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陳溫自黃昏出去後,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江沼也沒見其再進來。

    張嬤嬤進來送藥, 素雲正欲上前扶起江沼,江沼卻是自個兒撐起了身子,伸手接了碗。

    “江姑娘身子可輕鬆了些?”嬤嬤見她氣色好了些,收碗的時候便問了一聲,江沼點了點頭,嬤嬤出去後不久又端來了一碗清粥,“姑娘今兒一日都未曾進食,身子骨可受不了,若是能進口,多少吃一些也好。”

    江沼的粥才喝了小半碗,門口突地一陣動靜,外頭的丫鬟攔也沒攔住,裏屋的那排珠簾突地叮叮當當一陣翠響,江沼轉過頭, 就見到了一臉急切的文樂。

    “江姐姐身子如何了?昨兒可都怨我, 若不是我非要拉著姐姐飲酒, 姐姐也不會遭了這罪。”文樂也是才剛知道江沼染了風寒。

    白日裏文樂同三皇子掰扯, 沒空想江沼, 待晚上想起來了, 才知江沼昨兒受了涼,染了風寒。

    文樂一路急急忙忙地趕來東宮,去了西院沒有尋著人,那屋裏的丫鬟說,被殿下帶去了寢宮,文樂才找到了這裏來。

    文樂很少來陳溫的寢宮, 除了小時候不懂事,非纏著陳溫進來過幾回,長大後陳溫便再也沒讓她進來過,適才過來也是一路硬闖。

    文樂人一到,素雲趕緊在床邊給她備了坐,文樂坐在那椅子上,傾身去瞧了江沼的臉色,見其一臉病態,又自責了幾句,“太醫開的藥可還管用?”

    江沼點了頭,“公主不用擔心,好多了。”

    文樂便也鬆了一口氣,回過頭掃了一圈屋子,隨口說道,“姐姐住這,可讓我好找,不知道的還以為大皇兄這是故意金屋藏嬌。”

    文樂說完便發現了屋子裏隔著的那瓷瓶。

    “大皇兄何時也有了這情趣,竟然在屋裏養起了荷花,這小瓷瓶能裝多少,要喜歡荷花,去那禦花園裏走一圈不就好了。”文樂說著便起了身,上去瞧了一番,倒覺得荷花這番修剪後放在瓶子裏,還別有一番風景。

    瞧完那荷花,文樂一回頭又見那幾上擱著一個小泥人,“咦,這還有泥人呢。”文樂拿在手裏細細瞧了一番,覺得那模樣有幾分眼熟,片刻就驚愕地回頭,直盯著江沼,“這泥人同姐姐真像,倒是沒料到皇兄還會捏泥人,改日我也讓皇兄捏一個來。”

    江沼臉色有些不太自然,生怕她再問下去,便岔開了話頭,問文樂,“公主昨兒醉了酒,身子如何?”

    “姐姐別擔心我,我好著呢。”文樂將那泥人擱回了幾上,終是回到了江沼身旁坐了下來,原本臉上還有幾分笑意,江沼一提起昨兒那醉酒,文樂便忍不住地去想了那源頭,一番想下來,臉色就愁上了。

    “江姐姐,你可知有何法子不嫁去那吳國嗎?”

    文樂瞥了她一眼,笑了笑,“我要是能想出法子來,還了得。”

    文樂嘴巴一撅,突地就說道,“那三皇子實屬狡詐得很,我要是嫁過去,恐怕會被他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發熱最厲害的那陣,江沼記得素雲同她說過,說那三皇子在文樂的殿門前立了一夜,倒是不知怎的又狡詐上了。

    “昨兒你不是讓人家在外頭站了一夜嗎,怎的還不消氣?”江沼問她。

    文樂神色立馬就急了,拉著江沼的手說道,“是不是?江姐姐也是如此認為的,若不是今兒我逮住了昨兒守夜的那幫人審問,我也是如此認為,恐怕等父皇母後回來,也要訓上我兩句,說我欺負了人家。”

    文樂說著就來氣,一時也忘記了自個兒是來瞧江沼,並非訴苦。

    昨兒夜裏她酒勁兒一上來,哪裏還有什麽理智,隻知道自個兒不想嫁去吳國,是何時讓人喚了三皇子過來,又是如何讓他在外守了一夜,她是一點記憶都沒,今兒醒過來,已是巳時末,聽宮女說起,文樂才知道外頭還有個人。

    文樂急急忙忙的出去,就見三皇子神色疲憊筆直地立在了那,文樂心頭一時發虛,立馬將他請進了宮,過那門前的台階時,三皇子一時沒跟上,文樂回頭就聽三皇子說什麽腿腳僵硬地打不直,文樂心頭愈發內疚,還過去扶了他一把。

    到了殿內,更是親手給他端茶遞水。

    等到三皇子離開,文樂打算去東宮尋江沼,誰知到了門口,就聽兩太監在那議論,昨兒夜裏誰輸誰贏。

    文樂是隱約聽到了三皇子的名字,便提了那兩太監來問,這才知道,昨兒夜裏三皇子哪裏站了一宿,而是在她的宮殿門前,同幾個值夜班的太監玩起了篩子,後來輸了些錢財給那幾個太監,同幾人混熟了,後半夜便回了一趟自己的宮殿,到今兒早上快換班時,才趕了過來。

    “你說他裝的有多像,還雙腿打不直,誰能有他奸詐。”

    文樂更氣的是自個兒怎就還上了當,去扶了他,笑臉相迎招待了他一番。

    江沼聽完,不僅沒出言安慰文樂,還“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

    “姐姐,你還笑!”文樂急了眼,“你可是要當我嫂嫂的人,父皇和母後的胳膊肘能彎,你可不能,將來我還指望著你替我出頭呢。”

    江沼笑她,“你這不是都打算好了嗎。”

    正說著外頭文樂身邊的貼身宮女進來,催了一聲文樂,“酉時過了,公主再不回去,長樂殿可就得下鑰了。”

    文樂這才起身。

    江沼同文樂說了這一陣,精神好了許多,在床上躺了一日覺整個後背都有些僵,文樂離開時,江沼便堅持著下了床,將其送了出去。

    直到文樂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江沼才回頭。

    昨兒進來時,江沼醉著酒,不知道陳溫的寢宮是何模樣,今兒清晨倒是匆匆地走過一回,卻是沒有心思去打量,如今一回頭,見外屋的牆角處擱了一盞燈,那光剛好映在了牆壁上的一張畫像上。

    江沼眸子凝住,腳步緩緩地移了過去。

    畫像上的人,躺在那美人靠上,一身淺粉色長裙,一截腳踝隱現,正閉著眼睛單手撐著頭,打著瞌睡,身後一排輕紗幔帳垂下,畫得當是那清泉小院,而那人,正是江沼。

    “這畫上的人正是江姑娘,那年夏季江姑娘來東宮做客,在那椅子上睡著了,殿下本是過去喚江姑娘一同去皇後娘娘那用膳,見江姑娘睡的香甜,便也沒再打擾,當日夜裏回來,殿下便讓奴才備了筆墨,做了這畫像出來,奴才見沒地兒放,便掛在了這裏,算起來,已有一年的光景。”

    周順見江沼走到了那畫跟前,便立馬跟了上去,將這畫兒的原委都說給了江沼。

    江沼愣愣地立在那。

    那回她倒是記得,後來醒來得知殿下去了娘娘那裏,沒有喚她,還好一陣傷懷,倒不曾想,他竟是來過。

    大抵是生病,身心脆弱的緣故,江沼瞧著那畫兒瞧久了,心頭突地有些發酸。

    那十年兩人雖在一塊兒,到底還是緣分未到,而這一場磨難似乎早就注定好了,兩人之間平淡的太久,終究會有一場爆發。

    雖說相識了十年,然兩人真正相處卻是在十年之後的這幾月光景。

    江沼盯著那畫兒問周順,“還有呢,還有什麽。”

    她突然很想聽。

    聽他是如何走過來的。

    周順心裏本就玲瓏,江沼盯著那畫像這般一問,周順便也明白,半點不敢怠慢,忙地退後了兩步拱手對江沼說道,“江姑娘跟奴才來。”

    江沼跟著周順的腳步,進了一間小屋。

    屋裏上了鎖,周順臨時取了鑰匙打開,門扇一開,周順先抬腳走了進去,江沼跟著他的腳步而至,當場便愣在了那裏。

    周順指著跟前木架上的一排琵琶說道,“這些都是殿下從芙蓉城帶回來的,皆是十幾年前的東西,殿下說不知江姑娘喜歡哪種弦線,便每種弦線都配上了,若將來江姑娘那把琵琶損了零件,還能從這上頭拆走。”

    周順說完又指著屏障上掛著的一排五顏六色的發帶說道,“殿下進芙蓉城的當日,便買了一根發帶,那日江姑娘去王府聽戲,那戲台子也是殿下為江姑娘而搭建,殿下原本打算在那時將發帶送給江姑娘,卻沒想到幾經波折擱到了如今也沒能送到江姑娘的手上,後來殿下便去那店鋪子,將所有的顏色都買了回來,說江姑娘喜歡什麽便挑什麽。”

    周順又上前將那屋裏的布簾子掀開,後麵的一排畫像頓時露了出來。

    滿屋子的油桐花。

    有開滿枝頭的,有落在地麵上的,也有流進水渠裏的,如同一場油桐花雨。

    江沼心口突地一悸。

    便又聽周順說道,“江姑娘離開芙蓉城的那日,殿下實則就後悔了,後悔自個兒放了手,當夜殿下拖著病從沈家老屋裏出來,便全力整治瘟疫,日夜都未曾歇息過,為的就是自個兒能活著出來,再見一回江姑娘,好對江姑娘兌現了當初的承諾,殿下身上的瘟疫發作時,曾夢魘了無數回,嘴裏喊的都是江姑娘的名字,江姑娘不知,殿下能熬過來,都是江姑娘給了他活下去的念頭。”

    周順自個兒說完,眼圈都紅了。

    回頭一看,江沼早已經是淚水滿臉。

    江沼走出那屋子時,神色渙散的厲害,身子本就虛弱,腳步帶了些踉蹌,素雲扶著她進屋,屋裏幾盞油燈正燃的亮堂。

    “殿下呢。”江沼坐在那床邊突然問素雲。

    素雲神色有些發愣。

    黃昏那陣她將小姐說的那白果子告訴了殿下後,隻見殿下轉身就走了出去,之後便再也沒瞧見,江沼同文樂說話的那陣,素雲倒是出去問了周順,“殿下還未回來?”

    周順說,“前頭還有些政務,恐怕要耽擱一陣。”

    素雲當時聽了沒什,如今一想,便覺得有些蹊蹺,往兒個一向都是周總管陪著殿下去大殿,今兒既然有政務,周總管怎的沒去,反而是嚴青不見了蹤影。

    “到大殿處理政務去了,想必很快就會回來。”

    素雲能察覺出不對,江沼也能。

    素雲彎腰沏茶的功夫,回頭就見江沼已從那床上起身朝著外頭走去,忙地擱下茶盞同張嬤嬤一道追了上去。

    追上去時,江沼正立在那白玉台階處望著天色,此時的天已經黑透,漆黑的夜空裏繁星密布,卻是被宮燈給擋了光芒。

    江沼突地問周順,“殿下去哪兒了。”

    周順半晌沒做聲,便也知道瞞不過。

    **

    到了亥時,東宮門口才有了動靜。

    陳溫從那馬上下來,腳步沒有半點耽擱徑直往寢宮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今天就一更哈,心疼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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