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山茶那個花來呦山茶花,十呀個大姐采山茶,花籃那個歇在山坡上,唱呀個山歌轉回家~”

  李蔓隨宋逾踏著月光剛一走出寨子,田間的歌聲便傳了過來。

  晚風習習,夜色浸涼,明晃晃的月光照得山影重重,溪水粼粼,一腳踏上竹橋,驚起蛙聲一片。

  好明的月,好輕的風,李蔓興致高起,張口唱道:“大姐那個生得呦臉兒長,黑黝黝的辮子亮又光,臉如那個明月手似藕,像呀個荷花開池塘~”

  “哈哈……是小蔓,”田邊幾個姑娘笑道,“我們一人一句回她。”

  “我先來、我先來,”小金花清清喉嚨,唱道,“二姐那個生得呦臉兒紅~”

  “就數你年齡小,偏還要當老二。”段雲伸指一點她的額頭,緊跟著唱道,“三姐那個臉兒賽芙蓉,芙蓉那個怕被哥看見,半邊那個藏在綠葉中,小呀哥我說給你,半邊那個藏在綠葉中~”

  “四姐那個五姐呦人兒乖……”

  來踏水車的都是年輕人,有知青有寨中的青年男女,到了跟前,小毛扯了宋逾過去,李蔓被幾個姑娘圍在了中間。

  何紹輝在人群裏聽著李蔓清甜的笑聲,想著方才她和宋逾並肩而來的模樣,不知為何,心裏突然多了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小蔓,你也來上工嗎?”

  “身體好了?”

  “跟我們一組吧?”

  ……

  李蔓一邊點頭回應,一邊就著月光,將其中幾個過來還沒見過的姑娘跟腦中的記憶一一做了對照。

  踏水車要四人一組,需要體力,大家商量後,決定男女配合,自由組隊。

  小金花一把抱住李蔓的胳膊,叫道:“我年齡小,勁兒弱,配小蔓姐正好。”

  小蔓兒自小體弱,再加上要上學讀書,做活一直不行。同是上工,像段雲一眾同齡的姑娘能拿8個工分,再不濟也能拿6個,小蔓兒每每卻隻能2、3個,有時連小金花都不如。

  段雲拽了下小金花頭上的雪白纓穗:“就因為你年齡小,小蔓力氣弱,才要你們分開呢。”

  不等小金花反駁,段大林手一招:“金花過來。”

  送走小金花,段雲拉著李蔓往田埂上一坐,脫下鞋襪道:“我和小毛,跟你倆組隊。”

  李蔓扭頭,小毛跟宋逾已經赤腳站在了水車旁。

  何紹輝動了動腳步也想過來,被人一把拉走了。

  李蔓跟段雲脫去鞋襪,挽起褲腿,扶著木杠赤腳踩在踏腳上,隨著小毛一聲號子喊出,四人相互配合,一腳一腳用力蹬,溪水順著刮板慢慢被卷了上來,源源不斷地流進水溝,流進幹涸的土地。

  年輕人嘛,都有爭強好勝的心思,大家喊著號子,比賽,看哪組的耐力足,看哪組的踏腳轉得快。

  高昂的號子聲裏,姑娘們也不甘示弱,知青那邊唱起了《讓我們蕩起雙槳》,寨子這邊唱起了《蝴蝶泉邊》。

  你一嗓我一聲,熱鬧得像是大會戰,吵醒了田野,喚醒了山林的生靈。

  李蔓隻有小蔓兒的記憶,沒有她的經驗,雙腿使不上勁。她蹬的慢,3人為了配合她,跟著放慢了速度。就這,半小時不到,李蔓就雙腿發軟,腳板心疼得受不了,一不留神,左腳抬慢了半拍,被飛轉的踏板“啪”的一下,拍在了腳背上,身子一滑,直往下掉去。

  宋逾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圍腰,往上一提,段雲和小毛忙配合著停下了雙腳,宋逾順勢從腳踏上下來,扶她在田埂上坐下。

  有知青拋了個手電給小毛,擰亮往她腳背上一照,已經腫了。

  宋逾抬腕看了下表,九點半,離淩晨2點下工還早呢。

  “你們倆歇會兒,我送小蔓回去再叫一個人過來。”

  “行,趕緊走吧,”段雲擺手道,“到家了讓趙阿奶給她拿紅花油揉揉。”

  李蔓試著站了一下,雙腿直打顫,知道再待下來也是拖後腿,便沒反對,乖乖地穿了鞋襪跟在宋逾身後往外走。

  走過成排的水車,宋逾往她身前一蹲:“上來。”

  李蔓拒絕道:“我能走。”

  “太慢了,小毛他們還等著上工呢。”

  “那你別等我了,先回去叫人吧。”

  宋逾蹲著沒動,隻回頭道:“不怕蛇?”山裏蛇多,蟲多,癩□□更多。

  李蔓頭皮一麻,忙往他背上一趴。

  宋逾忍不住低笑了聲,胳膊攬著她的雙腿站了起來。

  李蔓臉頰發燙,不自在地看向了遠處的山林。

  “轉讓書上的筆名鑒定,該出來了,”宋逾道,“明兒我陪你去公安局問問。”

  “好。”李蔓也想知道,所謂的像,倒底有多像?可要她自個兒過去,傷著腳,爺奶又該不放心了。

  到了家門口,李蔓就下來了。

  宋逾瞅了眼屋裏還亮著的燈,幫她推開籬笆門,叮囑道:“上樓小心點兒。”樓梯走得多了,中間有點滑。

  “嗯,你快去叫人吧?”

  二老還沒睡,一個在給兩人準備下工吃的桂花圓子,一個在編魚簍。

  趙金鳳聽到動靜,出來問道:“誰呀?”

  李蔓關上籬笆門:“阿奶,是我。”

  趙金鳳輕籲了口氣:“回來了,累壞了吧,快上來,我給你煮圓子吃。”

  李長河望了眼門外高懸的明月,估摸了下時間:“去的還不到一個小時吧?”

  “得了啊!”趙金鳳瞪了老伴一眼,撥開火塘的火,添上柴,“家裏又不指望小蔓吃飯,你這麽較真幹嘛。”

  李蔓翹著腳尖進門:“阿奶,我不餓。”

  “腳咋了?”李長河放下竹篾站起來,急走幾步扶住了李蔓的胳膊。

  “被水車踏板拍了一下,”李蔓順著他的手勢在凳子上坐下,主動褪了鞋襪給他看,“沒傷著骨頭。”

  “咋這麽不小心呢!”趙金鳳擠開老伴,蹲在孫女麵前,擦了把手,托著腳心,輕輕按了按腳麵。

  李蔓疼得輕呲了聲:“四人一組,大家為了照顧我,已經盡量放慢速度了。結果,我還是一個不小心把腳傷了。”

  “笨唄!”趙金鳳嫌棄白了她一眼,接過李長河遞來的紅花油,倒了點在手心搓熱,敷在腳背上按揉。

  “啊……阿奶,輕點、輕點……”

  “忍著!”

  李蔓癟了癟嘴,拉著爺爺的手,告狀道:“阿奶不疼我了。”

  李長河心裏的擔心瞬間退了個一幹二淨,嘴角更是忍不住翹了翹:“怎麽回來的?”

  “宋逾背我回來的。”

  兩老對視一眼,臉上帶了笑。

  “阿爺,宋逾說,轉讓書的筆名鑒定該出來了,明兒他陪我去公安局問問。”

  “嗯,去吧。”

  簡單洗漱後,李蔓催著兩老睡了,自己坐在火塘邊搓圓子。

  糯米粉活麵,揪一點捏成圓圓的簿片,包上蜂蜜釀製的桂花醬,團一團,團得圓圓的開水裏一煮,吃時湯水裏可以放白糖或是桂花蜜,也可以什麽也不放。

  團好圓子,時間還早。李蔓移了躺椅在火塘邊,拿了毯子、書本,舒服地往上一躺,毯子往身上一搭,打開書本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雙眼一闔就睡了過去。

  宋逾下工回來,推門看到躺椅上的李蔓,一愣,心頭就升起了團團暖意。走近,看了看她的腳,比剛回來那人兒腫得更厲害了,好在沒有傷著骨頭。

  “小蔓,醒醒,小蔓,醒醒……”

  李蔓迷迷糊糊地醒來,愣愣地盯著頭頂的俊顏看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下工了?”

  “嗯。”宋逾退開,洗了下手,倒了點紅花油在手心搓熱,蹲在她腳前道,“忍著點兒,我再給你揉一遍。”

  “不、不用,”李蔓嚇得腿一縮,坐了起來,“我自己來、自己來,不早了,你趕緊下樓洗漱。”說著,伸手拿過紅花油倒了點,自己按著腳麵搓了起來。

  “用點力!”宋逾在旁指點了兩句,見她按得有模有樣了,起身洗去手上的紅花油,上樓拿了換洗衣服去後院洗漱。

  他一走,李蔓立馬停了手,抱著腳猛吸氣,好疼啊!

  吸了吸鼻子,扒開身上的毯子,李蔓趿上鞋,踮著腳,撥開火,添上柴,洗了把手,待水開,將包好的圓子全部下了。

  等宋逾洗漱好上來,圓子也煮好了。

  宋逾有些意外:“給我煮的?”

  ===第11節===

  李蔓點點頭,洗了把手,拿上毯子進屋道:“吃完,記得洗鍋。”

  宋逾應了聲,拿碗盛了,沒放糖,直接夾著嚐了一顆,桂花醬放得久了,口感不是太好。

  一大碗下肚,宋逾沒了睡意,封好火,洗幹淨鍋碗,拿起躺椅上的書,看了眼,高二語文課本。

  翻了幾頁,宋逾不適地擰了擰眉,意思明白,字也認識,就是看著一個個缺了筆畫的字體別扭。

  ……

  翌日一早,宋逾照例先去後山用竹杆練了會兒槍法,回來打開牛馬羊圈,牽了牛馬拴在院外,抱了昨兒割的青草給它們,羊兒不用管,到點了自有放羊組的孩子吹聲口哨,招了它們進山。

  李蔓起床,阿爺已經牽著牛馬上工了,宋逾打掃好牛馬羊圈,在挑水。

  “早啊,宋知青,”李蔓伏在二樓的欄杆上,朝下揮手笑道,“辛苦了,有什麽要我做的嗎?”

  宋逾看她這麽活力滿滿,嘴角微勾了下:“腳不疼了?”

  李蔓腿一抬,腳尖抵在額邊:“沒那麽腫了。”

  小蔓兒自幼練舞,身子柔韌性極佳,別說一字馬了,就是再來個高難度的動作也是做得的。

  宋逾抽了抽嘴角:“下來,把鬆毛曬曬。”

  既然這麽有活力,那就幹活吧。

  李蔓應了聲,蹦跳著就下了樓,拿篾簍裝了樓下的鬆毛,倒在院子裏攤開晾曬。

  “不是要去公安局嗎,趕緊上來洗漱吃飯。”趙金鳳在樓上叫道。

  兩人應了聲,加快了挑水、晾曬的速度。

  吃過飯,拿上趙金鳳給老校長準備的一簍菜,兩條鹹魚和一塊野豬熏肉,兩人出了家門。

  ……

  筆跡鑒定出來了。

  確認為李蔓親筆。

  李蔓看看鑒定結果,又看看轉讓書上的簽名,傻眼了,小蔓兒記憶裏根本就沒有什麽轉讓書,也沒亂簽過什麽字。

  “怎麽可能?!我根本就沒有在這張紙上簽過名字。”

  “鑒定結果出來後,我也怕弄錯了。所以,”鄭局長道,“我親自拿著轉讓書去你們學校,找了你高中的班主任和語文老師,請他們幫忙又確認了一遍。”

  “可我先前見都沒見過這張轉讓書,又怎麽可能在上麵寫上自己的名字……”

  “先別急,我看看。”宋逾安撫了聲,接過轉讓書仔細看了看,是跟小蔓寫在書本上的名字挺像的,隻一點,小蔓下筆重,所以她用的鋼筆筆尖,不是鈍了,就是劈叉了,寫出來的字沒有這麽幹淨漂亮。

  而且……宋逾拿著轉讓書,湊近鼻尖聞了聞,隱隱有那麽一點洋油味,極淡,對方很小心,應該做了消味處理,再加上時間有點長……

  說實話,要不是他又重新修起了內功心法,撿起了前世的武功,也聞不出來……隻是洋油味不但刺鼻,沾上紙張還容易使其變透明。

  宋逾看著名字上的一個針尖大的透明斑點,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宋逾將異點一說,鄭局長一邊拿起來聞了聞,一邊道:“她簽名時你又不在,怎麽知道她用的不是新筆鋼呢?沒有啊,什麽味也沒有。”

  李蔓接過來也聞了聞,是沒什麽味!

  宋逾沒理兩人疑惑的目光,隻讓李蔓寫個名字看看。

  李蔓打開挎包,掏出王主任送她的新鋼筆,扯過辦公桌上的舊報紙,一連寫了五個“李蔓”。

  小蔓兒的字,跟李蔓少年時期寫在練習冊上的字幾乎一模一樣,在家養傷的這幾天,李蔓試著練了練,已經找回了當年的感覺。

  五個名字一寫出來,筆力的那麽一點差異,立馬就顯現出來了。

  鄭局長無法,隻得又請了人來,重新做鑒定。

  李蔓一看來人,就知道為什麽弄錯了,這位根本就不是什麽筆跡鑒定專家嘛,而是一給人寫對聯挽聯刻章的老先生。

  她早該想到的,一個小鎮,又是這個年代,哪會有什麽筆跡鑒定專家。

  作者有話要說:小天使們,晚安!好夢!文中引用雲南民歌《十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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