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四季輪回
  第四百五十六章 四季輪回

    星夜睜開眼眸,朝寂止看去,眸中映出佛修身披袈裟卻一頭雪發的模樣。

    以往是作為劍看到他,此刻是以人身看到他,星夜甚至有些疑惑,是不是作為劍和作為人看到的色彩本就是不一樣的。

    星夜與茯苓有著本命契約,能感知茯苓的情緒,所以知曉這名佛修在茯苓的心中是頗為重要的,佛修遇見茯苓比他遇見茯苓更早。

    “你沒有阻止茯苓嗎?”星夜問寂止。

    寂止來此的目的和他的目的一定是一樣的,要不然本該身處三清寺的佛子怎麽也不該出現在離東方大山最遠的極西之地。

    “阻止了,可茯苓做了決定,我不願強求她。”寂止答。

    “若是我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被封印進去。可我來得太晚。”星夜轉回頭來,注視著平靜無波的地麵,他所能感應到的茯苓所在的地方。

    浮屠尊者的陣法,屏蔽了他的五感,受茯苓修為所限連全部實力都無法發揮出來的他,要破除浮屠尊者精心設下的陣法自然是不可能的。

    星夜知道自己現在別無他法,除了在這裏等一年之外,他什麽也幫不上茯苓。

    他努力地想從隱月真人手中掙脫,可劍身被壓製得死死的,他毫無辦法,這才來遲。

    茯苓大概是料到了他會怎麽做,平時向來鼓勵茯苓順心意而為的他,偏這種時候會成為阻礙茯苓的那個人。

    因為以往他那樣支持著茯苓所有的決定,不過是建立在他能和茯苓同生共死的基礎下。

    可這次,茯苓拋下他一個人去麵對了。

    “茯苓應該會慶幸,來得早的那個人是我而不是你,她不需要一把阻礙她前進的劍。”寂止淡淡地回道。

    星夜不意外寂止回懟自己,佛修大多是好脾氣,溫聲溫語,不與人起爭執,寂止此刻也一樣,若不是聽清他說的什麽,光看他的神色,也不會想到他如此直白地表達了對一件事的不滿。

    他和寂止之間就是存在著敵意,無論是他對寂止,還是寂止對他。

    以往他是劍的時候,不會如此,可如今他已化為人形,他與寂止便都覺得,自己才是離茯苓最近的那個人。

    “不管我是不是阻止了她前進,我永遠都是她的劍,有契約在,我與她永遠不會分開,哪怕她飛升上界。”星夜的聲音同樣平穩,半點不似與人爭執的樣子。

    浮屠尊者是個遲鈍的,他雖然隱隱覺得這兩人之間氛圍不太對,說的話也不像是友好交流的話語。

    可這兩人的身份,一個是佛修中最接近真佛的佛子,另一個是誕生了靈識上萬年的劍靈,哪個都不像是會為一點小事爭吵的樣子。

    一定是他的錯覺,這應該隻是很普通的商討對話而已。

    “天好像黑了一點?”浮屠尊者突然發覺四周暗了下來,抬頭一看,發現不知何時頭頂的天空之上凝聚起了紫金劫雷,正對準他們三人站的方向要劈下來。

    劫雷沒有迅速落下,卻更令人心驚,它在空中積蓄得越久,威力隻會變得更可怕。

    “是我的劫雷,從摘星閣出來的時候就一直跟著我。”星夜毫不在意地道。

    浮屠尊者:“……”

    從他們摘星閣來極西之地,快也要三天,星夜就是來得早快,也不可能少於兩天。

    劫雷醞釀個一會兒浮屠尊者就覺得不得了了,結果告訴他其實已經醞釀了至少兩天???

    浮屠尊者的表情稍微有些裂,他是不是趕緊遠離這裏比較好?畢竟他們摘星閣的修士都是出了名的短命加體弱,他這個閣主也不例外。

    “我的陣法能扛得住上古大魔,但是抗不扛得住你這化形雷劫可不好說。”浮屠尊者提醒道。

    畢竟劍靈化人形,他這個知天下事的摘星閣閣主也是第一次聽說,這般違反常理的事雷劫降得重一點也不奇怪。

    “那正好,把這陣法劈了,我便帶走茯苓。”星夜道。

    “你有沒有想過,陣法被劈了,茯苓也會被牽連。再者,這麽重的雷劫,你自己真的扛得住嗎?”浮屠尊者沒想到這個劍靈看起來挺穩重的,實際上腦子缺了根筋,那也沒辦法,人家畢竟剛化形。

    星夜不知道浮屠尊者在心裏腹誹自己缺心眼,他是真的巴不得陣法被劈開,至於他能不能扛得住雷劫,他自然是能的。

    他為劍身的時候,曆經過無數任墮魔的劍主,那些劍主引來的劫雷無一不是威力恐怖,他這把劍早就經過無數次天雷的淬煉,甚至說對天雷已經產生了抵抗性都不為過。

    “劍靈星夜,我雖未阻攔茯苓進入封印,卻也並非無所作為。茯苓身上有我的伴生佛珠,就是有了兩條命。此刻寒冷侵襲不到半分,都由我來承受,茯苓不會有事的。所以你不用再費心破開陣法,我會保她無虞。”

    浮屠尊者正拿星夜沒辦法的時候,寂止出言阻攔,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衣袖向上挽起一下段,他本該白皙無暇的手腕此刻已凍成一片青紫,足以證明他確實替茯苓承受了所有的寒氣入侵。

    “你不是說你和茯苓分攤傷害,怎麽變成你一個人承擔了?”浮屠尊者詫異。

    三清寺的佛子早已是化神之身,哪裏會輕易被冷氣所傷,他們在這裏待了半日都未到,佛子之身能傷成這樣,也隻能是同時承受了兩倍傷害。

    “茯苓不過元嬰,她隻承受一半,我也不敢篤定她會無恙。”寂止答。

    “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這佛子怎麽這樣。”浮屠尊者多少有些傻眼。

    “這是個好辦法不是嗎?我可以回三清寺,有寺中師長看護,自會安然無恙。涅槃隨茯苓被封印於此,也掀不起風浪來。”寂止反問。

    “你當真確定自己能無恙?”星夜質問。

    寂止了解茯苓,星夜自認為比他更了解,茯苓不是凡事自己扛的死腦筋,這次若非沒有其他辦法,她也不會選擇去冒這麽大的風險。

    如果寂止告訴茯苓,這個辦法既能壓製住涅槃,又不會有人為此犧牲,茯苓一定會答應。這一點星夜知道,寂止不可能不知道。

    他這個說法,不過是想讓這位摘星閣閣主不要再多問罷了。

    即便才剛剛化形,星夜對世間事也已足夠了解,知道佛子在對抗上古大魔這件事上是何其重要,要是讓摘星閣閣主這些老一輩的正道修士知道這位對抗上古大魔的主力成員很可能折在這裏,說不定他們還更願意讓涅槃現在就蛻變,上古大魔當場就蘇醒。

    寂止但笑不語,有些話說破了就不妙了。

    “我會先去渡雷劫,渡完後就會回到這裏守著茯苓,你先回你的三清寺。你該知道,一年後並不是結束,而是真正的開始。要是茯苓醒來,發現你因她而死,心境波動致使涅槃瞬間長成,這一切就功虧一簣了。”星夜算是接受了寂止的說法。

    確認了茯苓不會有事,星夜自然不會再費心思去破開浮屠尊者布下的陣法,有寂止的保護,隻要寂止不出事,茯苓頂多就是受點苦,性命必定無虞。

    “這是自然。”寂止和星夜達成了一致,在確保茯苓的安全這件事上,他們兩個當然不會有分歧。

    浮屠尊者都有些迷惑了,這兩人一個衣袖底下皮膚凍青了卻麵不改色,另一個頭上頂著追了兩天的雷劫毫不上心,比起剛剛寂止和星夜之間到底說了些什麽,浮屠尊者在忙著替這兩人提心吊膽,甚至都沒聽出他們話裏的意思來。

    “你還不走嗎?再待下去,你一個陣修也扛不住吧?”星夜臨走前,沒忘記把浮屠尊者支走。

    浮屠尊者自詡為長輩,平時在摘星閣也沒有年紀比他更大的了,摘星閣的弟子對他向來語氣尊敬,星夜看著就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對他說話倒是毫不客氣。

    不過浮屠尊者轉念一想,對方上萬年的年紀,其實能算是他的長輩……

    距離極西之地千裏之外的紫霄宗太初峰上,隱月真人正麵臨著大難題。

    如果眼神能殺死人,淩煙峰和素問峰的峰主和弟子們早就把他殺了幾十次了。

    隱月當上妙音峰峰主幾百年,還是頭一次看到淩煙峰和素問峰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一年不長,你們要相信茯苓,她會沒事的。”隱月真人這樣向玄微嬋月他們解釋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挺蒼白的。

    畢竟被封印在那種地方,不是靠意誌扛能解決問題的事,為了確保涅槃完全不受宿主情緒影響,茯苓的封印必然是讓她陷入完全的沉睡,沒有半分自我意識的。

    能不能活到一年後,就隻能看茯苓自身的身體素質了。

    “茯苓的劍,原本托付給我,讓我帶給她大師兄,可惜那把劍逃走了。”隱月想起這件事就更頭疼了。

    “妖劍星夜?那把劍雖然足夠強大,但是有茯苓這個宿主的修為限製著,你還能攔不住?”玄微一臉不信之色,星夜還是經他手恢複的,他很了解。

    “不是……”隱月無奈地道:“它化形了。”

    隱月的話才剛說完,紫霄宗的西方天空之上就閃過一道紫光,白日驚雷。

    “那該不會是摘星閣那裏,妖劍星夜在渡雷劫吧……”元倧難以置信地問。

    從摘星閣到紫霄宗是何等遙遠的距離,以飛舟的速度要飛十日之久,那雷劫大到能讓身在紫霄宗的他們都看見的話,威力該是如何的恐怖。

    “不,它現在應該到極西之地了。也不知浮屠尊者布下的陣法可靠不可靠……”隱月的心情有點矛盾,既擔心陣法被星夜引來的雷劫破壞,他和浮屠尊者的布置功虧一簣,又覺得茯苓要是就此出來也挺好,至少淩煙峰和素問峰的幾位就不會找他的麻煩了。

    “極西之地?那距離我們紫霄宗,豈不是橫跨了近乎半個大陸?妖劍星夜,不愧是妖劍,草木雖然能修成精怪,可劍化人形本就隻存在於傳說之中,沒想到有朝一日竟還真的出現了。”在一旁吃瓜當透明人的造物峰峰主難得開口插嘴了一句。

    “你們幾個,能不能想點靠譜的,那麽浩大的雷劫,不應該擔心一下被波及到的地方會怎麽樣嗎?”元倧瞪了造物峰峰主一樣,這麽大的事,這一個個的沒一個擔心一下天下眾生的。

    再怎麽說,他們紫霄宗都是修真界的四大宗門之首,正道的魁首也立在了這裏,可惜這一屋子的化神期大能遠沒有門派外那些小修士想象的心懷天下,將天下安危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天雷從來不劈凡人,至於修士,雷都在天上聚了兩天了,該往哪兒躲自己也該看著辦了。”玄微完全不將元倧的話放在心上。

    嬋月真人也頗為不屑地道:“掌門要是這麽擔憂,怎麽不親自去看看?”

    平時會幫著和稀泥的隱月真人這會兒因為茯苓的事在玄微和嬋月這裏抬不起頭,這會兒也不敢說話。

    元倧哪敢說話,玄微是武力值爆表的刺頭,嬋月是醫修爹爹,隱月對上這兩位都低頭認錯,他這個背鍋俠掌門可不敢正麵對上。

    “師父,小師妹也在極西之地,可能會被波及到。”林清越低聲提醒玄微。

    林止行也在場,他聽到林清越對玄微說的話,當即就湊過來道:“那可不行,我得趕緊去極西之地看看!”

    “你去不行,你現在不過才元嬰,去了給茯苓拖後腿嗎?”玄微嫌棄道。

    “我哥不也是元嬰,他離出竅還遠著呢,你兩個徒弟都在這兒了,你自己又不能去,還能讓誰去?”林止行反駁。

    元倧和隱月默默沒說話,什麽時候元嬰還成大白菜了嗎,他們兩個峰的大弟子都還在金丹徘徊呢。

    “清越去總歸比你去穩妥。”玄微倒也不是純粹看不起林止行的修為,自己三徒弟有多不靠譜他也都看在眼裏,讓林止行去坑茯苓還差不多,指望他保護茯苓還是算了。

    “要去也是我去,是我允許了她前往極西之地的行為,此事我會為她負責到底。”隱月眼見著淩煙峰的幾人商議著真打算前去,開口阻攔道。

    他心下對天雷殃及茯苓這件事倒是不太擔心,那把劍雖然凶名極盛,但就他與那把劍的交鋒來看,劍靈性情沉穩,又一心護主。

    星夜的劍靈是不會讓茯苓被天雷傷著的,何況極西之地還有浮屠尊者在,斷不會讓茯苓為天雷所傷。

    “隱月你負什麽責?你是徒弟太多了記不清都有誰了嗎,茯苓是我的弟子又不是你的,你不要搞錯了。”玄微不滿隱月插嘴。

    隱月心下想,明明是玄微在出發前要他代為照顧茯苓,他倒是翻臉不認人有夠快的。

    一隻紙鶴此時從紫霄宗的西邊飛來,飛入了太初峰的議事殿中,在玄微的周圍徘徊。

    玄微接住紙鶴,一道溫和的男聲從中傳出,“茯苓無恙,淩煙峰諸位不必擔心,寂止留。”

    “三清寺的佛子小子,他怎麽跑得比你們淩煙峰的還快?從三清寺到極西之地比我們紫霄宗還遠吧?”造物峰峰主嘖嘖稱奇。

    “豈止是遠,那得比茯苓都早得多出發,這會兒才能到的了極西之地。何況佛子背著十年劫難,被三清寺的一群老和尚關在寺裏不讓出來,現在還能到,他就為了茯苓出來,可謂是情深義重。”元倧作為一派之首,紫霄宗的交際花,修真界的大事小事都了然於心,知道得比其他幾人多得多。

    “三清寺的佛子曆來都是高高端著,恨不得活成佛祖,能有什麽情深義重的,隻是湊巧了吧。”嬋月開口道。

    不是嬋月看不起佛修,本來佛子個個都是聖人,腦子裏想的就不是人類想的東西。

    “照你這麽說,佛子說不定是去找涅槃的,為了天下蒼生,不管十年劫難加諸於己身,也非要走這一趟,了不起!不愧是三清寺的招牌!”造物峰峰主聽了嬋月的話,仿佛明白了什麽。

    “你個榆木腦袋,竟然還能有想明白的時候,也了不起。”嬋月和造物峰峰主在想法上達成了一致。

    元倧左看看玄微和隱月兩個對峙的,右看看嬋月和造物峰峰主兩個自以為是的,感覺自己的發量又少了點,這一屆領導班子真難帶啊。

    ……

    從秋風涼爽到冬雪飄飄,隨後春風吹開了冰封的大地,夏日炎炎鳴蟬聲聲,到夏日的熱氣逐漸消散,又一個秋季要到來了。

    “主持!大事不好了!”

    “佛子吐血昏倒了!”

    三清寺的小和尚跌跌撞撞地跑向方丈院,他人未至,住持早已聽到他的聲音,與他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