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大牢,昏暗而又潮濕,空氣渾濁,一股酸臭糜爛的味道。

  男的一間,女的一間,不大的監牢擠滿了人。

  一扇窗孔開的很高,從那不大的窗孔透進一縷微弱的光,暗淡而又壓抑。

  平時養尊處優的老爺太太小姐們三三兩兩的席地而坐,相互埋怨著。

  沐氏族人怨嫡支惹事,害慘了他們。

  沐家人不客氣的懟回去,平時都享受了,借著嫡支耍威風撈好處,出了事有什麽資格責怪?

  嫡支的大房三房之間也不太平,你怪我,我怪你,撕扯不休,一個個像烏雞眼。

  隻有二房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裏,啥都不參與。

  沐晚晴鬥智鬥勇耗盡了精力,靠在母親溫暖的懷裏睡著了。

  沐二夫人憐惜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兒,這孩子額頭流了那麽多血,傷了元氣啊。

  哎,她都不能為女兒熬一碗補身體的湯。

  沐晚晴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道驚呼聲吵醒。

  “老太太醒了。”

  沐家人齊刷刷看過去,隻見沐老太太顫顫悠悠的被扶起來,靠坐在牆上。

  “母親。”對麵牢房的沐仲德激動萬分,“您沒事就好。”

  沐老太太是府裏的老祖宗,很有手段,是沐家人的主心骨。

  這會兒她像是老了十幾歲,憔悴不堪,慈祥的麵相顯露出幾分刻薄。

  她大聲喝道,“都別哭了,我們沐家還沒有到山窮水盡時,外麵還有無數親朋好友在四處奔波搭救我們,淑兒和婉兒也會想辦法,我們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出去。”

  這兩人是沐老太太的親閨女,嫁的都不錯。

  她幾句話就讓眾人惶惶不安的心定了下來,薑,還是老的辣。

  “老大,你想想有什麽可靠的親朋好友,想辦法向他們求救。”

  “是。”沐仲德立馬應了。

  沐老太太是後院廝殺中走出來的勝利者,就算到了這種地步,很沉得住氣。

  “老大媳婦,老三媳婦,你們想辦法聯係你們娘家,讓親家通通關係,救我們出去,沐家上上下下都不會忘了這一份恩情。”

  這兩個是嫡親的兒媳婦,她千挑萬選,家世背景都是門當戶對。

  唯一沒被點名的老二媳婦,錢氏渾身不自在。

  她娘家……不提也罷。

  兩個兒媳婦都應了,但,沐三太太遲疑了一下,“可,我們怎麽聯係外麵?”

  他們如今什麽都沒有,無錢無權無勢,怎麽打通關係?

  沐老太太胸有成竹,“我自有辦法。”

  見她這麽有把握,沐家人心底燃起一絲希望。

  沐老太太也是一個能人,不一會兒就跟幾個獄卒聊上了,還聊的很好,熱絡極了。

  聽說其中一個獄卒父祖輩都幹這個,他還混上了一個小頭目當當,沐老太太眼神微閃。

  “差爺,你有幾個子女?”

  獄卒不是第一次見到落難的官眷,但官太太帶著幾分尊重,幾分熱情的跟他說話,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三個兒子。”

  “你真有福氣,可都娶親了?”沐老太太很和善的笑道,“如果沒有,老身托個大,幫你保個媒。”

  官差心裏一動,“我小兒子還沒有成親。”

  沐老太太笑的更熱情了,手指向角落裏昏睡的沐晚晴,“你看,我這孫女怎麽樣?從小溫順乖巧聽話,還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我最是疼她。如果不嫌棄,我這就把孫女許配給你家小兒子,你看如何?”

  “這……”獄卒很心動,人分三六九等,他們獄卒就是最下等的,是賤籍,跟官員是天壤之別。

  自家娶的兩個兒媳婦都是大字不識的賤籍女子,他做夢都想改換門庭……

  能娶一個官員之女改善血統,還能帶來書香氣,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在以往想都不敢想。

  但,這得冒風險。

  朝庭的規矩,犯官女眷要是定了親,男方願意履行婚約可以將人帶走。

  也不會牽連出嫁的姑奶奶。

  規矩是這麽定的,但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畢竟,誰沒有幾個對家,萬一被牽連呢?

  沐老太太笑著看向庶子,“老二,我替三丫頭找個好去處,不用跟著我們一起受苦,你看呢?”

  沐二爺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一時想不明白,作為一個疼愛兒女的父親,他自然是希望女兒脫離苦海,“謝謝母親……”

  沐大爺眼神微閃,不置一詞。

  不等沐二爺說完,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這麽好怎麽不讓你親孫女去?”

  是沐晚晴,她翻身坐起來,拂了拂亂糟糟的頭發。

  “我呀,願效仿孔融讓梨,讓妹妹們去享福。”

  再不醒來就要被拉出去賣了,沐老太太不做人啊。

  她親爹被養廢了,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我家阿雪阿霜還小呢。”沐三夫人急急的跳出來,“晚晴,這是祖母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能辜負了。”

  “三嬸,你這話不對。”沐晚晴一本正經的反駁,“祖母經常跟我說,要敬愛姐姐,凡事都不能與之相爭。妹妹年紀小,凡事要讓著妹妹。”

  “畢竟她們才是祖母嫡親的孫女,我父親是庶出,我們二房跟祖母沒有半點血緣,姐姐妹妹都比我尊貴,我都懂。”

  獄卒直到此時才聽明白,什麽最寵的孫女,假話!

  其他人也聽明白了,神色複雜。

  沐二夫人不禁急了,“老太太,自古以來子女婚事自有父母作主,我不同意……”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沐老太太一聲怒喝打斷,“老二家的,你忤逆婆母,這是想被休嗎?”

  沐晚晴本來無意跟人撕逼,都成階下囚了,但老太太這一手太惡臭,踩到了她的底線。

  她不陰不陽的開口,“那就太好了,趕緊休吧,放我娘逃出生天,老太太總算做了一件人事。”

  沐老太太眼神陰冷的盯著她,沐晚晴全然不懼,還衝她惡劣的笑了笑。

  還把自己當成說一不二的老太君呀?

  沐仲德勃然大怒,“沐晚晴,你怎麽敢跟祖母這麽說話?怎麽學的規矩?”

  在沐家,沐老太太是金字塔的塔尖。

  接下來是沐仲德沐仲文兩兄弟,再下麵是他們的兒子,女兒,媳婦。

  而二房沐仲平處於最底層,沒有半點話語權,連三房的小孩子都不將二叔放在眼裏。

  沐晚晴漫不經心的笑道,“大伯,百年沐家毀在你的手裏,沐家幾代人的基業全被你毀的幹幹淨淨,你還配談規矩?但凡要點臉的,都以死謝罪了。”

  殺人誅心,莫過於此。

  沐仲德渾身發抖,眼眶通紅。

  眾人麵麵相視,不知所措。

  沐老太太看沐晚晴的眼神如毒蛇般陰冷,忽然板起臉,神色嚴肅的訓話。

  “都聽著,沐家每一個人都要以家族為重,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如今沐家大難當頭,身為沐家的子孫責無旁貸,為家族延續努力。”

  她的積威甚重,沐家人習慣性的垂手聽訓,“是。”

  她冷冰冰的看向庶子,“仲平,你也是沐家的子孫,受沐家庇護幾十年,錦衣玉食享受了這麽久,是時候為沐家付出了。”

  沐二爺嘴裏發苦,如喝了一大碗黃連,就因為是庶出,所以遇事第一時間將他們推出去嗎?

  沐大爺不愧是當過高官的人,心理素質過關,很快就緩過來,擺出長兄的架子,“仲平,母親怎麽吩咐你就怎麽做,她老人家是不會錯的。”

  沐三爺更是拚命點頭,”對對,犧牲一個人換全家太值了,二哥,你還在考慮什麽?”

  沐二夫人不禁急了,憑什麽犧牲她的女兒?

  她剛想開口,就被沐晚晴輕輕按住,沐晚晴仰起臉長歎,“沐家的列祖列宗啊,你們的子孫幹啥啥不行,賣女人求榮第一名。大伯,三叔,你們真有出息。”

  這陰陽怪氣的話一出,沐家人麵紅耳赤。

  “沐晚晴,你姓沐,有責任……”沐老太太在沐家說一不二,不允許任何人挑戰她的權威。

  沐晚晴自認為是個好脾氣的,但麵對這樣的老太太,沒法講道理。

  擼起袖子幹啊。

  “好一個官麵堂皇,將自私自利惡毒包裝成了大仁大義,這就是學會話術的重要性,大哥二哥,你們都學著點。”

  她嘴角輕揚,露出淡淡的嘲諷,“老太太,若論受沐家恩惠最多的人是大房的子女,他們是嫡係子孫,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住最寬敞的院子,吃最好的飯菜,穿最好的衣服,如今,需要犧牲時應該他們上啊。”

  “享受和義務是連帶的,沒道理好處都是他們的,壞事就推別人出去頂缸。”

  沐老太太一臉的不認同,理所當然的開口,“嫡係子孫是家族最珍貴的,他們是家族的希望……”

  而庶出就是用來鋪路的,否則留著何用?

  沐晚晴忍不住笑了,“是蛀蟲,一無是處,遇到事就躲到父母身後,沒有擔當的廢物。”

  她嘴巴太毒了,字字句句戳到沐家人痛處。

  可不是嗎?抄家到現在,哪個子孫有擔當的?一個個鬼哭狼嚎,隻知道求饒。

  但看破不說破,沐家人的掛不住了。

  沐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仲平,你快管管你女兒,都成什麽樣子了?我們沐家的臉麵都被她丟盡了。”

  “原來,沐家還是要臉麵的人家。”沐晚晴驚訝的睜大眼睛,表情誇張,“我第一次知道,嗬嗬。”

  一聲嗬嗬,太魔性了。

  沐老太太隻覺渾身血液直往腦門衝,臉漲的通紅,頭暈眼花。

  沐二爺生怕她氣出好歹,到時女兒也逃不脫幹係,“晚晴,你就少說兩句。”

  沐晚晴既然出手了,那一定要有個結果。

  眼下,是打破權威掙脫束縛,重建次序的最好時機。

  她嘴唇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來吧,上殺手鐧!

  四周的人莫名發寒,齊齊哆嗦,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作者有話說:

  天氣真好啊,真想出去走走,可惜,疫情,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