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過往
  第十八章 過往

  出了屋子,外頭青山綠水,空氣清新。

  餘輕虹周身負累在清風吹襲之下,散了大半。

  這裏比湖心小築還要適合避暑。

  深吸一口氣,她開始閑庭信步一般,欣賞苑中景色。

  院子裏的木香花,香氣充盈,紅的豔麗,白色的嬌柔,惹人駐留足停留。

  她想摘下來做幾個香囊。

  這麽想時,已經有人行動了。

  玉瑾南摘了紅色花朵,沒入她發間,配上她那張好看的臉,更顯得仙姿佚貌。

  他的誇讚之詞,還未出口便被餘輕虹用手指堵住。

  她指尖沁著香氣,玉瑾南禁不住伸舌舔了一下。

  她麵頰緋紅的收回了手。

  餘輕虹倉皇而逃。

  玉瑾南笑意未減。

  去他娘的瓊玉樓,別說叫瓊玉樓,哪怕是這樣的字眼,這輩子他都不會允許出現在餘輕虹身邊。

  夜風驟起,伴著零星小雨,落在青瓦屋簷上奏出奇妙樂章。

  玉瑾南執筆準備作畫,在這之前他總覺得差了那麽點意思,幹脆走到餘輕虹身旁逐步逐步的教她擺好姿勢。

  餘輕虹很被動,也不甘願。

  隻是單純好奇,他能將自己化成什麽樣子。

  她頭上依然帶著木香花,身上也綴了許多,端著清雅的神態,她仿佛與木香花融為一體。

  玉瑾南終於找到感覺,下筆有神。

  不忍她持姿太久,玉瑾南將畫麵刻在腦海裏。

  不知不覺一陣香氣飄來,他眼前落滿了青絲,一時有些分不清是墨水或是其他。

  直到發絲攏過他的臉頰,他才察覺餘輕虹覆在自己後背,觀摩這畫作。

  餘輕虹看了畫一眼,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不知自己眼中神采居然那般鮮活。

  “小姐喜歡嗎?”玉瑾南忐忑。

  “一般而已。”扯完慌,她迅速的退了出去。

  “確實一般,不及小姐真人半分。”玉瑾南總能順著她的意思,討她歡心。

  他兒時也是這般討好好玉青的,可效果甚微。

  一味討好和奉獻並不能換來被愛的資格。

  “你無需討好我,縱然沒有我,你也要知道愛惜自己,才有愛人的能力。”餘輕虹語氣苒嫋,卻好似一把重劍落早他心頭,心髒被割開後,又迅速的愈合,隻是那種疼痛卻讓他難以忽視。

  他不由眼眶一熱,忍著情緒,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我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星星送給小姐。”

  他不知道如何愛己,更不知道如何愛人,可他每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發自肺腑。

  餘輕虹細細看著他的眉眼,戾氣消散,他瞳仁很黑也很亮。

  如同黑夜裏懸著星子,亮的讓人無法忽視。

  他身上籠罩著淡雅溫潤的氣質,清風霽月的模樣十分罕見

  餘輕虹看癡了。

  他唇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餘輕虹受著誘惑伸出一指貼在他唇上。

  心裏萌芽的種子,好似遇到了甘露,正在瘋狂的恣長著。

  “小姐不必隱忍,我可以讓小姐為所欲為。”他索性自己扯開衣襟,袒露出結實的胸肌。

  本以為餘輕虹會羞赧,看著他胸口的疤痕,餘輕虹眼中不自覺多了一抹憐惜。

  玉瑾南忽然便拉好衣裳,就好像關上心門那般,眼神變得晦暗。

  “不要再看了。”

  身上的疤痕讓他想到了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

  餘輕虹怔鬆,想不到他翻臉比翻書快。

  她本想坐起身離開,奈何腰部被他緊緊箍住。

  “我身上的疤不好看。”他將頭埋在她胸口,深深汲取她身上的芳香,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她都看了兩輩子了,早就麻了。

  隻是每每看到,她都禁不住會想到他受傷時,該有多痛苦。

  “一定很疼吧。”嘴唇翕合,腦中念想,脫口而出。

  疼嗎?

  他似乎早就忘記疼痛的感覺了。

  “小姐不必心疼我,不值得。”

  一句不值得,餘輕虹仿佛聽到了心髒碎裂的聲音。

  “別說傻話。”

  餘輕虹心裏有疑惑,這樣一個滿身寒氣的人,他真的會愛人嗎?

  “或許,你從前感受到許多的惡念……可惡的隻是某個人,並非這個世界。”安撫他的同時,她的內心也十分沉重。

  “恩,我現在有小姐。”玉瑾南如獲至寶。

  他越是這樣,餘輕虹越是無法說出讓他傷心、難堪之言。

  片刻後,調整好思緒,“你不必裝可憐,你擅作主張一事,我定要追究。”

  她不能被玉瑾南牽著鼻子走。

  玉瑾南聞言,抱著她倒在床上,大字攤開。

  “小姐,莫要憐惜我,盡管來。”

  餘輕虹在他胸口處拍了一把,又羞又惱。

  “閉嘴。”

  “小姐想要我如何服務,我也可以照做。”

  他這番話簡直無恥至極,餘輕虹氣得直磨牙。

  “小畜生!”

  她嗓音本就柔柔的,罵人的話加上一個“小”字,平添了幾分曖昧。

  玉瑾南沉聲笑了。

  “以後我就是小姐的小畜生。”

  餘輕虹頓時哭笑不得。

  她想要抽身離開,卻被玉瑾南按在胸口,“小姐可想知道我的故事?”

  她從未聽他親口敘說過,她所了解到的,都是從七煞樓囚徒嘴裏得知。

  想必其中定然還有不少不為人知的事情。

  餘輕虹俯在他心口,聽著他有規律的心跳。

  他輕啟薄唇,緩緩道,“我母親是藥王穀聖女,小小年紀便天賦異稟,甚至超越她自己的師父,她本該是藥王穀最受器重的弟子……”

  他隱去其中繁複的過程,餘輕虹能感覺到他身上透著絲絲涼意。

  “後來,她遇上玉青,自此以後,她便跌入地獄……我是她心中那顆仇恨的種子,她恨玉青,對我的感情也十分的矛盾……”

  他徐徐說著,眼中無波,風輕雲淡。

  “我的到來,也成了玉青心頭的毒瘤,母親為了保護我,竭盡所能……”

  “玉青卻從未拿她當妻子看待過……”

  他說得很隱晦,餘輕虹整顆心都皺成一團。

  “母親不願意看到我,可也舍不掉我,玉青當我是野種,連府中最卑賤的奴才都敢看不起我,甚至是我母親,到最後也不過淪為一個玩物。”

  “我怨母親不該生下我,我怨恨所有欺我,辱我之人。”

  “有人說我像玉青,我便想毀掉自己臉,母親發現及時,我才保住這幅皮囊。”

  “此後,母親便越發不願意見我,我被玉青丟進狼窩,他叫來玉郎月等人,守在外頭看我在狼群裏廝殺,並讓玉郎月等人下注,堵我是否能活下來。”

  “他!”餘輕虹聽到此處,氣得發抖,這個時候她恨自己不是市井潑婦,說不出那些狠毒的話。

  玉青枉為人!

  玉瑾南卻依然平靜。

  他輕笑一聲,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背,就好似在山洞那夜一般。

  “如小姐所言,禍害遺千年,閻王也不敢收我。”

  “後來呢,你是怎麽逃走的?”餘輕虹啞聲問。

  “我母親死後,玉青將我丟進蛇窩,我從小被他喂著各種毒藥長大,區區毒蛇又怎會要我的命,在蛇窩裏逗留大概一個月,一個雨夜,山體坍塌,我順著泥流被衝了出來。”

  餘輕虹沉默了,他經曆她無法想象的事情。

  明明生在武林世家,卻過得連流放的罪人都不如。

  到還不如生普通人家中,至少還能感受到被人疼愛嗬護的感覺。

  “小姐不必為我感到傷痛,如今的我,很好。”他能從餘輕虹身上感受到,各種情緒在交織。

  有憤慨,有憐惜,甚至是對不平之事激昂。

  “恩,玉青的死是對你母親最大的慰藉,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解脫。”餘輕虹很快撫平內心複雜的情緒。

  “玉青死了,可我心裏的仇恨並未就此湮滅。”他語氣微不可查的沉了幾分。

  玉郎月、玉青、七煞樓、玉家每一個人,以及那些曾經侮辱過他母親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沒有到等到餘輕虹回應。

  他以為是身上戾氣太重,嚇到了她,很快便又放柔了聲音。

  “這樣的我,小姐可會害怕。”

  他一個人承擔了太多,餘輕虹無法站在製高點上去苛責他。

  不管是她,或其他人,都沒有了權利去指責他。

  “小姐可有秘密?”

  他一句話,將餘輕虹帶回現實。

  原來在這裏等著她呢。

  餘輕虹掙紮著坐起身,聲線顫抖,“古刹一遇後,你不是查過我嗎?”

  玉瑾南噗呲笑了,“我想聽小姐親口說。”

  “我困了。”餘輕虹翻身鑽進被窩裏,遮住她此刻略顯倉皇的神態。

  玉瑾南多少有些潔癖,“小姐尚未沐浴更衣。”

  餘輕虹身上有些黏膩,便蒙著被子甕聲道,“你是我的家奴。”

  玉瑾南明白了,起身燒水伺候她洗漱。

  少傾,屋子裏水霧漫漫,霧氣氤氳。

  水溫經過細心調配,放了安神的香料。

  她下腳時溫度適中,餘輕虹不禁感動他的用心。

  屋外,笛聲響起,悠悠然的,帶著主人內心淺淺的情緒,抑揚頓挫令人陶醉。

  餘輕虹意外能聽到他飽含內心情感的曲調。

  就好似撥開他心上籠罩的紗霧,她能觸碰到的是他有血有肉的身軀,而不是像冰塊那般,一瞬間便能將人碎成冰渣。

  笛聲之外,她似乎看到了依門淺笑,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的玉瑾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