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第140節

  她覷著沈一珍的臉色,繼續道:“拾義叔是當真不做捕快了?”

  容舒幼時不懂拾義叔這麽多年來的等待,如今倒是懂了。

  眼下阿娘恢複了自由身,婚嫁也由她自個兒做主。若是阿娘願意接受拾義叔,容舒自然是替他們開心,拾義叔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但若是阿娘不接受,她也支持阿娘。

  婚姻一事,自來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除了自己,誰都不能說嫁一個怎樣的人才是對你好。

  “他陪我來上京之前,的確是悄悄同上峰遞了辭呈。此事我也是前兩日方知曉,”沈一珍一說到這事就覺得氣惱,“簡直是胡來!”

  路拾義對沈一珍的心意,連容舒都看得出來,沈一珍又怎可能不知?隻她如今就隻想好好振興沈家和照料好昭昭,根本無心情愛。

  “拾義叔從來不是莽撞的人,既然拾義叔覺著這樣對他最好,阿娘也不必覺得可惜。”容舒在這事上可比沈一珍看得開了,笑道:“順其自然便好。”

  就路拾義那強脾氣,沈一珍還能如何,隻能讓路拾義留在商隊了,如今她也倒也確實需要一個可靠的有勇有謀的人陪她走商。

  “也隻能如此了。”

  她歎了聲,想到什麽,又端起茶盞,抿了兩口,道:“別隻顧著說我了,你與允直如今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聽柳督公說,允直同皇上求了一旨賜婚的聖旨?”

  容舒忙接話:“那聖旨沒宣呢,不作數的。我同他說了,想到外頭看看,這才不枉來這世間一趟。”

  沈一珍望著她,這是她的孩子,她心中有事她如何看不出來?

  去歲也是年初這會,她悄無聲息地就同允直和離了。拿著和離書回來鳴鹿院時,還曾豎著三根削蔥似的指,想要起誓說她不喜歡允直了。

  “你去歲還要起誓說不喜歡允直呢,好在被我給攔住了。”沈一珍笑著搖頭,道:“你想去外頭開開眼界,那便去。今非昔比,允直如今的身份,真要嫁他了,還不一定是好事。”

  皇帝坐擁一整座後宮,再是冷情寡欲的帝皇都會有嬪妃。如今昭昭容顏正盛,與允直又出生入死過,沈一珍相信顧長晉此時當真是喜歡昭昭的。

  隻這樣的喜歡能持續多久呢?

  都說色弛愛衰,待得昭昭容顏老去,顧長晉可還能愛她一如當初?

  世間男子的深情大多是經不住時間的考驗的。

  到得那時,昭昭被困在宮裏,便是想和離都不成。

  更遑論就皇宮那吃人的地方,昭昭沒有家族做她的支撐,在宮裏又如何能與那些出身於勳貴豪族的妃嬪相爭?

  這是她的孩子,她的性子沈一珍還能不知?

  她從不愛與人爭,尤其是爭一個男人的寵愛。若一個女子每日裏做的事都隻是為了討好一個男子,那是頂頂可悲的事。

  從前允直還隻是都察院的一名言官時,昭昭真想嫁他了,沈一珍自會樂觀其成。現如今他是東宮太子,是未來的帝皇,沈一珍卻踟躕了。

  沈一珍在擔憂什麽,容舒自是清楚的,溫溫然道:“我與顧長晉的事,就如同阿娘與拾義叔一樣,順其自然就好。總歸若我不願,他不會逼我。”

  話落,她捏起一個話梅放嘴裏,邊細嚼慢咽,邊招呼著沈一珍吃果子,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看得沈一珍直搖頭。

  容舒今個就宿在東院,她與沈一珍說了一下晌的話,卻還是沒說夠,夜裏又說了半宿話方停歇。

  入了春,京城裏的雪卻越下越大了。

  這會正值年節,京裏的朝臣們不用上朝,倒是能好生睡個安穩覺。

  在城門處守門的守衛可就沒這個命了,一大早的,兩個城門吏邊打著哈欠邊攏手跺腳,身子在呼嘯的風雪裏凍得直哆嗦。

  幾輛馬車從官道“嘚嘚”而來,兩名守衛掀眸望去,隔著白茫茫的細雪,什麽都瞧不清,隻瞧見掛在車前的羊角宮燈。

  二人昏沉沉的睡意登時一散,趕忙上前放行。

  這是戚皇後的出行馬車,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耽擱呢。

  甫一放行,馬車便直往宮裏去。

  回到坤寧宮,戚皇後也顧不得換衣裳了,招來個心腹宮人便問道:“太子這兩日可有進宮?”

  那宮人躬身道:“回皇後娘娘的話,這兩日太子都在乾清宮陪皇上議政。”

  戚皇後頷首,又道:“本宮離宮的這幾日,乾清宮那頭可有出甚事?汪德海可是一直在乾清宮裏伺候?”

  “乾清宮這三日一如往常,皇上忙著批奏折。汪公公也一直在禦前伺候,奴婢不曾見過他離開過乾清宮。”

  戚皇後這才按了按跳了一整夜的右眼,道:“給本宮換衣裳,擺駕去乾清宮。”

  乾清宮。

  嘉佑帝正在用早膳,聽內侍說戚皇後回宮了,正在往乾清宮來,“唔”了聲:“去備一副碗筷來。”

  戚皇後一入內殿,便聽嘉佑帝道:“皇後還未用膳罷,過來陪朕一塊兒用早膳。”

  戚皇後的確是還未用膳,隻她這會沒半點食欲,吃了半碗燕窩粥便放下了碗。

  嘉佑帝掀眸看她,目光在她眼下的青紫頓了頓。

  “清溪那孩子如何了?”

  戚皇後長長歎了一聲:“梵青大師給她念了三日度厄經,雖有些好轉,但始終不見她醒來。她這情況,臣妾也不好帶她回宮,隻好將她留在大慈恩寺,讓朱嬤嬤照看著。待宮裏的事處理好了,臣妾再去大慈恩寺陪她。”

  嘉佑帝溫聲道:“莫急,梵青大師醫術高明,佛法高深,清溪不會有事。”

  戚皇後“嗯”了聲,垂下眼,端起桌案上的茶盞,吃茶不語。

  一盞茶吃完,嘉佑帝見她麵露疲色,便讓汪德海送戚皇後回了坤寧宮。

  半個時辰後,貴忠前來覲見。他身上還沾著雪沫子,風塵仆仆的,一看便知是在外剛執行完任務歸來。

  汪德海知曉貴忠定是有機密事要說,領著一眾內侍出殿,還細心地關上了門。

  殿內,嘉佑帝放下手裏的奏折,平靜問道:“瞧清楚了?太子與皇後都去了那小佛堂?”

  “是。”貴忠道:“雖隔得遠,但奴才看得很清楚。皇後娘娘從那小佛堂出來後,太子便進去了,直到入夜了方出來,之後便馬不停蹄地回來上京。”

  “可知小佛堂裏住了何人?”

  貴忠遲疑道:“奴才查不出來。隻看見皇後娘娘出來時,身後押著兩名蒙著頭的人。”

  嘉佑帝神色漸漸凝重。

  貴忠是司禮監掌印,他的能力如何嘉佑帝心中有數。查不出小佛堂的事,不是因著他能力不足,而是旁的人手段更高明,遮掩下了發生在小佛堂裏的事。

  嘉佑帝輕叩了下桌案上的一本奏折,淡淡道:“遼東那頭女真各族漸有聯合之勢,不能叫他們擰成了一股繩來同大胤作對。再過半月,便讓太子去趟遼東。”

  貴忠麵色一凜。

  皇上這是要……支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