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寶劍鋒從磨礪出。”李蔓鏗鏘道,“我覺得這兒的環境比縣城更能磨煉人的意誌,增長人的才幹,對我的成長大有裨益。”

  張主任雙眼一彎,笑了:“行,我看你的表現!”

  眾人嘩然,還沒考試呢,這就定下一個。

  ===第23節===

  李蔓亦是跟著一愣:“謝謝!”

  張主任微一頷首,將學曆、黨員證還給李蔓,看著低聲議論的眾人,拍了拍掌:“好了,大家帶上推薦信跟我來。”

  說罷,轉身朝商店左側的大門走去。

  眾人呼啦啦跟了過去。

  李蔓遲疑了下,收好證件,拴好小灰,小跑著墜在了大家身後。

  一個長辮子女知青回頭道:“你還要考試嗎?”

  李蔓笑笑:“要的。”

  張主任是收下了她,可考不考試關係可大了,一個好的成績,不但讓這份工作來得更名正言順,還有利於她今後的升遷。

  一行人進了院,往一間放了桌椅的辦公室走去。門口,張主任挨個兒收了大家的推薦信。

  李蔓的推薦信方才在外麵已經交了,輪到她時,張主任直接衝她擺了下手,試示她進去。

  李蔓心頭一鬆,迎著大家或詫異或吃驚或不解的目光走到最後一排,選了個座位坐下,掏出鋼筆。

  片刻,一位自稱江會計的中年婦人抱著卷子走了進來,給大家說了下考試時間,便將卷子遞給前排的知青,讓大家挨個兒傳了下來。

  李蔓接過卷子大致一看,70%都是初高中的數學知識,剩下的是基礎會計知識。大學畢業多年,初高中的數學知識,李蔓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好在她有小蔓兒的記憶,上午又翻了三本會計書,做起題來得心應手。

  檢查了兩遍,李蔓第一個交了卷。

  張主任伸手接過,看著卷麵上光潔秀勁的字跡,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外麵等會兒。”說著,已拿起筆對著答案打起了分。

  李蔓出門看了看小灰,去了趟廁所,再回來,院裏已站滿了考試出來的知青。

  方才那位長辮子姑娘看到李蔓揮手叫道:“李蔓、李蔓,過來。”

  李蔓朝屋裏瞅了眼,還有三兩個知青在奮筆疾書,要等分數全部出來,還得一會兒,左右無事,李蔓抬腳朝姑娘走了過去:“有什麽事嗎?”

  “方才我交卷時,看到你的分數了,”長辮子姑娘道,“95分。”

  “我也看到了,”另一位短發的少女驚歎道,“你好厲害啊!”

  其他人跟著看了過來。

  “李同誌,”一位戴眼鏡的少年問道,“你學過會計嗎?”

  李蔓搖搖頭:“我昨天買了幾本書,連夜翻看了遍,今天上午又複習了一遍。”說著,掏出了挎包裏的《財務會計知識》《會計原理》和《財會學習》。

  “我叫豐高朗,傣寨的知青,”少年道,“李同誌,你這本《會計原理》我能翻翻嗎?”

  李蔓遞了過去:“給。”

  豐高朗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我是章台村的知青,宗琰,”長辮子姑娘道,“李蔓,我能看一本嗎?”

  李蔓拿著剩下的兩本書給她選,宗琰拿了《財務會計知識》。

  剩下的一本,被一位叫郝文博的男知青借去了。

  宗琰初中畢業,16歲就來當知青了,翻開書很多地方看不懂,李蔓便按自己的理解給她講了起來了,慢慢地身邊圍的人越來越多。

  江會計就坐在窗邊給試卷打分,翻卷的間隙,側耳聽了那麽幾句,問張主任:“第一個交卷的白族姑娘叫什麽?”

  “李蔓,鳳山中學推薦來的優秀畢業生、黨員。”

  “黨員!”江會計吃驚道,“她今年多大?”

  “17歲。”

  “這麽小就是黨員了?”

  “是啊,聽鳳山縣縣政府王主任的媳婦,孫同誌說,開春省外貿局招工考試,她考了滿分。”

  “啊,這麽優秀!”江會計驚訝道,“那怎麽沒去外貿局上班?”

  張主任想了下:“聽孫同誌的意思,好像家裏出了什麽事,等會兒我打電話去學校問問。”要錄取了,李蔓的家庭情況肯定要搞清楚。

  江會計一邊飛速勾畫著手裏的試卷,一邊婉惜道:“可惜了!”

  張主任批改的手一頓,“人先放在你這兒,表現好了,後麵我想親自帶。”

  江會計一愣,這是要親自培養接班人嗎?

  分數出來,李蔓和高豐朗最高,一個95分,一個73分。

  高豐朗就在旁邊的傣寨當知青,他的資料,昨天大爹就遞過來了。

  滬市來的知青,爸是手表廠的車間主任,姆媽是紡織廠的工人,身家清白,本人努力上進。

  選定了高豐朗,張主任從考試的辦公室出來,回到自個兒的辦公室,拿起桌上的電話打去了學校。

  “李蔓啊,”老師接到電話,道,“她爸是烈士李岩……”

  張主任隻覺大腦嗡的一聲,顫聲道:“原大理市農貿局的職工李岩?”

  老師翻了翻檔案:“對,是他。”

  “李蔓是遺腹女,”老師接著又道,“自小沒見過爸爸,一歲半時被她媽楊玉蓮送回來,跟著爺奶生活……”

  掛了電話,張主任直愣愣地在椅子坐了會兒,才拿著成績單走到門口,對一眾知青公布道:“第一名李蔓,95分;第二名……”

  “李蔓、高豐朗,”張主任道,“明兒一早記得去縣醫院體驗,沒問題了,拿著條子、被褥、盆碗過來報道。”

  “好!”兩人應道。

  張主任又鼓勵了番沒選中的知青,讓大家別灰心,期待下次相見!

  下次招工指不定什麽時候呢,大家失落地向外走去。

  郝文博將書還給李蔓:“李同誌,書是在縣城新華書店買的嗎?”

  李蔓見他方才看得認真,點點頭,勸道:“除了會計書,你還可以找一些高中課本看看,日子長著呢,就像張主任說的,指不定哪天就招工了。”不一定要等商店招工,還有磚瓦、煤礦廠呢。

  “工農兵大學,今年也快招收了。”豐高朗說著,舉起手裏的書晃了晃,“李同誌,這本能借我一晚嗎?明兒醫院還你。”

  “可以。”李蔓笑著拍拍宗琰,“聽到豐同誌說的吧,別放棄學習,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嗯,”宗琰重重點點頭,“我底子薄,李蔓,不會的我能來問你嗎?”

  “好啊,”李蔓笑道,“你成來了。”

  “謝謝你,李蔓。”宗琰高興地打開軍用挎包,抓了三把酒心巧克力,分別塞給李蔓、豐高朗、郝文博道,“請你們吃糖。”

  李蔓接了,打開挎包,將沒吃完的蜂蜜糍粑掏出來給她:“我請你吃糍粑,我奶做的,放了蜂蜜,可好吃了。”

  豐高朗身和郝博文身上沒帶吃的,都不好意思接宗琰的糖。

  “拿著吧,”宗琰笑道,“相識就是緣份,指不定哪天我就求上門了,到時你們別拒絕就成。當然,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你們也盡管開口。”

  郝博文也是個爽朗的,聞言笑著接了:“我在對麵紅旗農場當知青,最近在學木工,你們要是想要個凳子、桌子什麽的,說一聲,我給你們做。漂亮談不上,不過,保證結實耐用。”

  李蔓雙眼一亮:“要票嗎?”

  “要啥票,練習作品,成拿了,別嫌棄。”

  “謝謝,”李蔓笑道,“需要了一定找你。”沒看住宿條件,缺不缺家具,目前還不知道。

  “謝了。”豐高朗撞了撞郝文博的肩,接過酒心巧克力,剝開一個丟進嘴裏,念懷道,“唔,就是這個味,好久沒吃了。宗同誌要手……”他的目光掃過宗琰腕上的表,改口道,“需要布嗎?我媽在紡織廠上班,逢年過節,廠裏會發些有瑕疵的布頭。”

  宗琰家裏條件應該不錯,聽說是有瑕疵的布,又不是大塊,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那你下次過來,我請你和李同誌吃臘肉。”

  宗琰雙眸一亮:“好!”

  幾人被她這反應逗樂了。

  說話間,院內的知青走得隻剩他們四人了,郝文博抬腕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回頭見。”

  “啊,我也該走了。”宗琰道,“李蔓,豐知青,郝知青,再見。下周有空了,我來找你們玩兒。”

  李蔓、豐高朗送兩人出門。

  目送著二人走遠,豐高朗掏了張票遞給李蔓道:“李同誌,我這兒有張手表票,你要嗎?”

  “啊,要!”李蔓接過手表票,拿出繡花荷包道,“多少錢?”

  豐高朗笑著擺擺手:“你高中的課本能借我看看嗎?”

  “可以,”李蔓笑道,“你看是明天帶去醫院給你,還是等我報道時帶過來。”

  “明天吧。”

  “好。”

  “我就請了三個小時的假,”豐高朗抬腕看了看表,揮手朝地裏走道,“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李蔓解開小灰的韁繩,翻身上馬,往寨中跑去,到了玉嬌家門前,下馬叫道,“伢,我考過了。”

  老太太聞聲走出屋門,站在廊上道:“小蔓,快上來,伢給你煮糖水喝。”

  李蔓偏頭看了看日頭,離宋逾下班還早,便進院,脫鞋上樓道:“謝謝伢。”

  傣寨這邊年年種甘蔗,家家熬紅糖,最不缺的就是紅糖了,李蔓進屋,老太太已經撥開了火,坐上了小鍋,正切了紅糖往裏擱。

  李蔓在小桌旁坐下,拿起竹篾裏的野菜擇了起來。

  “吃了晚飯在走?”老太太邀請道。

  “不了,”李蔓拒絕道,“等會兒我家人就過來接了。”

  “你阿爺嗎?那一定要叫來跟你大爹喝一杯。”

  “不是,”李蔓猶豫了下,“我結婚了……”

  “啊,小普毛(傣語,小夥子)?”

  李蔓點點頭。

  “那更應該叫來讓你阿爹看看了,”老太太笑道,“你以後在這兒上班,小普毛來回接你,早了晚了,下雨了起風了,也好來家坐坐。”

  “下次吧,”宋逾人品倒底如何,李蔓還沒摸清,怎好將他介紹給大家,隻得拖延道,“下次他來送我上班,我帶他過來給您和大爹看看。”

  “哈哈……好。”

  喝了糖水,又略坐了會兒,李蔓便告辭出了傣寨,騎著小灰穿過田埂,在山腳邊等著。

  宋逾六點下班,一出畜牧場便飛身上馬,一路疾馳,半小時就趕了過來:“小蔓!”

  ===第24節===

  李蔓從石頭上站起,牽起吃草的小灰迎上去道:“宋逾,我考過了,第一名!”

  “恭喜!”宋逾調轉馬頭,等她騎上馬過來,一夾馬腹往回走道,“明兒來上班嗎?”

  “要先去縣醫院體檢。”

  “嗯,明天我送你。”

  “你上班太早了,”李蔓搖頭拒絕道,“我明天要多睡一會兒,八點多再過去。”

  宋逾偏頭看了下她眼部的青影:“昨天幾點睡的?”

  “不知道,”李蔓抓了抓臉,“應該有十一二點吧。”

  “今兒早點睡。”

  “嗯。”

  陪著李蔓,宋逾沒敢騎太快,兩人到家快八點了,家畜都已進圈,趙金鳳晚飯也做好了。

  “阿奶、阿爺,”李蔓丟下小灰跑上樓道,“我考過了,哈哈……我考過了……”

  宋逾看著她歡脫的側影,眼裏閃過一抹笑意,彎腰拿上毛刷,牽起大黃和小灰往溪邊走去。

  溪邊水草鮮嫩,兩馬吃兩口,便探頭喝幾口水,宋逾站在兩馬中間,給這個刷刷背,給那個撓撓頭。

  “宋逾、宋逾,”李蔓站在二樓廊上,揮手叫道,“吃飯了。”

  “好。”宋逾應了聲,牽了兩馬去後院馬圈,給它們拌了草料,洗了手臉才上樓。

  飯菜已擺上桌,李蔓遞了碗包穀糙米兩摻飯和筷子給他。

  宋逾在她和李長河中間坐下,接過碗筷,在兩老動筷後,夾了塊砂鍋魚給李蔓,“別吃飯了,多吃點菜,吃完活動會兒,早點睡。”

  趙金鳳偏頭打量了眼孫女的臉色:“晚兒沒睡好?”

  “看了會兒書。”李蔓瞅了瞅桌上豐盛的菜色,又看了看碗裏的飯,端起碗……

  “給我。”宋逾壓了壓碗裏的飯,接過她的碗,筷子一扒,將不多的飯連同方才夾的魚肉倒進自己碗裏,然後拿著空碗,夾了些砂鍋裏的魚、菌子、木耳、玉蘭片(筍幹)、豆腐給她。

  宋逾做得太自然了,李蔓張了張嘴,想跟他說一聲謝謝,都怕太突兀見外。

  “吃吧,”宋逾又夾了筷子青菜放她碗裏。

  李蔓遲疑了下,才在阿奶含笑的目光裏,夾了塊魚肉入嘴,唔,好鮮!

  “阿奶,家裏不是沒魚了嗎?”

  “你阿爺下工回來,起了兩隻魚簍,得了三尾鯽魚,我用文火燉了一個多小時,放了七八種配料,鮮吧?”

  “鮮!”李蔓又夾了筷子吸飽了湯汁的豆腐吃,片刻含糊道,“豆腐也好吃。”

  “東西咽下再說話。”宋逾說著拿起砂鍋裏的小勺,給兩老各舀了幾勺豆腐,又給李蔓舀了幾塊魚腹。

  “別光照顧小蔓,”趙金鳳道,“你也吃。”

  宋逾應了聲,夾了個魚頭。

  李長河起身抱了壇米酒,拿了兩隻竹杯,宋逾忙放下碗筷,接過酒壇和竹杯,給兩老各倒了一杯。

  李長河轉身又拿了隻杯子給他:“你也喝一杯,解解乏,晚上睡個好覺。”

  宋逾在邊疆那都是喝燒刀子,米酒喝著跟飲料似的,味道極淡,他其實是喝不慣的。

  老人的一片好意,不好拒絕,接過竹杯,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李蔓前世有飲果酒的習慣,聞著酒味,嘴饞地端起阿奶的杯子,抿了一口,再喝,就被宋逾取走了竹杯,塞了碗苦菜蛋花湯。

  吃過飯,李蔓幫阿奶收拾好鍋碗,拿了睡覺穿的桶裙,趿著木托下樓洗澡,才想起,昨天買的牙刷、牙膏、手電筒忘了給宋逾了。

  “唉,宋逾,”李蔓放下衣服,進屋將東西拿出來遞給他道,“給你。”

  宋逾將手電放在桌上,隻拿了牙刷、牙膏。

  “你上班早,”李長河拿起昨兒孫女買的煙絲,點燃水煙道,“手電拿著吧。”

  “五點多起床,天都亮了。”宋逾道,“放在家裏,晚上誰起夜用吧。”

  晚上起夜最多的就是小蔓了,兩老互視一眼,頓時不說話了。

  李長河吸了會兒水煙,點亮馬燈拿了竹子砍刀在廊下篾竹片,宋逾放下東西過來幫忙。

  李蔓洗澡上來,被趙金風攬在火塘邊擦頭發,沒一會兒就有些昏昏欲睡。

  頭發還不幹呢,趙金鳳可不敢讓她這會兒睡:“小蔓,上午沒考試,你就在人家商店門口等著嗎?”

  “沒有,”李蔓揉了揉眼,清醒了兩分,“玉嬌拉我去她家了,她阿奶做了糯米飯團,弄了青苔蘸料,阿奶,那青苔蘸料吃著還不錯。”

  “玉嬌!”名字有點熟,趙金鳳想了想,“昨天告訴你商店招工的傣族姑娘?”

  “嗯。阿爺,”李蔓轉頭看向老爺子道,“玉嬌阿爹是傣族的‘首領’、公社社長,他說來縣裏開會,沒少跟你打交道。”

  “罕澤,認識。”

  “中午玉嬌還給我做了汽鍋雞,放了火腿、三七,可香了。”

  趙金鳳失笑,偏頭跟老伴商量道:“家裏的火腿我看也別跟蘇知青換自行車票了,買一條給她吧,省得你孫女天天惦記。”

  李長河點點頭:“明天我問問寨中誰家賣?”

  李蔓:“蘇瑩瑩說咱家的火腿做得最好!”

  趙金鳳遲疑了下:“那就把咱家的給她,買一條吃。”

  “我出錢,”李蔓笑道,“家裏我錢最多。哦,對了,考試時,認識了幾個朋友,其中一位滬市的知青還送了我一張手表票,我明天體檢完,還要買塊表。”

  宋逾捏捏眉心,暗自琢磨,哪天抽空進一趟深山,捉個大家夥換點錢票,給家裏添點進項。

  作者有話要說:小天使們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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