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月台
  第96章 月台

    冷諾雖然沒刻意問過, 但她幾次聽林楓提過:說西藏環境太艱難了,暫時隻是林寬一個人過去。

    張梅霞已經有了身孕,要安胎養身, 本來說要生下來孩子再去跟林寬團聚。

    但接觸過幾次要死要活不要臉的張梅霞, 冷諾清楚, 在她眼裏, 這個曾經差點兒做掉的孩子遠遠不如這個丈夫來的珍貴。

    所以,張梅霞這個突然的舉動,並沒讓冷諾有多驚訝。

    冷諾還在愣神兒, 旁邊的謝然輕輕拍了拍她:“車站裏人多聲吵, 喊你都沒反應。冷設計師,不會真在琢磨鐵路吧?”

    冷諾抬頭對上了謝然半分取笑, 眯縫著的眼睛:“有事兒麽?”

    “給。”謝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手裏端著兩碗熱豆腐腦。

    冷諾看了看豆腐花上撒的綠色香菜絲, 紅色辣子油,聞著也豆香濃濃的,擱在平時她早忍不住流口水了。

    可是, 她現在真就是沒有食欲。

    “冷諾, 我這裏端著兩碗燙手啊。你倒是幫幫忙拿上一碗。”謝然把右手上的一大碗又往前送了送。

    冷諾這才不情願的接過去一碗。

    “賣豆腐腦兒的大爺生意不錯,人家還等著收回去碗呢。你多少吃點兒吧,一晚上空灌一肚子白酒,林家一個大家閨秀的風範都沒了。”謝然說著, 自己蹲在了地上鐵勺子攪了幾下, 開始大口小口。

    冷諾看了眼這蹲在牆邊吃豆腐腦的形象, 忍不住惱笑了:“我這麽跟你蹲在牆邊捧著大碗狼吞虎咽的就有大家閨秀範兒了?”

    “矯情!上了工地, 誰不是蹲地上吃。這叫職業精神。冷設計師難道日日紙上談兵, 還沒進過工地?”謝然一套套的也就是為哄她個開心。

    “行了。吃你的吧。要是北港開工了,我就在工地邊上搭個活動板房, 天天住工地裏。”冷諾半開玩笑地說著,也是現在心累,真心想著躲開城裏的喧鬧,夜裏聽著海浪聲入睡。

    謝然幾下子吃完了,走過去把空碗還給了大爺。大爺端著空碗看了眼,又看了看旁邊的冷諾,眼神兒有些困惑。

    謝然看著冷諾的櫻桃小口,催促著:“人家大爺挑著擔子一直往咱們這邊看呢。你也快些吃了,不然大爺會以為你要偷他的碗呢。”

    “你別虛張聲勢,以小人之心度大爺君子之腹。他看著我,無非就是衝我點頭笑笑而已。”強著嘴冷諾手上也開始攪動著勺子。

    豆腐腦不涼不熱,入口滑爽,冷諾隻要動了勺子,就算沒胃口也幾口吃完了。

    謝然拿走了她的碗,這才開口,“倒不是虛張聲勢。冷諾你抬頭看看,對麵月台上,你那個前夫盯著這邊,也是在衝咱們點頭笑笑麽?”

    冷諾手裏的碗若不是這會兒被謝然接了去,這碗沒準兒真就砸到地上了。

    年輕的視力太給力了,能看清對麵月台上行人腳下逃竄的一隻老鼠。

    她猛一抬眼,隻在刹那間對上了林寬深邃的眸子。

    轉瞬,那雙眸子就變了色,從溫情尚存的褐色染成了深不見底的黑色。

    林寬倒也是沒回避,隻是好像根本不在乎他們,繼續在冷諾的視線裏做著他自己的事。

    冷諾剛剛站著吃完了豆腐腦,這會兒卻不顧什麽形象,蹲在了牆邊,幹脆腿一伸,坐到了地上。

    她也想離開,卻走不動了。

    月台的對麵,看得到卻聽不見,他眼前的林寬跟林立雙拳相頂,又跟林楓雙肩相擁。

    一直拎著大小行李的林立,今天竟然沒哭鼻子。

    時間沒留給他們更多擁抱道別的機會。

    【開往京市的J389次列車,馬上就要進站了。】

    列車員對著喇叭一遍遍的溫馨提示,終於讓林立攙扶著林楓準備離開了。

    林楓的腿不好,如果留下來等著火車進站,硬座車廂站票的人背著大小的編織袋子蜂擁擠上去,就算有林立陪著也難免被擠到。

    所以他們就在火車進站之前,跟林寬正式別過了。

    “冷諾,你是……”謝然下半句沒問出聲音。

    “我們也走吧。”冷諾拍拍褲子正要站起來,又迎上了林寬突然奇怪的帶著蔑視一般瞥過來的眼神。

    她來不及跑掉,就看見對麵的林寬把不遠處的張梅霞拉到了身邊,兩個人對著她,像對著照相機鏡頭一般,一個笑得可怖,一個笑得可恨。

    冷諾差點兒又坐下去,她扶上了牆的功夫,林寬突然把手搭在了張梅霞的肩膀上。

    他緩緩側轉過頭去,正對著張梅霞,隻留給了冷諾一個微微傾斜的背影——終於,火車進站了。

    剛剛還說要看看月台看看鐵軌的冷諾好像在火車站裏看見了吃人的狼,她扶著牆,片刻都不想再留下來,心有餘悸匆匆離開了。

    再回到家。

    林家的院子裏,一下子就少了兩個人。

    山妞沒了,林寬走了。

    林立一個人樓上樓下的跑了幾個來回,大晚上的整個人已經滿頭大汗了。

    林立走進廚房咕咚咕咚猛灌了半茶缸子水,才開口:“冷諾,二哥說你不想再住在樓下了。他讓我把他的房間收拾了出來,被子褥子不是二哥的,都換了新的。今晚就能用了。你上去吧。”

    見冷諾沒反應,林立又補充了句:“正好大哥腿不好,他沒法來回上樓。我擅自把你們三個的屋子都給挪了下。讓大哥睡樓下吧。”

    冷諾沒太在意,隻是隨意“嗯”了一聲,意思知道了。

    “還有,謝大哥。你也早些回去吧。也是累了一天了。”這麽說完,林立還是有些靦腆的露出了一個小虎牙,“二哥說了,他不在家,不讓外人留宿。”

    林楓手指敲了敲桌子,“林立,你得早起,去睡吧。我跟謝然再問問北港去汙改造的計劃就把他趕走。”

    等林立上樓了,林楓跟冷諾一個節奏,酒盅都不離手。

    “北港的去汙改造是好事兒,現在材料還沒出來,等三化把材料弄出來,我再跟你們細說。”隻有謝然眼前的酒杯裏還靜如止水。

    另外兩個人,這會兒沒辦法靜下心來構思北港的橋,他們的杯中酒,一直漣漪蕩漾。

    “謝然,記得上次在茶餘酒後那家飯店裏,你說你隨身帶酒的。你上次請我喝的是那瓶烈酒,是伏特加吧,還有麽?”冷諾臉頰是白的,眼睛是紅的,紅白相稱的更顯得此時的她,仿佛一隻掉進了桂花酒壇裏的玉兔,隻為求醉。

    “有,倒是有。太烈了。你跟師兄都早點兒休息,我也早些回去了。”謝然正要站起身,卻被林楓一把按住了胳膊。

    林楓已經喝得聲音嘶啞了:“謝思進,我自然知道,你家裏沒人等你,你是個最不急著回去的人。什麽酒還藏著掖著,拿出來一起嚐嚐多有趣。”

    “師兄,這可是你要的哦。”謝然一笑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動,可這會兒林楓冷諾都等著酒精來麻痹,其他的早已渾然沒了興致。

    “話說回來了,你們倆個酒罐子,也真是搭配。都跟個無底洞似的,多少烈酒拿出來。也是白扯浪費呀。”謝然嘴上說著,但手上還是取出來了個酒瓶子,給他們各倒了滿滿一杯。

    林楓冷諾的確是酒仙海量,但並不是謝然說的無底洞。

    恰恰相反,一杯酒下肚,兩個人像聽見了哨聲一樣,齊聲趴在了桌子上。

    “冷諾、冷諾?”謝然拍了拍冷諾的肩膀,隻有幾聲咿咿呀呀哼哼,已經不說話了。

    “睡在這兒,會著涼,我扶你去屋裏睡。”謝然聲音溫和,冷諾也點了點頭。

    謝然很快把冷諾送進了旁邊的臥室。

    他再回廚房又提高了嗓門喊了幾聲,“師兄、師兄?林楓?”這次完全沒有反應。

    他按了按林楓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碎發,回應他的依然隻是睡熟了的呼吸聲。

    謝然彎下腰湊在了林楓耳邊悄聲低語:“師兄,你怎麽就不學著吃一線長一智。看見井了,還敢跳下去試水的瘋子除了你真沒別人。這麽多年了,你竟然還能這麽放心我。”

    頓了頓,他架著林楓勉強站了起來,“不過這次。你別怪我,因為真的不是我。是你弟弟托我這麽做的。離了你的視線,你弟林寬他才是個狼人。”

    說著話,已經到了門口,謝然跨進門檻,把林楓也放在了床上。

    “天涼。就一床被子,我幫你們蓋上。你們將就下吧。”說完,謝然幫冷諾林楓分別脫了鞋,把他倆合衣平放在了一張床上,又規規矩矩給他們蓋上了一床被子。

    跨出門檻,關上門。

    謝然又回到了廚房,他衝著亮著燈卻一個人沒有的廚房空喊,“師兄,冷諾,我先回去了。明天三化有集會。你們也少喝點兒,早點兒休息啊。”

    離開了廚房,謝然並沒有關燈。

    走在院子裏他還不忘了衝著樓上喊一句:“小立,我走了啊。明天別睡遲了。記得自己起床啊。”

    喝高了臨走時還特意跟林立打個招呼囑咐這些,謝然是頭一回。

    林立也是納悶,回應道:“謝大哥是喝多了吧。我都睡下了。別喊了。慢走不送啦。”

    兩個人就這麽一樓二樓的喊完了話,謝然才步伐輕盈地離開了院子,出了門也不忘了謹慎地帶上了大門。

    出了門,謝然才鬆了口氣,又暗自歎了一聲:“師兄,真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