽還在這兒?”

    一睜眼,腳邊坐著的竟然還是林寬。

    “大哥,他沒回來。”

    “林楓沒回來?”

    “問過隊裏的人了,好像是路段上出了點事兒,有大慶跟著。說是3號就回來。”

    3號,那就開工了。

    “那你怎麽還沒走?”

    “等你好了就走。”

    “我好了。”冷諾句句不讓。

    “那把飯先吃了吧。”林寬也不是商量的好脾氣,聲音卻是溫柔。

    本來還想堵著氣幹脆把他一鼓作氣趕出去,不爭氣的肚子先叫了。

    好香!小米粥。

    天天酥油、糌粑,冷諾好久沒喝過米粥了。

    端到冷諾眼前的小米粥一看就是熬了好久,上麵一層淡黃色的誘人米油。

    聞著香噴噴的,讓冷諾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林寬沒說話,扶著冷諾坐了起來,已經舀了一勺粥送到了冷諾嘴邊。

    這霸道的勺子貼在唇邊,張嘴說話也隻會狼狽的讓米粥粘在牙上,冷諾推不過他,隻好順著林寬的手吃了一小口。

    “怎麽?燙?”

    冷諾搖了搖頭。

    林寬手上的動作不停,連貫又嫻熟,冷諾一連又吃了幾口。

    嘴裏塞滿了,林寬才放下勺子。

    “你在哪兒弄來的小米?”冷諾嘴裏一邊嚼著一邊擠出聲音來。

    “吃吧。”林寬沒說別的。

    “你呢?”

    剛問完冷諾就後悔了,這麽一問,好像還挺在意這人似的。

    林寬看出來了,幹脆也沒說話,隻攪動著勺子,一勺勺一直把一碗粥喂空了。

    冷諾擦了擦嘴角,抬頭看了眼林寬,眨了眨眼睛,還是把到了嘴邊那句“還不走麽?”給咽下去了。

    林寬也不廢話,沒等她張嘴,一轉身又拿了碗白湯過來。

    “這什麽藥?苦的?”冷諾看這個架勢,不趕緊問一句,又得往嘴裏灌了。

    “麥乳精,甜的。”

    麥乳精?能弄來小米就太難了,竟然在這高原上,林寬還能買來麥乳精?

    還沒問出來下一句話,果然,碗邊已經貼上了冷諾的唇。

    “你能不能別這麽霸道,是不是總該先問我一聲。”冷諾這次果斷的把碗推開了。

    “你不是也急著我趕緊出去麽?”林寬嘴上從來就不會像林楓那樣哄著她,杠上了也從來都不示弱。

    “喝了。把藥吃了。我就出去。”話說的好像林寬真有急事兒要似的。

    冷諾真就是好生奇怪,一會兒工夫,小米粥,麥乳精,一身勒規裏竟然還裝著一包藥。

    她也不是個磨嘰的人,一不做二不休,來飯吃飯,來湯喝湯,也不問什麽藥,直接一通下來吃了個利索。

    冷諾袖子抬起來剛要擦嘴,已經被林寬搶先一步,替她用毛巾擦過了嘴角。

    沒等冷諾張口趕人,林寬收拾好了碗筷,幫冷諾卷好了被子,站起身就是要出門的架勢,好像真是林楓顧來的保姆醫生。

    “我出去了。”林寬說走就走,毫不黏糊。

    這一次帳篷裏一空,本來還急著趕人出去的冷諾,卻並沒清靜。

    她側過身,輕歎了口氣,看見帳篷外麵的影子,一直旗杆子一樣立在那兒。

    高原上冬季的天氣,隻有早上一陣子是陽光明媚風和日子。

    冷諾又眯了一覺,等再睜開眼睛,是被風聲擾起來的。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帳篷外麵旗杆子一樣的影子,有些暗了,還是沒走。

    帳篷遮雨擋風不遮光,外麵已經是黃昏了。

    聽見外麵颼颼的疾風讓冷諾身子一緊,又蜷縮在了被子裏。

    側耳細聽,帳篷頂上劈裏啪啦的不像雨點兒,該是開始下冰雹了。

    隻聽著聲音都讓人冷得打哆嗦。

    眼不見為淨,冷諾背対著帳篷轉了個身。

    可是,連十隻綿羊都沒數到,就又轉了過來。

    如此反複了幾次,她算是知道為什麽叫輾轉反側活該不測了。

    冷諾幹脆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

    沒一會兒工夫,咳嗽上來了。

    咳咳咳——一連著十幾聲。

    終於,帳篷的簾子又被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