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沐二夫人趕緊扯開簾子,“子昂,快將蓑衣拿下來。”

  沐晚晴的物資清單裏有五套蓑衣,暫時用不著就捆綁在車廂頂上。

  沐子昂飛快站起來,翻出幾件蓑衣。

  蓑衣、鬥笠,木屐,雨天三件寶。

  父子三人剛穿戴好,將一層油布披在騾子身上,天色暗了下來,一道閃電劈下來,傾刻之間,豆大的雨點就劈裏啪啦的落下來。

  沐二爺急急的牽著騾子,免得騾子受驚亂跑。

  他帶著兩個兒子護在車廂旁邊,“夫人,你帶著女兒坐在車廂裏安安穩穩的坐著,不會有事的。”

  雨越來越大,像一道雨簾掛在天空,冷風伴著雨點直往臉上竄,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騾車頂上有一層油布,車窗和簾子都加固了一層油布,風雨再肆虐也進不了車廂半分。

  車內溫暖如春,紅泥小火爐“噗嚕噗嚕”煮著薑茶,沐晚晴母女倆縮在暖被裏,非常舒服。

  沐晚晴湊到車窗縫隙看向外麵,看著站在風雨中守護的父兄,內心充滿了溫暖。

  雖然漫漫流放路艱險萬分,但親人相互扶持,真好。

  她們一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所以有條不紊,一切都在掌控中。

  但其他人就沒有這麽好運了,隊伍亂的一塌糊塗。

  狂風暴雨中,眾人像亂頭蒼蠅般亂竄。

  大部分人都沒有準備雨具,也沒有車廂可避雨。這荒郊野外光禿禿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一時之間,尖叫聲,急呼聲不絕於耳。

  官差們是有準備的,一個個穿上蓑衣維持次序。

  他們用馬車圍成了一個圈,命令所有人都待在裏麵,不許亂跑。

  若是敢逃,格殺勿論。

  流放犯人們吃了幾鞭子,痛意讓他們清醒過來,隻能抱頭蹲在地上,任由磅礴大雨澆在身上,不一會兒就成了落湯雞,雨水涼的直哆嗦。

  沐家嫡房也被忽如其來的大雨打的措手不及,蓑衣隻準備了十套,根本不夠人手一套。

  唯一慶幸的事,沐老太太之前嫌驢車是敞篷的,秋日的陽光很曬,就讓子孫用四根竹竿支起一塊油布做了個篷。

  沐大爺是家主,第一時間將蓑衣分配給家中的男丁,也給老太太套了一件,抱著年幼孩子的女眷們被安排在蓬下避雨,男丁們抱著幾根竹竿圍坐在外麵一圈護衛。

  但,那些妾室就慘了,她們啥都撈不著,位置有限,隻能在雨中無助的淋雨。

  人挨著人,沐老太太被圍在最中間,但還是覺得冷,骨子裏透著一股寒氣,讓她難受的□□。

  風雨太大,將大家的臉都打濕了,眼睛都睜不開,冷的索索發抖,隻能抱團取暖。

  一時之間,雨水連成一線,感覺像是天漏了個洞。

  狂風暴雨,竹竿東倒西歪,蓬子搖搖欲墜,讓人膽戰心驚。

  老太太揪緊衣領,仰頭看著篷子,眉頭緊皺,“老大,這雨太大了,這篷子好像快撐不住了。”

  沐大爺滿眼憂色,懊惱不已,他沒想到暴風雨來的這麽突然,這麽大。

  早知這樣就該想盡辦法弄輛馬車。

  誰能想到,他現在最羨慕的是擁有馬車騾車的人。

  但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不能露出半點怯意,“娘,你放心,這暴雨天氣是一陣陣的,很快就會停下來。”

  沐老太太看著不遠處的青布騾車,滿眼的渴望。

  這種時候坐在車廂裏才是最舒服的,要是……她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老大,你去跟老二說說,把騾車……賣給我們,我們出雙倍的價錢。”

  以她以前的脾氣,想要什麽就硬搶,但沐晚晴太野蠻了,她自認幹不過。

  凍的嘴唇發紫的沐三爺眼睛一亮,他也想坐騾車,“對對對,我們出錢,雙倍不行,就三倍。”

  沐大爺嘴角抽了抽,“這種時候他會賣嗎?沐晚晴會同意嗎?”

  所有人皆沉默了。

  他們算是看明白了,二房是沐晚晴做主。

  沐老太太覺得這樣下去,她非凍出病來。

  年紀越大,越是怕死。

  “你去,不管用什麽手段都要讓老二同意,至於沐晚晴,她隻是一個晚輩,不用跟她搭話。”

  沐大爺不禁苦笑,不用搭話?難道他還能將人從車廂裏拖下來?

  但,他娘是不聽勸的。

  不過,他也想要騾車,哪怕有一線希望,他都想試一試。

  他站起來,將鬥笠戴戴好,這才走進磅礴的暴風雨中。

  豆大的雨水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沐大爺用手擋臉,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騾車,所經之處,全是在暴風雨中苦苦掙紮的族人。

  ===第26節===

  這些族人家境普通,親友也不富裕,送的都是衣食,窮的叮當響,哪有錢買蓑衣?

  等沐大爺走到二房待的騾車,雙手雙腳已經濕透了,寒氣從腳底升起。

  “二弟,我……想買你這車,你開個價吧。”

  沐二爺滿臉的雨水,用手一抹,奇怪的問道,“大哥,你腦子糊塗了?”

  騾車多金貴啊,是居家旅行的必備神器,大風大雨大雪都不怕,嗯,這是女兒說的話。

  沐大爺很鬱悶,強打起精神忽悠,“我出三倍的價,你可以拿著錢去買三輛騾車,三輛啊,兩個侄子一人一輛,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

  沐二爺又不是真傻,反問道,“大哥,你自己怎麽不去買三輛?”

  沐大爺:……

  忽悠不了,怎麽辦?心好累。

  他隻好退了一步,“那就讓母親和幾個孩子上車避避雨吧,他們都凍壞了。”

  沐二爺還是拒絕,“我們車廂狹窄,隻坐得下兩個人。”

  沐大爺不假思索的開口,“那就讓晚晴母女下來,她們的身體健康,吃的又好,母親快熬不住……”

  又來了,理直氣壯的要求別人犧牲,已經養成習慣了,一不小心就暴露出來。

  沐二爺氣笑了,讓我妻女淋雨受罪,將車廂讓給他們?憑什麽?“我隻能借你們兩件蓑衣。”

  拜沐晚晴買什麽都五份的習慣所賜,他們還有兩件空置的蓑衣。

  沐大爺失望的看著他,“老二,你怎麽能這麽冷酷無情,見死不救?”

  一道身影冒雨奔過來,定晴一看,是六嬸,她穿著蓑衣,頭發披散,非常狼狽。

  她一開口就哽咽了,“仲平兄弟,我家小丫能不能上你家的車擠擠?她這兩天有點拉肚子,再淋雨就……”

  她生了四個兒子,隻得了這麽一個香香軟軟的小孫女,格外疼愛。

  而三四歲的孩子最容易夭折。

  簾子撩開,沐晚晴伸出一雙手,“把孩子給我吧。”

  六嬸沒想到她這麽好說話,感激涕零,眼眶通紅。

  她撩開蓑衣,露出孩子蒼白的小臉。

  孩子被保護的很好,身上的衣服是幹的。

  沐晚晴接過孩子,摸摸孩子的額頭,不燙。

  又摸摸手腳,冰冰冷冷的,這樣下去可不行。

  小丫記得她,給自己吃香噴噴肉包子的姑姑,她好喜歡這個姑姑。

  衝她甜甜的笑,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姑姑。”

  沐晚晴被她笑的心都軟了,將孩子塞進被窩裏,“姑姑給你倒點薑茶喝,喝了肚肚就不痛了。”

  “啊啊啊。”不遠處傳來驚恐的尖叫聲。

  沐大爺猛的回頭,竹竿終於不堪重負斷,篷子瞬間被狂風刮走了,嫡房的女眷和小孩子都暴露在暴雨中,瞬間澆了個透心驚,成了落水狗。

  孩子的哭叫聲,女眷們的尖叫,亂成一鍋粥。

  沐大爺不禁急了,一把抓住沐二爺的胳膊,“二弟,求你幫幫我,看在我們是同一個父親的份上。”

  “這……”

  一隻手從車廂內伸出來,“這兩件蓑衣借給沐錦遙和沐榕雪。”

  那兩人都沒有蓑衣,沒有遮掩的暴露在暴風雨中,凍的瑟瑟發抖。

  “把六歲以下的孩子送過來。”

  沐家下一代就大房的兩個兒子娶親了,生了四個孩子,其他都還沒有婚嫁。

  她指的是這四個孩子。

  不管如何,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跟孩子沒關係。

  她仁至義盡了。

  沐大爺的眼睛一亮,“三丫頭,你是個好姑娘,以前是我們錯了,這車就暫時借給我們,成嗎?”

  他這是得寸進尺,沐晚晴冷笑道,“沐大爺,你看我像是被人忽悠幾句,就舍已為人的傻子嗎?你不會以為我願意善待幾個孩子,就忘了過去的恩恩怨怨吧?你們怎麽對我的,我都記著呢。”

  “那都是過去的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沐大爺還想說服她,“三丫頭,你祖母年紀大,老糊塗了,你就當她是個病人……”

  沐晚晴早就看透這個人,臉皮奇厚,整天就慷他人之慨,說白了就是偽善。

  “我親祖母死了,至於這位,在牢裏想將我賣給獄卒時,就恩斷義絕了。”

  話說到這份上,沐大爺沒法繼續了,“二弟,你是一家之主,你來說說。”

  沐二爺看了看磅礴大雨,又看了看哭聲慘烈的嫡房子孫,有些無語。

  有這個時間磨磨嘰嘰,還不如回去主持大局。

  “騾車不是我的,我作不了主。”

  沐大爺目瞪口呆,騾車還分是誰的?他完全不能理解,“你是長輩,二房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你的兒女。”

  “我們家誰厲害誰作主。”沐二爺不吃這一套,“你也看到了,晴兒比我厲害百倍。”

  沐大爺氣的差點吐血,天底下居然有如此不要臉的人。

  說出去不怕丟人嗎?

  沐二爺才不在乎呢,他本來就是個沒主見的,常年關在府中也沒有什麽見識。

  沐晚晴個性強勢,又聰明絕頂,有她在,凡事都不用他動腦子。

  聽女兒的話,吃香的喝辣的,好事連連。

  沐大爺被這對父女氣笑了,但,他也無可奈何。

  他是沐氏一族的族長,但也是家族的罪人,受他牽連的族人都不服他。

  他的威信掃地,早就沒有了昔日說一不二的權威。

  他隻能灰溜溜的拿著兩件蓑衣回去。

  沐錦遙全身衣服濕透,透出玲瓏曲線,凍的嘴唇發白,神色一愣,“她指名給我們的?”

  “是。”

  堂姐妹倆相視一眼,神色很複雜。

  沐晚晴真的是將恩怨分明四個字演繹到極致。

  也在沐氏一族心中砸開了一條縫隙,眾人都尋思開來。

  而此時,沐晚晴看著倒在磅礴大雨中的流犯們,微微抿嘴,眼中閃過一絲躍躍欲試。

  她一直等待的時機終於到了!

  最糟糕的時候,往往蘊含著一絲轉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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