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第90節

  夢裏他在青州查沈治。

  十二年前,沈治經常去山東府提鹽,每回去都會繞道青州。

  他查的便是沈治去青州見何人。

  正當他查到一些頭緒時,上京那頭卻出事了,出事的是承安侯府,罪名是通敵叛國。

  “根據咱們在上京的暗樁遞來的消息,承安侯府背後的主使是戚家。”常吉憂心忡忡道:“都察院的孟總憲親自去戚府將戚衡秘密關入押房。”

  “戚家?” 顧長晉蹙眉。

  是巧合麽?徐馥去歲本是要借著廖繞的案子將戚家與二皇子扳倒的。

  可惜廖夫人被烏日達炸成重傷後,廖繞綁了一身炸藥登上烏日達三兄弟所在的船艦,將一整艘船與船上的海寇炸成了灰燼。

  查到半路的線索徹底中斷。

  而蛟鳳在得知潘學諒被逼自盡後,寧肯以敵寇之名落罪伏法,也不肯吐露半句廖繞與水龍王勾結的事。

  老尚書拿自己與潘學諒做局,本是想借機揭露廖繞與二皇子通敵賣國之事,殊料到了最後,竟是滿盤皆輸!

  無人勝,死的是揚州上萬名無辜百姓。

  廖繞非但沒有獲罪,甚至因著他以命相搏炸死了烏日一族三個海盜頭目,劫後餘生的揚州府百姓對他簡直是感恩戴德,不少人為他立了衣冠塚。

  而徐馥這隻黃雀本是想借老尚書的手將戚家扳倒,無奈這一計最終落了空。

  “你說是總憲大人親自將戚衡抓走的?”

  “是。”

  孟宗鮮少會親自動手抓人,如今堂而皇之地上戚家抓走戚衡,顯然是料定了戚家再也翻不起風浪了,日後二皇子亦是起複無望。

  也就是說,這一次戚家與二皇子落罪是板上釘釘之事。

  這樣幹淨利落的手筆,徐馥一人做不來。

  顧長晉右眼皮不停跳著,從來穩如泰山的心緒不知為何竟帶了點惶惶不安。

  能叫他這般心緒不寧的人便隻有她了。

  “備馬,青州這頭的事留椎雲在這裏查,你跟我回去上京。”

  二人一路疾馳,到順天的那一日,也是這樣的瓢潑大雨。

  那日是七月初四,離她的生辰沒幾日了。

  常吉遞來新的消息,說沈治將沈、容二家秘密采買大批火器的證據送到了大理寺。

  “這些火器是受二皇子之令采買的,為的便是皇上龍馭賓天後能搶占先機。”

  自從嘉佑帝在金鑾殿咳血後,坊間便有傳聞,說他立下了遺詔。隻可惜到這會都無人知曉,遺詔裏頭寫的究竟是哪位皇子的名諱。

  顧長晉眉宇微蹙,“可找到這些火器在何處?”

  “尚未找到。”常吉搖頭,“如今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在查,沈治將那證據秘密送往大理寺後,人便消失了。”

  顧長晉沉吟道:“給椎雲去信,讓他速去揚州查探沈治的行蹤。一個人會消失,要麽是察覺到危險自己藏起來,要麽是旁的人殺人滅口。不管如何,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思及那姑娘的性子,他頓了頓,又道:“回去上京後,我會尋個由頭將少夫人送去四時苑,你與橫平守著她。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她留在上京反而危險。”

  常吉麵露遲疑:“如今侯府落難,少夫人怕是不肯走。”

  顧長晉眸光一沉。

  的確,她與她娘的關係那般好,甚至連沈治都是她掛懷於心的人,他們出事,她定會去查個究竟,怎可能會在這個時候離京?

  “我手書一封,離開上京後你便將信給她,她看了信,自會安心留在四時苑等我的消息。”

  馬車顛簸,匆匆落就的筆跡少了一貫的雄闊嚴整。

  然一封信尚未寫完,顧長晉胸口猛然一疼,一滴濃墨重重砸入宣紙。

  他醒了,夢境戛然而止。

  不,或許該說,是另一個顧長晉的記憶,戛然而止。

  這世間存在著一個“楓娘子”,他的夢從來就不僅僅是夢。

  大雨叩吧嗒嗒地敲著篷頂,潮濕的空氣從車牖縫隙湧入。

  顧長晉抱著容舒的手微微一緊。

  至今他都記得,在那夢裏,他落筆的前四個字便是“吾妻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