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去四時苑, 容昭昭,我們去四時苑。”

  容舒愣了下。

  顧長晉將茶盞輕輕推了過去,溫聲道:“這是你愛吃的梅子茶, 我放了一勺梅子蜜。”

  容舒心神還在因著他雲淡風輕的那句“容昭昭, 我們去四時苑”而恍惚著, 她下意識端起茶盞。

  恰這時,馬車一個顛簸,滾燙的茶湯潑了出來。

  預想的疼痛並未落下。

  顧長晉粗糲的掌覆在她的手上, 茶湯“滴滴答答”地從他手背滑落,在他白皙的皮膚燙出一小片紅痕。

  他卻仿佛一點兒也不不覺燙似的,麵無波瀾地取過一塊布帛,拭去手背上的茶湯, 叮嚀她道:“容昭昭, 仔細燙。”

  容舒低下眼,顧允直總喜歡喚她“容昭昭”。

  那日在山穀的木屋裏,從他用顧允直的語氣喚她“容昭昭”開始,她便知曉了, 前世她吃酒後做的夢, 從來就不是夢。

  鬆思院那張拔步床,隻要床幔落下, 便是另外一個世界。

  那裏有喜歡容昭昭的顧允直。

  “顧長晉就是顧允直,顧允直就是顧長晉。”他曾經在她耳邊如是道。

  容舒知道他不會信她說的,她從不曾夢見過前世。

  他那樣一顆絕頂聰明的腦袋, 大抵從醒來的那一刻便猜到了她有前世的記憶。

  是以才會去救許鸝兒, 才會提醒他潘學諒一案的疑點, 才會果斷地與他和離, 才會去查沈治和侯府。

  容舒並不害怕他知曉這些, 在她說出她沒有夢到過前世,他便該明白了,她不想要再續前緣。

  “殿下,那是秋山別院,不是四時苑。”容舒望著他,認真道:“這世間從來就沒有四時苑。”

  這一世沒有,她也不曾去過四時苑。

  顧長晉未語,隻垂眸凝視著她。

  她認真說話時,眸子總是很亮,春潮般的一雙桃花眸就像寒夜裏的星子,清媚明亮,帶點兒倔,又帶點兒堅定。

  她從來就是這樣的性子,決定做的事總是篤定地排除萬難地去做,決定放棄的事,也總是能快刀斬亂麻地斷幹淨。

  她想跟他斷幹淨,可他怪不了她,也沒有資格怪。

  “常吉說那莊頭與你大伯母前兩日去了京郊的蓮福寺,那本是你大伯母的莊子,她卻要在選在蓮福寺見麵,說明蓮福寺於她而言,反而是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他話題一轉,便轉到了邱石楊與朱氏的事去。

  容舒滿嘴的話一時噎在了喉頭,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一副被噎壞了的模樣,看得顧長晉古井無波的眸子漾起了漣漪,他道:“我已經差人去查蓮福寺住持的底細,此人與你大伯母應是舊識。”

  容舒自也猜到那蓮福寺有貓膩,抿了抿唇便道:“大伯母的莊子裏沒有火器,要麽是舅舅還未買到海外的那批火器,要麽是火器買了卻還未運到順天府。隻要阿娘能將那批火器找出來,獻給朝廷,沈家便能救。”

  當然,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將沈治逐出沈家,再逼得他認下所有的罪。

  顧長晉“嗯”了聲:“七信前兩日已經前往揚州了,他會助你娘將那批火器拿到手。”

  他將椎雲留在揚州保護阿娘,如今又派了七信去,便是為了萬無一失。

  容舒道:“七信公公如今是東宮的人了?”

  若她沒記錯,七信該是柳公公的人。

  “皇上將金吾衛與勇士營撥給東宮,勇士營本是歸柳元所管,此次柳元在揚州立了功,不日便要擢升到東廠任督公。七信接了他的位置,成了禦馬監掌印。至於原先的東廠督公貴忠,馬上便是新的司禮監掌印了。”

  自打顧長晉被認祖歸宗後,司禮監掌印裴順年便主動卸下掌印之位,乞骸骨離開上京。這位大掌印的幹兒子楊旭曾任東廠督公,當初派人在長安街行刺顧長晉,與顧長晉可謂是不死不休之仇。

  楊旭能如此囂張,還不是裴順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慣出來的。結下如此梁子,裴順年哪兒還敢繼續留在司禮監?

  “柳元與七信如今都是我的人,至於朝堂,我能順利入主東宮,都察院、刑部還有翰林院、國子監的幾位大人功不可沒,孟總憲、陸司寇還要老尚書都在助我。還有戚皇後——”

  顧長晉頓了頓,道:“她非我生母,會認我,不過是一場交易。戚家的舊部擁護我,而我,護住戚衡與戚譽以外的戚家人。”

  男人不疾不徐地給她說著宮裏朝堂裏的局勢,容舒也不打斷他,安靜地聽著。知曉戚皇後非他生母,她也不覺驚訝,仿佛早就料著了一般。

  戚皇後不是他母親,徐馥也不是。

  而他曾經說過,顧長晉一直是顧長晉。

  容舒低下眉眼,輕抿了一口茶水,這果子茶甜度適中,溫熱可口,的確是她愛喝的那個味兒。

  他其實一直記著她的喜好。

  容舒隻喝了一口便不再喝,放下茶盞便道:“我聽常吉說,梧桐巷顧府如今已是人去樓空,誰都找不著蕭馥,大人可知她去了何處?”

  “不知,我回來上京的那日她便消失在了梧桐巷。”顧長晉輕輕眯了下眼,道:“無妨,她一定會來尋我。”

  蕭馥一定會來尋他,啟元太子死後並未葬入皇陵,他殺幼童煉丹之事,惹得大胤百姓民怨沸反,嘉佑帝並未將他葬入皇陵。

  是以,蕭馥至今都不知曉嘉佑帝將啟元太子葬於何處。

  “不能忘記你的殺父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