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李蔓小心地將衣服放進門口的洗衣盆裏,伸手道:“拿來我看看。”

  宋逾點點頭,轉身進屋拿了單子給她。

  李蔓在書桌前坐下,對著光看了起來,半晌笑了:“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你還準備全教啊?現在是新中國,人人平等,古禮已廢,禮貌用語不過是‘請、謝謝’,這個上學老師都會教,沒必再一言一行地糾正吧?”

  “還有‘樂’,孩子要是對音樂不敢興趣呢?你也要教?”

  宋逾轉身靠在書桌上,跟李蔓麵對麵道:“人不學‘禮’,則無以立。我怕他經了這一遭,個性偏激,憤世嫉俗,不言則已,言出傷人,難以容入部隊這個大集體,交不得一二至友。”

  這倒是!

  別說是他,就是自己經了這些,回來再麵對這些人,也做不到心平氣和,笑臉相迎。

  “樂,音也,付於心聲,表達情緒,亦是磨礪、修身的一種……”

  “射,分五技,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白矢是指發射準確而有力;參連又為一箭出三箭續,矢矢相屬,若連珠之相銜……至於‘數’,那含概的東西多了,並不是單單指我們現在上學所學的理數,它還包含了氣運、術法、八卦、九疇……”

  李蔓聽著他帶有特獨韻味的講解,目光不由滑過他低垂的清雋眉眼,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看夠了嗎?”

  李蔓一愣,對上宋逾戲謔的眼神,小臉一紅,輕咳了聲:“繼續。”

  宋逾順了下她披散的長發:“時間不早了,上床睡吧,有空再說。”

  李蔓拿起桌上的手表看了眼,11點多了,想到明早他還要早起晨訓,點點頭道:“晚安。”

  “嗯,”宋逾喉結滾動了一下,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晚安。”

  ……

  怕驚了宋逾,再過來查看,李蔓等他進屋,將衣服泡上沒洗。

  心裏惦記著這事,翌日一早,李蔓就爬起來去茅廁換了衛生帶裏的衛生紙,用爐上的溫水洗了衣服。

  趙金鳳開門出來,一眼瞅見屋外麻繩上涼著的小衣,喜道:“那個來了?”

  李蔓剛熬了一小鍋紅糖薑茶,聞言點點頭:“阿奶,你今兒還要進山嗎?”

  “不了,”趙金鳳挽起衣袖洗漱道,“我等會兒把你那套被褥拆了,再把昨兒拿出來的家織布裁了縫成褥裏褥麵,一起洗好烘幹,下午縫上。”

  李蔓盛了三碗薑茶,放在案板上晾著,取下火塘上的一串羊排,跺了四根,“那我等會兒上班,先把被裏被麵買了給你送回來。”

  “嗯。”趙金鳳洗漱好,端起一碗薑茶坐在火塘邊慢慢地喝了起來。

  李蔓提起暖瓶兌了些溫水,拿幹絲瓜瓤仔細刷去羊排上的油煙,用水衝了衝,斬成段:“阿奶,吃羊肉湯米粉吧?”

  “成,還要什麽菜?”

  “要把野蒜,幾顆野蔥,一把水芹菜。”

  趙金鳳放下茶碗,提上竹籃,拿著鐮刀去了院外溪邊。

  季大妮背著竹簍出來,見她在溪邊挖野菜,想到宋家的菜都拔光了又重種的,想吃還得段時間,便道,“趙阿奶,你家要吃什麽菜,先去我家院裏拔唄,回頭等你家的菜下來了,我家的菜也該換茬了,到時我再去你家拔,怎麽樣?誰也不吃虧。”

  “行啊,”趙金鳳割了把水芹菜放進竹籃,抬頭笑道,“等會兒我去摘兩根黃瓜,拌個涼菜就米粉吃。”

  “成摘了,家裏種的黃瓜多。趙阿奶,進山不?我等你。”

  “不啦,”趙金鳳彎腰又挖了叢野蔥,“昨兒宋逾把小蔓的被褥從商店拉回來了,哎喲你不知道,被裏都長黴點了,我得趕緊拆了給她洗出來。”

  “雨季,屋裏就是潮,我家的被褥都濕黏黏,晚上睡覺我都不想蓋它。”

  “點些艾草烘烘,既去濕,又防蟲。”

  “咦,這個辦法不錯,就是幹艾草不好找。”

  “我家帶來了些,等會兒我抱一捆給你送去。”

  “好,謝謝趙阿奶。”

  “哈哈……謝啥,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路邊長得到處都是,這不是沒太陽嘛,天晴了,割幾捆曬幹,能用一兩年。”

  “那等天晴了,我曬些,多給你拿幾捆,你今年也不用再曬了。”

  “成。哦,對了,”趙金鳳挖好野菜,提著竹籃上來,湊近季大妮小聲道,“跟你說件事。”

  “趙阿奶你說。”

  “原來韓副營家的小子,韓琳知道不?”

  “韓琳!”季大妮一愣,“認識,那咋不認識呢,我生老二那會兒,她媽還跟我同一個病房,老二是63年11月24日淩晨出生的,他是11月25日中午出生,滿打滿算也就差一天半。”

  趙金鳳仔細觀察了下她的表情,見季大妮提到韓琳時隻有憐惜,沒有厭惡,心下鬆了口氣,她可不想有一個對小重孫有惡意的鄰居,真遇到了,少不得想辦法搬一下家。

  “小蔓前幾天跟王采購在文具倉庫盤點庫存,在貨架後麵找到套《三國演義》連環畫,一對才知道,正是去年鬧得沸沸揚揚,說是被韓琳偷去的那套。”

  “啊!在倉庫貨架後麵找到的?”

  ===第61節===

  “可不。”

  “哎呀,那不是冤枉韓娃子了嗎?天哪,這、這……趙阿奶,你是不知道,當時一個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說是他偷的,壓著頭讓他承認,孩子眼都紅了……”

  趙金鳳光是想一想,就氣得渾身直抖,這是欺負孩子沒爹沒媽啊,但凡有一個護著的,能任人這麽攻擊、冤枉,“就因為這事,孩子回家……”趙金鳳將昨天賀子秋說的話說了一遍,當然,經了她的嘴,韓琳在老家的生活那是要多慘就有多慘。末了,趙金鳳心疼道,“所以孩子一說要記在我家小蔓名下,我跟老頭子二話沒說心裏就同意了。”

  “那小蔓和宋連長呢?”季大妮擔心道。

  “老頭子沒先應,先問了宋逾。宋逾那孩子的品行你還不知道,”趙金鳳笑道,“他自然是願意的,隻是尊重我家小蔓,待知道小蔓沒有不願意,隻是怕年齡小當不好媽媽,當場就點頭了。他也沒做過爸爸不是,這新手爸媽早晚得上崗,就當提前學習了。”

  “是這個理……”

  趙金鳳門口這麽一說,不到半天大院裏基本都知道了,《三國演義》一套48本連環畫在倉庫找到了,去年大夥兒冤枉了韓琳。

  韓小子在老家多次差點被人打死,活不下去了,部隊準備把他接回來,記在李蔓名下。

  穀冬挑著兩筐菌子從山上下來,一路見眾人看她眼神怪異,不由心下一咯噔,莫不是又是哪個孩子闖禍了,“鳳嫂子,是我家大娃跟人打架了嗎?”

  “沒聽說永安跟誰打架啊。”

  “那是三娃罵人了,還是五娃又做了什麽?”

  王大鳳跟旁邊的一位嫂子對視一眼,是她們的錯覺嗎,這一句句問的咋就那麽不對味呢?

  “穀同誌,”張文茵端著盆尿布從旁經過,不解道,“你都沒回家,也沒人扯著孩子找你告狀,你咋就認定你領養的幾個孩子打架罵人了呢?”

  “那幾個孩子皮,”穀冬不自然地笑了下,“我這不是怕他們惹事嗎。”

  “哪家的小子不皮,可也沒見當父母不問青紅皂白上趕著代孩子認錯的。哦,我忘了,對四娃你就不會,”張文茵眼波一轉,看著大家笑道,“年初四娃放炮點著了人家院裏的幹柴,鬧得那麽大,四娃可是一直被你護在家呢,至今大家也沒聽到他受什麽懲罰,或是出來道一句歉。”

  穀冬麵色難看道:“四娃嚇得生了好大一場病……”

  “啊,那初四跟我家星辰搶糍粑的是誰?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搶了你工作的是誰?鬼嗎?!”張文茵翻了個白眼,哼道,“偏心就偏心唄,五根手指伸出來還不一樣長短呢,你護自己親生的孩子,那不是應當的嗎?”

  “你!”穀冬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道,“吃的、穿的,哪個我虧待了,說這話,你也不怕喪良心。”

  “大院裏的孩子,哪個缺吃少穿了,便是最窮的人家,孩子也有身不帶補丁的衣服,這有什麽好值得炫耀的?”張文茵瞥嘴,“我家難吧,老馮住院一住一個多月,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生了雙胞胎還沒奶,可醫藥費醫院沒要一分。”

  “老馮不能動那會兒,吃飯、上廁所不是護士幫忙就是戰友,我帶著雙胞胎出院回來,商店、後勤、食堂,大院的嫂子們哪個沒有伸手幫忙。所以,烈士遺孤,在你家吃飽穿暖是一件十分自豪的事嗎?”

  “哪一個到你家,大家沒有送吃送穿,還是說部隊沒發生活費?”

  眾人:“……”

  以往隻看到曲家養了一大窩孩子,為了這些孩子吃飽穿暖有學上,一個拚命工作,帶傷了也不願意休息,一個更是從早忙到晚,不是在田裏幹活就是進山采山貨,那個難啊!

  可經張文茵這麽一說,好像是哦,烈士遺孤,吃用可不就有國家管著嗎?

  “咱們孩子一出生每月供應8斤糧,”王大鳳拉著旁邊嫂子,仔細算道,“每長2、3歲增補2斤,直到補足25斤為止。上了中學比幹部都多,每月有32斤,供應豬肉0,5—1斤,植物油0,4斤,逢節増加0,5斤,布票2,4尺。烈士遺孤,學費全免,一切優先,每月根據父親生前的職位,補貼生活費5—10塊不等,再加上戰士們每年給孩子們的壓歲錢,過節禮物……不提撫恤金,光這些,我咋覺得就搓搓有餘呢。”

  嫂子跟她對視一眼,再看穀冬棕衣下補丁撂補丁的衣服,腳上張口的草鞋,就特別紮眼。

  吃穿用度上,孩子既然不是拖累,以曲副營一月120多塊錢的工資,如何買不得一件像樣的衣服?一件雨衣?一雙雨鞋?

  遂在李蔓不知道的時候,因為這一出,大家對韓琳都報了最大的歉意。以至於,賀子秋一說,等孩子來了,要大家跟她一起,給孩子道個歉,竟沒有一個不應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更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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