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下不去手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下不去手

  眾人聽他坦然承認禁海政策對海貿的傷害和破壞,不由都有些動容,桑雲忍不住高聲道:“太子殿下,既然您知道禁海對海貿的破壞巨大,便也該理解咱們這些人的苦楚,如今我們哪還有餘力幫您的忙?心有餘悸啊!”

  沈元熙沉聲道:“心有餘悸!沒錯,這話我信。不瞞諸位, 時至今日,我依然是江月公子的忠實擁躉,在我還沒成為皇子的十餘年裏,每每想起當日海茂盛世,我都心向往之……”

  回憶從前對海貿的支持和向往,沈元熙這番話說得十分動情, 發自肺腑。末了又笑道:“這些年,我心中深恨禁海政策,就在兩年前, 我還視梁相如仇寇,直到我做了皇子,參與政務,對社稷民生有更多了解,才知朝廷禁海,實乃不得已而為之,若一味貪圖海貿之利,天下農田遍種桑梓,糧食從何而來?如何給百姓溫飽?更別提災害之年,還要開倉賑濟,若是朝廷的糧倉裏裝滿金銀,卻顆粒無存,這個後果,諸位認真想過嗎?”

  比起眾人聽慣了的官腔和那些詞藻華麗的長篇大論,沈元熙這番話實在普通尋常,然而其中情真意切, 遠非那些裝腔作勢可比。

  當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陳成站起身, 代表所有人沉聲問道:“既有如此隱患,朝廷為何今又開海?是不是來日天下再種桑梓,就又要禁海,改桑種糧了?”

  沈元熙忙將玉米土豆紅薯等作物介紹一番,又將朝廷準備經營關外的政策大致說了一遍。等到眾人議論完畢,他才沉聲道:“我今日說的話,你們未必相信,但我還是要說,以儲君的身份和品格向你們保證,當日和江月公子一同立下的誌向,梁相從未改變。禁海之時,他便已為今日開海做好了籌謀準備,幾年前建立的水軍,實則是為海貿訓練保駕護航之軍隊,以應付日益猖獗的海上盜賊。梁相對海貿的關注,從未有過半絲鬆懈……”

  “你胡說!”

  提別的還可,提到梁園,江流再也忍不住了, 站起身大叫道:“果然如此嘔心瀝血, 為何當年他就眼睜睜看著公子去死?太子要我等協助海貿, 以一國儲君的身份許下承諾,總有想要建功立業的會追隨您。然而您先就急著替梁園辯白起來,還說什麽自己是公子的忠實擁躉,可見這話裏也沒有幾分真心,為了應付咱們這群商賈之徒,要您一國儲君紆尊降貴至此,我等哪裏敢當?這就告辭了。”

  說完拂袖便要離去,席間立刻又有三五人站起隨在他身後。陳成急得大叫道:“等等,江流你這魯莽性子,你若還認我這個會長,就給我坐下。還有你們,都給我坐下。”

  “哈哈哈!”

  江流仰天慘聲長笑:“我江流就是個莽夫,這一世我隻認公子,要我幫忙,除非公子複生。”

  說完見幾名護衛怒目上前,他冷冷一笑,沉聲道:“我當眾對太子大不敬,實是死罪,太子要將我誅殺當場,江某也認了。來!”

  他指著自己的脖頸,凜然不懼。沈元熙緊緊盯著他,一雙拳頭攥得死緊,片刻後卻終是慢慢鬆開,歎了口氣道:你雖對我不敬,我卻敬你重情重義,是條漢子。”

  他揮了揮手,於是護衛們瞬間退下。江流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大步離去,其餘幾人也緊隨他身後。

  這一走仿佛是下了蠱一般,座中商賈紛紛起身告退,到最後,陳成和餘大勇兩人也站起身,陳成歎息道:“太子殿下,我替江兄弟給您賠罪了,他當年受過公子救命之恩,在這件事上,太認死理兒。唉!其他都好說,為何非要提起梁園呢?這……唉!”

  說完跺了跺腳,和餘大勇並肩離去。

  這裏沈元熙坐直身體,一直看到他們背影消失,忽聽身後有人輕聲道:“是不是太過急切了?梁相雖然可憐,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終有洗白之日,你急什麽呢?我看那些人之前分明有些動搖,結果你這一提梁相,完蛋,大好局麵付諸東流。”

  沈元熙並未回頭,伸手握住肩上妻子的手,他歎氣道:“梁相是他們心中的一根刺,若不能放下這塊芥蒂,終究不能同心協力,即便應付得了一時,日後也是隱患重重。”

  蘇挽秋坐在他身邊,嗔怪道:“你也知道這是他們心中一根刺,已然成疾,哪有這樣下猛藥的?”

  沈元熙笑道:“就是下了猛藥才好呢,如今情形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後麵但凡有一點改變,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若不提梁相,隻以恩威誘之恐之,終是一盤散沙,稍有風吹草動,便會一塌糊塗。”

  蘇挽秋忍不住笑道:“你倒還挺能安慰自己的。罷了,如你所說,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去?左右還有二十多天時間,再慢慢收攏人心就是。我想,我們總不至於一個人也拉攏不到吧?你先前那番說辭,當真誠摯,隻要給他們十天半月時間思索回味,我堅信這裏麵還是有相當一部分明白人。”

  “沒錯,我也堅信。”沈元熙笑著點頭:“不愧是江樓月帶過的人,有情有義,也有腦子,我們便等等吧。”

  他說完站起身,牽著蘇挽秋的手走出去,一邊感歎道:“離京時梁相和我說過,江樓月不能複生,江南事便不能善了。關鍵時刻,要我殺人立威,可是你看看這幫人,我真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該拿哪一個立威?哪個我都不忍心。”

  蘇挽秋哈哈一笑:“你肯定不忍心了,都是你的同擔,不能認親就夠難受的,怎麽還能下殺手?”

  “同擔?”沈元熙疑惑:“認親又是什麽意思?我和他們並不沾親帶故吧?”

  “呃……”蘇挽秋咳了一聲:“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都是江月公子的擁躉嘛,這就叫同擔,同時喜歡崇拜一個人,願意為他擔承所有;至於認親,都是誌同道合的,知己有時可比親友還難得。”

  “原來如此。”沈元熙也忍不住笑:“偏你怪話多,別說,還真有些這個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