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第一章 楔子

  餘輕虹死後,玉瑾南一把火將瓊玉樓燒毀了,就連她娘家的宅子,那個早已落寞的門派:雁翎莊,也一並燒了個幹淨。

  那場大火燒了半個月有餘,燒得紅豔豔的一片,最後隻剩下滾滾黑雲。

  當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承受不住失去愛妻痛苦,未免睹物思人之下做出的舉動,他又在短短一個月時間裏,殺上四大門派,讓所有人武林人士臣服在他腳下。

  從此他徹徹底底的成為讓人望而生畏的孤家寡人。

  ——

  淩洲城。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不過孟冬而已,大雪已經覆蓋整個雁翎莊。

  屋簷上的冰棱如利劍高懸。

  小環領著下人將冰淩敲打,落下一地冰碴。

  寒風撩開竹簾,屋外白雪絨絨,如同漫天飛揚的棉絮。

  餘輕虹恍惚許久,記憶開始回攏。

  這樣的寒冷她有幸經曆了兩回,重新回到五年前,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變化的是她的心境,更加成熟穩重了。

  “小姐——小姐——”鶯歌穿著一身花衣,如同一隻翱翔的飛燕竄了進來。

  她這般咋咋呼呼的,換作從前餘輕虹是要問罪的。

  可今日她沒有,平和的仿佛沒有喜怒哀樂。

  她眼含笑意地看著鶯歌,靜待下文。

  鶯歌小臉紅撲撲的看起來十分可愛,“小姐,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在城外的二十裏外的古刹中。”

  餘輕虹拿著糕點的手微微一顫,表情有一瞬的凝滯,“備馬。”

  城外,冰天雪地,白雪茫茫。

  一群馬兒在雪地上飛馳而過,為首的女子美貌奪目,明麗的宛如一朵山茶。

  她踏風而至,紫衣婆娑,給這片寂靜又廣袤的天地平添了一抹瑰麗之色。

  林子裏的古刹頗有幾分陰森感,烏鴉由頭掠過,留下一道粗啞的鳴叫。

  “大家一起上!殺了他,將他的皮扒下來祭奠樓主。”

  “殺了他——”

  “殺了他——”

  充滿殺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被圍堵在古刹的少年,身形瘦弱,渾然染血,臉龐堅毅,帶著一絲陰戾之氣,就好似豎起防備的刺蝟,目光如毒蛇一般盯著麵前那一張張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的麵孔。

  他揩了揩嘴角的血,聲音低沉暗啞,“想要我命的人多的去了,就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他越是表現得不屑,越是能激起對方的勝負欲。

  幾人提刀的手不由一緊,麵色變得陰沉凝重。

  “一起上吧。”他勾勾手指,像在逗弄小狗。

  長劍出鞘,破空而來。

  勁風襲麵,彈出粼粼銀花。

  殘肢零落,血色如紗幔在眼前飛舞。

  慘叫聲戛止,他渾身掛滿鮮血,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已經無力分辨。

  “都出來吧。”他忽然勾出一抹冷笑。

  一群人破開古刹瓦頂,殘破的瓦片如刀刃一般落下,在他側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霍弦,你是真不怕死,還是以為自己天下無敵?”那人聲音洪亮,震得鳥飛驚落。

  霍弦這個名字,是玉瑾南為了混進七殺樓隨口取的。

  他身上有多處傷口,若繼續戰下去,即便不被殺死也會流血身亡。

  玉瑾南沒有回答,握緊劍柄,如疾風一般衝了過去。

  劍刃鋒利,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殷紅的血液流淌到雪地上,突兀的像雪地裏盛開的花。

  餘輕虹出現在古刹時,戰鬥已經結束,玉瑾南倒在血泊之中,雙眸渙散。

  一陣香風飄來,玉瑾南抬眸望去,少女一身淺紫,發髻輕挽,發間紫色的綢帶上綴著兩朵絨花。

  少女眉目生得極好,像一朵不曾經曆過風吹雨打,明麗無雙的嬌花,隻是那雙眼睛裏卻有著他看不懂的複雜。

  “小姐,莫要過去。”小環拉了她一把。

  小姐雖然身在武林世家,從小卻被嗬護長大,從未見過這樣血腥的場景。

  她身上沒有半點江湖兒女的氣勢,整個人宛如大家閨秀一般,氣質清貴優雅端莊。

  餘輕虹腳步一頓,遲疑一瞬後,還是精準無誤的找到了他。

  同床共枕一年多,一眼能將他認出,已經是刻入肺腑的一項技能。

  他滿臉是血,已經看不清原本麵容。

  “你也是來殺我的?”

  餘輕虹沒有回答,想到他上輩子最愛吃的便是同春齋的糕點,她便將自己揣在懷裏,還留有餘溫的綠豆糕拿出來揩了揩,然後小心翼翼放進他掌心。

  “吃飽了,好上路。”餘輕虹不再去看他,興許死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玉瑾南聞言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恣意狂妄,也有瀕死前的一點釋然。

  連瓦頂幾乎都要被他的笑聲掀翻。

  “你是誰?”

  看著她縹緲的背影,玉瑾南似乎是想抓住什麽,話一問出口,連他自己都感覺詫異。

  餘輕虹沒有回答,慢慢消失在古刹之中,若不是空氣裏殘留的一縷馨香,玉瑾南隻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古刹外雪停了,陽光落下一層金色的光圈,溫暖宜人。

  上馬時,小環禁不住好奇,“小姐,為何非要找此人?”

  餘輕虹鮮少出莊子,她認識的人十根手指都能數全。

  “我不過是好奇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長什麽樣子。”餘輕虹語氣平淡,心裏卻頗有幾分落雪成殤,離人惆悵的滋味。

  大魔頭三個字,讓小環心裏直打鼓。

  “他莫不是霍弦?”

  這樣人的應該敬而遠之。

  餘輕虹沒有回答,思緒已經飄遠。

  玉瑾南殺戮成性,每往前邁進一步,腳底下踩著的都是皚皚白骨。

  他母親霍溪之原本是藥王穀的人,常年與世隔絕,養出了懵懂不諳世事的天真,據聞生得天香國色,讓人見之忘俗。

  如此出色的容貌卻造就了她一身的悲劇。

  初出藥王穀,她便遇見了玉瑾南的父親:玉青;玉青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情場浪子,三兩句甜言蜜語,便讓霍溪之芳心暗許,非卿不嫁。

  那時的霍溪之並不知玉青已有家室,連姨娘都娶了好幾房。

  嫁入玉家後她才知道玉青對自己撒了彌天大謊,可她到底還是天真,信玉青獨愛她一人。

  直到她幾次小產,容貌逐漸憔悴,再也不能如從前那般伺候自己,玉青便開始疏離她,甚至到她稀裏糊塗懷上玉瑾南時,已是滿心的厭惡之情。

  大夫曾經說過,霍溪之再難生育,玉青便一直將玉瑾南當作野種。

  再後來,玉青甚至喪心病狂的將霍溪之轉贈過幾次,霍溪之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剝光衣衫,任人褻玩的場麵,玉瑾南也見過幾回,就這般極致的羞辱導致她含恨而亡,而玉瑾南心中仇恨的種子早已深根發芽;

  經曆種種不堪,玉瑾南個性偏執扭曲,甚至可以用變態來形容。

  想到關於玉瑾南的過往,餘輕虹也禁不住握緊了拳頭。

  玉青該死!

  新婚第一夜,餘輕虹沒有半點喜悅,反而好似睡在冰窖一般,無比的陰寒。

  她從未在玉瑾南身上感受過片刻的溫情,更別說郎情妾意,那種無盡的陰鬱感,像噩夢一般纏繞著她。

  她原本想補上一刀,徹底結果了玉瑾南,改變命運軌跡,也結局他一身悲劇。

  可當她站在玉瑾南麵前時,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成婚那夜,他紅衣卓然,玉麵生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