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寧綰罷工的情緒很強烈。

    具體表現為,她癱在洞府不肯外出,任由男主獨自走劇情,哪怕天道用震天響的天雷威脅都沒用,搞得天道也很被動,萬一把她給劈生氣了徹底罷工,那它上哪兒再找這麽一積極幹活的劇情工具人?

    而寧綰,她就是不想出去看見宗門那些人一見到她,就開始誇她堅強隱忍,明明做了件對宗門乃至正道有益的大事,卻甘願承受無數誤解和被殺的危險,默默背負了一切,簡直修真界孤勇者!

    蘇絳秋來到之時,便見這位孤勇者正癱在在大樹下的吊床上,看著好似很是悠閑,然而走近了一看,卻見她眼神空洞地睜著眼睛,像是對這個無生趣的世界沒了半點欲望,一臉半死不活的模樣。

    “你來幹嘛?”寧綰眼珠子動了一下,見到是他,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今天的雪好大。”蘇絳秋一開口,先說了句廢話。

    “離火山脈要麽終年不落雪,要麽一下連著二十天都是雪。”寧綰眼神毫無波動地瞥他一眼,像是嫌棄他阻擋到自己發呆時目光放空的視野,幹脆翻了個身,轉到另一邊去,但很快,吊床的另一頭一沉,蘇絳秋在她身後坐下。

    寧綰不得不回頭看他。

    “我第一次見到她,也是這樣的下雪天,雪花很大,落在她的發頂,她手裏挽著劍,從我麵前飛過,目光從我身上一掃而過,臉上是漫不經心的表情,仿佛我隻是如一棵草,一塊石頭一樣稀疏平常不值一提的存在。”蘇絳秋接著說道。

    “你難道不是嗎?”寧綰思索了一下,發出了疑惑的詢問。

    蘇絳秋自動忽略她這句話,兩個人彼此之間都知道他們談論的是誰,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但她對我而言,卻是驚鴻一瞥,過目難忘,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每天都在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時間等待她從我的麵前路過,我告訴自己,下一次,我一定要攔下她,告訴她我是誰。”

    寧綰這會兒終於聽明白了,搞半天,他是來傾訴自己如何成為雲想想池塘裏的一員的。

    她幹脆懶得搭理他,由著他擱這兒說了。

    於是,蘇絳秋從他們的第一次見麵,說到第二次,從第一次說話,說到第一次外出曆練,種種相處的細節,他如何一步步被她牽動心魂,越陷越深,如何的非她不可,拒絕了外麵的整個花花世界,他的心裏隻有她。

    寧綰著實被他的種種舔狗行為給震驚到了。

    她其實很想勸勸他,他這種格局還是太小了,舔一個人是舔狗,但當他舔到一百個人,他可就是海狗了,那麽被他舔到的這一百個人就都是備胎!為什麽要放棄一整個花花世界,不去做一隻擁有一片大海的海狗,而非要做某一個人的舔狗呢?看看人家雲想想,雖然她是她大師兄一個人的舔狗,但好歹人家還擁有一整片魚塘啊!

    格局啊!這就是格局啊!

    當然,這些話寧綰是不會說出來了,格局這東西,自己的思路不打開,別人說也沒用。

    “可是,她居然是騙我的。”這時候,蘇絳秋的話語,突然沉鬱了起來,“我這兩日找其他師兄弟詢問了一番,才知道,幾乎在同一天,她也送過他們一朵心形的花。”

    說到這裏,他就陡然哽咽住了,似乎是心中仍是太痛了,猛然紅著眼睛起身提步跳上瞬間變大的紫□□簫就走。

    寧綰被他撂在原地,盯著他飛速離去的身影,忽然跑題地想到,像蘇絳秋這種音修,他們的飛行法器一般都是自己的樂器也就是武器,但是譬如像是這種蕭啊笛啊,每次飛的時候踩在腳下,然後戰鬥的時候還要用嘴吹,這樣真的衛生嗎?

    還好她不是音修,她隻愛練劍。

    於是,寧綰起身練了一會兒劍,然後,接著癱。

    而接下來長達一個月的時間裏,蘇絳秋隔三差五地跑過來,向寧綰訴說自己和雲想想之間過往的點點滴滴,每回說到難過處都踩著紫蕭就走。

    一直到離火山脈的雪終於停了,溫暖的陽光又重新灑滿大地,他也終於說完了他和雲想想之間的故事,轉而開始說起了自己是如何出生,長大,如何被嚴格地要求練蕭,甚至開始說起了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寧綰時的情形。

    儼然是把寧綰當成了自己無話不談的好閨蜜。

    對此,寧綰始終表現得半死不活,不感興趣,但蘇絳秋單方麵覺得樂此不疲,也許看到寧綰受折磨的樣子,的確真的很快樂吧。

    寧綰著實感到有些不堪其擾。

    她和蘇絳秋雖然因為都是仙二代的關係,可他們從小就關係不好,蘇絳秋自小就傲氣非常,喜歡拿著鼻孔看人,而寧綰自小天資不佳,早就抱定了鹹魚躺的人設,做什麽都隻肯投入兩分力氣,也令蘇絳秋十分看不慣。

    雖然如今她算是知道了,蘇絳秋小時候看不慣她,是因為當他被閣主老爹逼著練習吹簫時,她在玩泥巴。

    當他被閣主老爹逼著背樂譜時,她在玩泥巴。

    當他被閣主老爹逼著凝練神識強度時,她還在玩泥巴!

    他就沒有一個正常的童年!可寧綰有!

    久而久之,這種嫉妒的心理,隨著蘇絳秋變得越來越強,寧綰變得越來越鹹魚而漸漸淡化掉,但卻並沒有消失,而是轉為一種他就是看不慣寧綰的刻板印象,不過如今,蘇絳秋的心態顯然已經又發生了轉變,他對寧綰說:“其實我跟你是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交集也很多,隻是沒有成為很好的朋友罷了,但不影響我們的以後。”

    但這的確並不影響寧綰決定躲避蘇絳秋最近越來越頻繁的拜訪行為,因為她不想聽他說起小時候了。

    這一天,她掐指一算,似乎又是蘇絳秋要來找她訴衷腸的日子,於是果斷禦劍飛行,這也是自雲想想假死事跡敗露之後,她頭一次離開洞府。

    離火山脈按照靈脈分布,一共有一百零八座山峰,分布著離火道盟六大門派,其中以綾華宗為首,主峰是青榣峰,寧綰洞府所在的淩雲峰,綾華宗其中一座小山峰,往東飛去就是音修門派絳仙閣的所在,她肯定不想不行偶遇蘇絳秋,於是便一路往西邊飛去。

    這一不小心的,就飛到了寒宵劍宗的地盤,他們家的主峰丹陽峰。

    她剛猶豫著要不要掉個頭,就見到主峰下方,忽然一陣凜冽劍光紛然亂飛,其中一道劍氣似乎與什麽東西相撞上,而後發出巨大的爆炸聲,半空中一片紫黑色的蘑菇雲炸開,托著一道滿身是傷的黑色身影狼狽逃走了。

    下方雲霧散開之後,清晰可見一片遼闊的花田,花田中央又一道劍光飛出朝著那道黑影逃竄的方向追逐而去,並帶著一道中氣十足的怒吼:“豐鏡狗賊!再敢來我的花田偷花,我就把你們幽落穀的丹爐全都給砸了!”

    寧綰通過花田的位置,以及這聲怒吼中所包含的信息,簡單地分析了一下。

    花田無疑是劍宗宗主柳琴淵的花田,豐鏡狗賊指的就是劍宗的好鄰居幽落穀的穀主豐鏡了,幽落穀盡是醫修和丹修。

    而後,寧綰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段清晰的劇情:寒宵劍宗的一幫窮逼劍修個個都是愛劍如老婆,為了老婆劍可以連命都不要,唯獨這一代的劍宗出了宗主柳琴淵這個奇葩,身為寒宵第一劍,又有劍仙的美名,卻偏偏是個不折不扣的花癡,愛花如命。

    他在自己的洞府門口開辟了一處花田,種植了各種各樣的花,其中既有不起眼的路邊野花,也有昂貴價值不菲的名貴花種,甚至還有一些珍貴的藥材,很顯然,豐鏡這個煉丹狂魔,肯定就是來偷藥材的,結果不幸被發現然後挨了揍。

    柳琴淵對花的愛惜到了一種變態的地步:任何人不得踏入他的花田一步!更不準采摘!

    那要是誰敢偷花,下場就跟剛剛那個卷雲逃跑的幽落穀穀主一樣,被打得渾身是傷,要沒點本事治傷結局必定淒涼。

    但最重要的是,柳琴淵,他也是一個會在後期黑化的大反派啊!

    寧綰眼睛狠狠地亮了,心也狠狠地動了!

    如果她能夠加快柳琴淵的黑化進度,那她豈不是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寧綰立即繞著花田直往下飛,然而飛到一半卻又停了下來,不行,不能這麽突兀地過去搭訕,柳琴淵不但不愛劍,脾氣也多少有點古怪在裏頭,搞不好還以為她是覬覦他的花,然後給她一劍。所以,她得製定一個完美的計劃,最起碼,得投其所好,贏得他的好感和信任,然後再開始第二步的計劃,助他黑化!

    為了確保這一次計劃的萬無一失,她還得做好充足的準備,不能再出現像是雲想想莫名其妙突然改劇情的這種變數。

    寧綰思來想去幾個備用方案,最終都覺得,總不可能柳琴淵突然不愛花了吧?

    是的,他不可能,他就是一個花癡!

    悄悄地繞著花田轉悠了兩圈,寧綰就回去了,她哼著歌,心情很是美麗,美麗的哪怕看到蘇絳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這裏守株待兔了,臉上的清甜的笑容也沒有改變。

    “道祖的秘境,就要開了。”蘇絳秋一見她回來,立即走到她麵前站定,雙手抱胸,腰間別著那管紫□□簫,直接就是說道。

    寧綰瞥了他一眼,開就開唄,跟她有啥關係?她又不打算去。

    然後,她就聽到這個已經被黑化界除名掉的預備役反派,以一種十分令人討厭的口吻,要挾她道:“隻要你陪我一起去,我就替你保守秘密,不告訴你爹你一個冰係靈根,不但懂得使用高階火係法術,並且還人前人後兩副麵孔,甚至還知道不少魔門的秘密。”

    寧綰一聽,頓時覺得他真是小瞧自己了。

    還替她保守秘密?以為她怕這個?現在的她,每天哪怕躲在洞府,都能隔三差五地收到師兄弟姐妹們送來的禮品,人緣比以前好了八百倍,完全與她過去人見人嫌的人設背道而馳,這和已經暴露了秘密有什麽差別?

    於是,寧綰十分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淡淡說了句:“好啊,你去告密啊,不去的是小狗。”

    蘇絳秋似是被她這話給逗笑了,原本冷峻的眸中宛如星河攢動閃爍起點點光亮,他修長的手指抬起,在寧綰有些氣鼓鼓的臉頰上輕輕戳了一下,微涼的指尖激得她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一縮,用一種看神經病似的眼神,充滿了質疑地看著他。

    蘇絳秋雖然從小就和寧綰相識,可過去他其實一點也不了解真正的她,但經曆過雲想想死遁一事,他卻好像已經完全能夠輕鬆地解讀出她這眼神中所包含的意思:

    你誰啊?我跟你很熟嗎?瞎套什麽近乎?

    可是他們之間怎麽可能不熟呢?

    就算以前真的因為成見不太熟,但蘇絳秋這些日子幾乎一得空就過來尋她說話,那些心中憋悶了十幾年的種種情緒,在寧綰這裏,全部都得到了發泄,不能為他人訴說的故事,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傾訴。

    反正至少在他心目中,寧綰已經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超越了昔日雲想想在他心裏的地位。

    於是,他接著循循善誘地說道:“道祖的秘境,整個修真界,不論正道,還是魔道,妖族,乃至鬼修都會前往,以求尋得莫大的機緣,雲想想身為魔門公主,必然也會前去,她之前死遁害你,難道你就不想找她報仇嗎?”

    報仇?

    寧綰心中很是不屑一顧地想到,如果我現在殺了雲想想,能令你黑化,我立馬提劍去宰了她,可問題是,你不能了,那她還幹嘛要沒事找事,找雲想想的麻煩?

    於是,寧綰緊抿著唇不作聲,重新癱到吊床上,開始全心全意地思索著,該去哪裏搞一朵花,一朵稀世罕見的花,去討好柳琴淵。

    柳琴淵可能會拒絕她的搭訕,但她不信他會拒絕她送的花!

    “寧綰,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隱藏實力,可難道你要一輩子都隱藏下去?難道你不想變強?道祖的秘境裏的機緣,隻要得到一個,就是你對你修行莫大的提升,這還不提,裏麵還有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法寶……”蘇絳秋還在賣力地想要說服她。

    “有花嗎?”寧綰這時候聽了一耳朵,忽然問道。

    “什麽?”蘇絳秋凝眉看她。

    “道祖的秘境裏,有什麽珍稀的花嗎?”她又問了一遍。

    “這要看道祖最近做了什麽夢。”蘇絳秋在吊床的另一邊坐下,“你也知道,道祖活了上萬年,已是堪比天地法則一樣的存在,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用自身溢出的修為融合血肉,以他的夢境煉化成秘境,所以通常他夢到了什麽,秘境中就會出現了什麽,雖然很難保證他最近有沒有夢到過花,但我記得上一次的秘境中是有的。”

    “那花漂亮嗎?”寧綰又問。

    “自然,怎麽,你想要花?”

    “問問而已!”寧綰怎麽可能告訴他自己心中所想!

    正想再說些什麽,她腦中突然又靈光一閃:整個修真界都會去?那豈不是意味著……她還有機會重塑自己已經有些崩掉的人設?

    !!!沒錯!

    隻要她當著所有人的麵搞事情作妖,就還能成為從前那個萬人嫌的鹹魚躺小師妹!

    寧綰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喜色,但在蘇絳秋的目光注視下,倒還記得矜持一下,捏著嗓子,很是嬌滴滴地說道:“絳秋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嘛?可是我怕我修為太低,然而去秘境的名額有限,我又有什麽資格呢?”

    若是以前,她這麽說話,蘇絳秋眉頭會立即擰成兩顆黑疙瘩,覺得她簡直矯揉造作,完全比不上雲想想的清麗脫俗不做作。

    可現在,蘇絳秋見識過她的另一麵,知道她是故意的,就居然覺得她這樣還挺可愛的。

    於是,他清朗的嗓音,帶著幾分笑意地說道:“名額算是什麽難事?別忘了我可是絳仙閣的少閣主,我要帶著你,誰能說不?秘境開啟是在十日之後,你記得做好準備,到時候,我來接你,不過這幾天我可能就來不了了,我也要好好做一番準備。”

    寧綰簡直巴不得他不來,還自己一個清淨,於是衝他眨了眨眼睛,嬌聲說道:“呐,絳秋哥哥,等進了秘境,你可要保護好人家呀,畢竟人家可是很柔弱的哦。”

    蘇絳秋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這副做作的樣子給閃到了眼睛,眼角一抽,點了點頭,而後恢複一臉清冷高貴,踩著紫蕭飛走了。

    “十日後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