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第185節

  可阮靖馳還是認認真真答了一句,“好。”

  瞧見走過來的霍青行又抱著胳膊哼一聲,恢複成之前的臭屁模樣,撇過頭,對阮妤說,“不送你了啊,我去看祖母。”等阮妤頜首,就自顧自與霍青行擦肩而過,一句話都不同他說,自己掀了簾子進去。

  “真是孩子脾氣。”

  阮妤看著他的身影,好笑般搖了搖頭,雖不怕霍青行生氣,卻還是解釋了一句,“他就這樣的性子,不是討厭你。”

  “我知道。”若是真不喜歡他,也不會比他還關心兩次科考的成績,更不會在外人麵前維護他了。

  倒是和她很像。

  嘴硬心軟。

  想到這,霍青行不由抿唇一笑。

  頭頂星河迢迢,四月末的時節,晚風都是暖的,阮妤看著麵前的男人,星河與月色毫不吝嗇地在他身上瀉下銀光,讓他看起來比白日還要多一層恬靜的祥和,仿佛這世間紛擾都不會令他改變初衷。

  “笑什麽?”她挑眉。

  “沒什麽。”

  霍青行仍是眉目含笑的模樣,抬手替她捋了額前碎發,“走吧。”

  阮妤頜首,見小丫鬟要跟過來,卻伸手,“不用跟了,我們自己出去就是。”

  小丫鬟猶豫了一下,但想到這位阮小姐從前在家裏說一不二的脾性,還是低頭應是,把手中燈籠遞過去。

  燈籠卻沒過阮妤的手,被霍青行接住了,“走吧。”

  阮妤笑著頜首,等走了幾步卻又停下。

  “怎麽?”霍青行隻當她有事,也跟著停下步子,卻見身旁少女朝他伸手,昏暗的夜,紗罩燈照出的燈火也不算明亮,而她的手白皙如玉,在這昏沉的夜裏仿佛白玉珠一般。

  他看著一怔,等瞧見她眼中的笑意,便明白她要做什麽了。

  霍青行沒說話,眉眼卻越漸溫和,他一手擎著紗罩燈,一手輕輕包攏住她的手心,而後才領著她一道往外走。

  上了馬車。

  霍青行攬著阮妤坐著,想起之前未完的話,問她,“現在能說了?”

  阮妤自然也沒瞞他。

  車璧一盞昏暗油燈,光線正好,她的頭枕在霍青行的大腿上,握著他修長的手指,一麵把玩,一麵漫不經心地說道:“隻是覺得阮雲舒有些不對勁。”

  “阮雲舒?”

  沒想到剛才讓她揪眉的竟是這位鮮少言語的阮家小姐,霍青行和她雖然做了十多年的鄰居,但委實不算熟悉,可這會,他卻隻是沉默一瞬便撫著她的長發問,“打算怎麽做?”

  他不去問她哪裏不對,隻問她如何打算,仿佛篤定她說的所有話都是對的。

  阮妤心下莫名輕鬆了許多,睜開眼,朝他一笑,“ 我已派人去盯著了。”

  霍青行知道她先前托阮老夫人要了暗衛,此刻聽聞,倒也沒多說,隻道:“蕭常那邊也有些人到了,回頭你去挑幾個中意的讓他們跟著你。”

  “好。”

  這種時候,前有虎後有狼,她也不願讓霍青行擔心。

  長安城內有宵禁,可有些坊內的花樓是徹夜不眠的,笙簫伴隨馬車外頭的風鈴聲傳進車內,阮妤繼續把玩著霍青行的手,隨口問道:“剛跟祖母聊了什麽?”

  “聽老夫人說了一些她的事。”

  知曉“她”說的是誰,阮妤手上動作一頓,正想安慰,卻聽男人又說了一句,“還有……”

  “嗯?”

  阮妤看他,“什麽?”

  昏沉燭火下,霍青行看著她,忽然輕輕喊了兩字,“阿好。”

  驟然聽到這兩字,阮妤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訥訥道了一句,“什麽?”

  霍青行俯身,兩片薄唇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重複,“阿好。”

  熱氣噴灑在她耳邊,這兩字被他特意壓低,略帶低磁的聲音輕得恍如情人間的呢喃,卻更帶給她一陣酥麻的感覺,阮妤隻覺得從頭到腳都被電流擊中,整個身子都軟得一塌糊塗,臉也紅的不行,她看著燭火下,霍青行臉上的笑,頭一次結結巴巴問道:“你,你怎麽知道的?”

  卻是昏了頭。

  他能如何知道,自然是問了祖母。

  這個小名,祖母隻有在她很小的時候哄她吃飯睡覺時才會喚她,等長大後便再也沒有人喚過了,就連她爹娘都不知,必定不會是祖母同他說的!阮妤說不出是羞還是惱,坐起身,紅著一張豔若雲霞般的臉去扭他的胳膊,手上力道沒多少,聲音卻氣鼓鼓道:“霍青行,你果真學壞了!”

  霍青行卻心情很好的一笑,雙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懷裏,下巴埋在她的頭頂,發出低低的悶笑聲。

  馬車繼續朝家的方向駛去,夜色昏沉,可纏連於兩人身上幾日不下的陰霾卻因為這個小插曲慢慢散盡。

  *

  又過了幾日。

  殿試的成績下來,霍青行毫無意外成了新科狀元,榜眼是楊功,第三名的探花郎也是一個外府書生,姓周單名一個成字。

  成績下來後,一甲三名得覲見天子。

  可天子又豈是這般好見?在這之前三人還得去禮部學朝見天子的規矩,這幾日霍青行就是在禮部學規矩。

  對於阮妤而言,日子仿佛又恢複成了從前的模樣。

  阮雲舒那邊沒什麽異常,阮府也沒有什麽動靜,人還照舊在那看著,阮妤平時或是在家中看書,或是去酒樓,一個月之後大婚的事宜都由爹娘阿柔他們操持,她反倒成了最閑的那個,可酒樓早已步入軌道,倒也無需她多操心什麽。

  今天是霍青行最後一天在禮部學規矩。

  阮妤特地乘著馬車去接人。

  禮部和其餘五部並著宗人府、欽天監全在東宮牆外的官署內,那裏是禦道,行差辦事都得拿著腰牌,阮妤一介布衣自然是不好直接進去,好在官署外有一條長街,他讓車夫侯在一旁,自己走進一家餅鋪買了幾個餅,買好出門的時候卻瞧見忠義王妃蕭氏。

  她打小由祖母教養,每年回京都會住在忠義王府,與蕭氏自然相熟。

  隻是這位長輩看著溫和大度,但阮妤卻天生不大喜歡她,總覺得蕭氏藏在那份溫柔外表下的心腸並不算多好,大約也和徐之恒有關……她跟徐之恒從前那樁婚事算是阮老夫人一廂情願,蕭氏身為徐之恒的母親卻無法左右自己兒子的婚事,自然對她沒什麽好眼色。

  不過不喜是一回事,如今碰見卻不好裝作沒瞧見,便輕聲喊住人,走過去給人請安,“王妃。”

  “阿妤?”

  蕭氏看見她,神色略有些怔忡,回神後笑了起來,“怎麽在這?”

  阮妤並未隱瞞,柔聲道:“在等我未婚夫。”

  蕭氏想了想,記起她未婚夫便是這屆的新科狀元,想必如今便是在禮部學規矩,她從前對阮妤麵慈溫柔,心裏卻十分不滿,許是如今她跟恒哥沒了關係,從前的那些不滿散去,這會倒是真心實意笑著恭賀起人,“恭喜你了,覓得如意佳婿。”

  阮妤自然也坦然地接受了她這份恭賀,餘光瞥見她明顯蒼白未曾休息好的臉又有些詫異,“您怎麽了?”

  “沒事,就是沒休息好。”

  蕭氏勉強一笑,並未多說,正要與阮妤話別卻聽到不遠處傳來兩道聲音——

  “阿妤!”

  “母親?”

  阮、蕭二人回頭。

  不算出,霍青行和徐之恒正從官道走來,兩人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刻板冷肅,卻都是天人之姿,蕭氏不大有精神的臉色在看見徐之恒的時候也霎時變得好看了許多,正要和人說話,餘光卻瞥見他身邊的男人。

  頓時——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腳步不自覺往後退去,臉色也變得煞白不已,腦中更是想起前不久門房送來的一封信,白紙黑字,短短一句,“丹陽郡主之子尚在人間。”

  174, 第 174 章  墳墓前的尖叫。

  ……

  “你有沒有覺得忠義王妃看著有些不大對勁?”馬車已經啟程, 阮妤和霍青行並肩而坐,她單手扶著那塊布簾,目光仍望著外頭, 一雙柳眉也輕輕擰著。

  遠處官道上, 徐之恒母子仍舊站在原地。

  因為隔得遠,蕭氏臉上的神情已經看不見了,可方才她震驚到往後倒退,手扶住丫鬟的胳膊才不至於摔倒的景象依舊深深地留在她的記憶裏。

  那樣蒼白駭然的臉色, 完全不像是隻看到故人麵貌那麽簡單, 倒像是……有什麽隱藏的秘密怕被人發現一般。

  難不成丹陽郡主的死與這位忠義王妃也有關係?

  除此之外——

  她實在猜不到為何蕭氏看到霍青行的時候會那般震驚害怕。

  “你覺得她跟母親的死有關?”霍青行看她,聲音也有些低。

  阮妤抿唇搖頭,低聲, “我也不知, 我隻是覺得她看著有些不大對勁。”她不清楚蕭氏和丹陽郡主之間情分如何,但依稀也聽過這一任的雲南王和上一任的雲南王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是同胞兄弟, 都是老雲南王的子嗣,但相較上一任雲南王, 也就是霍青行的祖父,如今這任雲南王實在是太過普通了。

  文不成武不就。

  如果不是上一任雲南王身體不好,又隻留下丹陽郡主這一個血脈,隻怕怎麽也輪不到他繼任爵位。

  同樣。

  相較自小就受盡隆寵的丹陽郡主,蕭氏實在太普通了。

  而且——

  她曾聽人說過,當初忠義王似乎對故去的丹陽郡主也有過情愫。

  阮妤沉吟一會,問霍青行,“蕭常和你說,衛氏曾經收到過一封信?”

  “是。”

  馬車裏忽然變得很安靜。

  隻有外頭的車軲轆聲伴隨著晚歸行人的喧囂傳進馬車之中。

  如果衛氏當年說得是真的, 真有這麽一封信,那麽……害死丹陽郡主的人便不止是衛氏一個人。

  天氣漸熱,阮妤早先時候已把車簾都換成了薄紗,這會隨著馬車前行,那不算厚重的紗簾就隨風起伏,漏進外頭晚霞的餘暉,身旁男人背著光低著頭,濃密的眼睫在白玉般的臉上投下一片陰翳,讓阮妤一時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輕聲問,“要不要讓蕭常同王爺說一聲?”

  霍青行抬頭,看向她的神情還是舊日的溫潤,他沉默一瞬,搖了搖頭,“先不用。”

  “先讓……蕭常查下吧。”

  “如果真的和忠義王妃有關,再和王爺說。”

  阮妤輕聲應好。

  她能看出他心中的沉悶,一個是於他有救命之恩的長輩,若按輩分,他還得喚他一聲舅舅,一個在血緣關係上甚至比祖母和忠義王同他還要親密……倘若此事真與蕭氏有關,卻不知該如何收場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