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第190節

  衛南梔卻沒有答話,她繼續沉默地走在大殿中,足足走了快有一刻鍾才沉聲,“她既來投誠,就派她去涼州。”

  看來李泓這顆廢棋還是得重新撿起來了,衛南梔垂下眼睫,沉聲吩咐,“讓哥哥做得隱蔽點,別讓人察覺與我們有關,至於她……等到了沒用的時候直接殺了。”這位被眾人以為慈悲大度的未央宮娘娘說起殺人時卻是那麽漠然。

  俞惜低低應是。

  正要出去,忽然聽衛南梔喊住她,“李璋何時進宮?”

  俞惜一怔,想了一瞬才答,“每逢初一十五,豫王都會進宮給賢妃請安。”

  今日正是初一。

  衛南梔眸光微動,吩咐,“你過來。”

  俞惜忙抬腳過去,湊到近前,聽衛南梔附耳幾句,她神色微變卻沒有多言,低低應了一聲便往外退去。

  衛南梔目送她離開,在原地站了許久,再看那一副亂了的棋局,忽然一陣心煩,啪!玉做得棋盤和棋子被拂落在地,當即摔了個四分五裂。

  *

  午後。

  剛剛還雷雨陣陣,這會卻又晴光明媚了,隻是下了這麽一場雨,地上難免有些潮濕。

  可賢妃卻完全不避諱地站在宮道處,翹首望著遠處,身旁溥秀勸她,“這會太陽正曬,王爺還不知何時過來,您還是回去歇著吧。”

  “不用,整日待在殿中,我也悶了,倒不如在這曬曬太陽吹吹風。”賢妃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柔婉模樣,臉上也掛著柔軟的笑。

  溥秀便不好再勸,隻能陪著人繼續在原地等著。

  “你聽說沒?那名新科狀元長得與故去的丹陽郡主很像,還有人說他那雙眼睛跟咱們陛下年輕時如出一轍,都在傳他是咱們陛下和丹陽郡主的孩子呢。”

  灌木叢裏忽然傳來這麽一句。

  即使聲音壓得很輕,可賢妃還是聽到了,她臉色微變,臉上再不複先前的笑意,隻有藏在心中的秘密被人揭露的驚慌。

  溥秀是她心腹,此時聽到這番話也變了臉,“娘娘……”

  密集的心跳像是沙場上的戰鼓,震得賢妃有些頭暈目眩,可她還是沉著臉語氣沉著的吩咐,“去看看是哪個嘴碎的宮人,堵住嘴巴立刻送去慎刑司,再著人去查下這消息是哪裏傳出來的!”

  溥秀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低低應了一聲是,而後便轉身走進了灌木叢中。

  很快那裏傳來了宮人的驚呼和求饒聲。

  賢妃手捂著心口勻著呼吸,抬頭卻瞧見不遠處向她緩緩走來的李璋,轟地一下,她剛剛才恢複的臉色霎時又變得慘白了起來。

  178, 第 178 章  進宮。

  ……

  “所以, 明光他……真的是父皇和丹陽郡主的孩子?”

  賢妃宮中,宮人都已被人打發下去,外頭還有賢妃的心腹溥秀守著, 可聽到身邊少年說出這樣的話, 賢妃的心還是驟然收緊了一下,她忙抬頭看向四周,見軒窗緊閉,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再看向李璋的時候, 她平日那雙如靜水流深般的眉眼不免沾染了一些輕愁。

  “……璋兒。”

  李璋抬眸,許是因為門窗緊閉的緣故,殿中的光線有些昏暗, 也讓他的眉眼陷於陰影之中, 少了幾分平日健氣疏朗的模樣。

  他放在膝蓋上的十指微收,看著他的母親輕聲問, “是嗎?”

  在那樣一雙幹淨純澈目光的注視下, 賢妃無法向他撒謊,她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見眼前少年微顫的眼睫在俊朗英氣的臉龐上投下兩片濃密的陰影。她心下又是一緊,忙伸手去握他的手,與他解釋,“那個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璋兒,你莫誤會了他。”

  當日姑姑進宮麵見聖上之後便來與她說了這樁事,也是未免她日後知曉此事生了誤會,而她不願和璋兒說起,同樣是怕他誤會,怕他誤會那個孩子當初是故意接近他, 折了他們這段來之不易的友情。

  “那個孩子身世可憐,而且他這個身份必定是不可能名正言順回來的。”

  “璋兒,你……”

  賢妃平日雖少言,卻並非不會說話,相反,她在做姑娘的時候不僅做得錦繡文章,也不木訥,還曾因不滿夫子在課堂上評判女子的言論與他當堂爭論過,巧舌如簧,就連夫子都拿她無可奈何,不過是進了宮知曉在這吃人的地當個啞巴更好才越漸不愛說話罷了。可如今麵對自己的兒子,她卻覺得說什麽都是錯,也因此磕磕絆絆,連句話都說不全。反倒是李璋聽完之後,沉默一瞬,忽然抬頭笑了一下,隻是笑容難免有些勉強,“我知道的,母妃,我沒誤會明光。”

  “我就是……”

  就是太過突然,讓他意想不到,措手不及。

  李璋低著頭,又坐了一會,看著賢妃說道:“今日先生交給兒子的功課,兒子還沒完成,兒子改日再來看您。”他說著就站了起來,不等賢妃挽留就自顧自往外走去。

  “璋兒……”

  賢妃起身,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心中無奈,又怕追出去惹人注意隻好重新坐了回去,手搭在扶手上倚著椅靠,神情看起來頗有些疲憊。沒一會,軟簾被人掀起,溥秀走了進來,看她頹坐在椅子上,溥秀臉色微變,忙快走幾步,蹙眉關切道:“您沒事吧?”

  賢妃神情疲憊地擺了擺手,想起之前的事又問她,“可查清楚了?”

  溥秀搖頭,又低聲說,“宮裏這麽多人,即使早年換洗一通也難免留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丹陽郡主自幼出入皇宮,他們年紀大見過郡主也不一定,若要查,隻能把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都查一通了,可這樣……又委實太惹人注意。”

  賢妃沉默一會,忽然開口,“你現在立刻拿著我的帖子去請姑姑進宮。”

  溥秀知道這事關鍵,肅了麵容忙答應一聲,正要離開,卻聽賢妃喊住她,“不,姑姑進宮太惹眼了,你去找阮家那個小丫頭,就說……”她眸光微動,低語,“我想她做的菜了。”

  “是。”

  ……

  阮妤收到口信的時候已是未時正。

  早間和徐之恒話別之後,她又吩咐暗一去找尋阮雲舒的蹤跡,本想回家,又恐爹娘瞧見她這副模樣擔心,便壓著心思待在酒樓裏,隻著蕭英出去打探一番阮府如今的情況。

  這會蕭英已經回來了。

  因先前淋了雨,阮妤更換了一身藕荷色的薄緞褙子,她坐在椅子上,手裏握著一本書,聽蕭英稟道:“阮夫人已經回來了,留了人在寺中繼續查探,她又告了老夫人著了其餘人去外頭查探,現在阮府已經亂成一鍋粥,不過屬下看他們的樣子倒像是以為阮雲舒被賊人綁走了。”

  “您看,”

  蕭英問她的意思,“要不要派人去知會老夫人一聲?”

  “先不用。”阮妤依舊沉著臉,說起話來也帶著寒霜,“人還沒找到,說了也無用,你派人去看著些阮府別讓祖母和阮靖馳出事,還有爹娘那邊也著人看著,多事之季,你讓他們辛苦些。”

  蕭英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眸光卻生了些暖意,“這是屬下等人應該做的。”

  阮妤聽到這話,心下也驀地鬆緩了許多,還好如今有蕭常、蕭英他們,要不然……她還真被這事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她放下手中書,替人斟了一盞茶,讓她坐在自己對麵,又問,“世子那邊可派人傳來消息?”

  蕭英知道阮妤的脾性,也沒跟她客氣,坐下喝了一口茶,搖頭,“還沒。”

  阮妤聞言也沒說什麽,隻是閉起雙目,長指有節奏的輕點桌案,思考著如果她是阮雲舒會怎麽打破這個困局。

  要去涼州,不僅需要錢還需要路引。

  錢——

  阮雲舒這幾年肯定積攢了不少,倒是不成問題。

  可路引這個東西卻不好辦,離鄉之人都得去衙門報備拿上官府一應頒布的路引,費時還費力,城中倒也有人私下賣這些,但這幾天暗一一直跟著阮雲舒,阮雲舒絕對沒可能在前些日子就置辦好,如今隻有一個可能,要麽阮雲舒今日離開寺廟之後再找人準備路引去涼州。

  要麽……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衛後!

  如果阮雲舒前世死在李泓登基之後,那麽在她的印象中,衛後與晉王根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她想要對付他們,除了晉王,還可以找衛後!

  想到這個可能,阮妤豁然睜眼,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快,帶動身後的椅子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噪音。

  蕭英原本在喝茶,見她雙手撐在桌沿,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臉色也跟著變了下,她忙把茶盞擱下,一邊抬手扶住阮妤一邊問道:“怎麽了?”

  阮妤正要回答,外頭卻傳來譚柔的聲音,“阮姐姐,宮裏來人了,說是賢妃娘娘想念您做的菜,請您進宮。”

  賢妃?

  阮妤眼皮一跳,答話的聲音倒沒有什麽異樣,仍是從前那副溫和的模樣,“知道了,你請來人稍候,我收拾一下就進宮。”等譚柔應聲離開,聽著那越行越遠的腳步聲,阮妤的臉徹底沉了下去。

  蕭英低聲問她,“怎麽了?”

  阮妤搭下眼簾,“我從未給賢妃娘娘做過菜。”

  “那……”見蕭英臉色陡然變了,身形都變得緊繃起來,阮妤回神寬慰一句,“賢妃娘娘是好人,隻是她以這樣的方式提醒我,隻怕是宮裏也出事了。”

  時間緊迫,阮妤也沒法和她說太多,而且她也不清楚宮裏發生了什麽,隻能交待一句,“你去衛府看看,我懷疑阮雲舒會去找衛府的人幫忙?”

  “國舅爺府?”

  見阮妤頜首,蕭英的臉也微微沉了下去,她沒有說旁的,隻抬手應了一聲,要離開的時候才又皺眉回頭,“那您一個人進宮?”

  阮妤笑著寬慰,“沒事。”

  蕭英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阮妤卻是等蕭英走後又在屋中滯留了一會才抬腳下樓。

  ……

  半個時辰後,賢妃宮中,阮妤向賢妃請安之後,溥秀就揮退了一幹宮人,自己守在外頭把殿內留給兩人說話。

  看了眼明顯神色不大好看的賢妃,阮妤低聲詢問,“您找阿妤,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

  賢妃知她一向聰慧,這會聽她問起這個也沒隱瞞,隻朝她招了招手,等阮妤走到身旁便握著她的手和她說起今日午後發生的事,“宮裏有人散播那孩子身世的事,我已把領頭的兩個宮人壓住了。”

  “隻是——”

  雖說來前,阮妤就猜測賢妃找她可能與霍青行有關,但真的聽她這般說道,她的眼皮還是沒忍住一跳,另一隻放在膝蓋上的上握了一握,她按捺住急促的心跳,輕聲問,“是沒有找到源頭嗎?”

  賢妃見她目下青黑,臉色也不好看,可說起話時還是這般鎮定沉著,心中不由升起幾分讚賞。

  怪不得姑姑這麽喜歡她。

  也怪不得即使發生那樣的事,她還能繼續活得這般風生水起。

  她頜首,“這是其一。”見阮妤目光看過來,她卻抿了唇,神色較起先前又變得沉寂了一些,“今日豫王進宮看我,路過那處地方,被他聽到了。”

  “如今他也知曉明那孩子的身世了。”

  阮妤心髒陡然一顫。

  賢妃輕歎了一口氣,“我今日找你過來,也是想讓你和那孩子說一聲,璋兒那孩子性子過於耿直,就怕他胡亂和那孩子說什麽,傷了兩人之間的情誼。”

  “不會。”

  “什麽?”

  在最初的怔忡和驚慌後,阮妤又恢複了最初的鎮定,此時她掀起眼簾看著賢妃臉上的怔忡,溫和又冷靜地說道:“霍青行不會因為別人的言論就與豫王殿下生了嫌隙之心,同樣,我也相信以豫王殿下的秉性,終有一日會理解他。”

  或許是阮妤的表現太冷靜也太堅定了,賢妃看著她又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

  “你說的對。”賢妃也笑了,懸了小半日的心放下,“是我關心則亂,他們都是好孩子,絕不會因為這些事就損了彼此之間的情意。”

  阮妤頜首,又問,“可娘娘真覺得今日之事是那兩名宮人無心之失嗎?”

  賢妃皺眉,“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