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吃人不吐骨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吃人不吐骨頭

  沒大事?我怎麽就這麽不信呢。

  蘇挽秋懷疑地看著蘇雲帆:“你確定打聽好了?沒有大事,就說明有小事了?說來聽聽。”

  “嗨!其實和之前我猜測的差不多,這原本是梅花村一個叫時華家的地,他今年入秋時候去河裏捉魚,不成想淹死了。他媳婦因為悲痛,生了場大病,如今還在床上躺著, 他還有一兒一女,眼看著這個家就沒了生計,所以族長就勸這時氏改嫁,誰知那時氏許是出身書香門第,非要為夫守節,要那座貞節牌坊。但你也看見了,再這樣下去, 他們娘兒幾個都活不下來,族長沒辦法, 就暫時指了族中一個男人先照看她家,等她好了,估計還是要改嫁的,畢竟人也強不過命。”

  “是這個理兒沒錯。”蘇義豐點點頭:“這種事常見的很,那時氏真是個沒算計的,她當自己是誰?哪個公候門第的小姐?還想貞節牌坊呢。”

  閆氏也點頭歎道:“女人啊,都是這樣,離了男人寸步難行,憑你是個什麽要強拔尖的,攤上這個命,哪裏由得你不低頭?”

  “誰說不是呢?她也是看不開,咱們鄉下人家,要那座牌坊有什麽用?又不是縣城裏那些富豪,一旦家裏出了個守節烈女,有座牌坊也是個光榮的事。”

  一家子議論紛紛, 但中心思想十分明確:這時氏是個可憐的,但這都是命運的錯, 鄉下地方, 這種處理再正常不過。

  蘇挽秋震驚地看著這些親人,她心裏很清楚,蘇家人或許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還不至於沒有人味兒。就連蘇義山,他賣過侄女兒打過媳婦,用現代標準來看,這是個禽獸不如的狗男人,但他也疼愛兒女,做事勤快,從戒賭後,說話行事還有幾分公正,偶爾還會勸誡一些狐朋狗友。

  家裏最不堪的一個男人都如此,更別提蘇明江蘇明亮蘇義水柳氏等人,說蘇家是個良善之家,並不為過。

  但就是這樣一家人,他們完全不覺著此事有什麽不對,哪怕這事的漏洞跟篩子也似,他們也隻覺著是時氏命運不濟, 封建社會對人思想的毒害和麻木,竟至於斯。

  “秋, 你怎麽了?”

  蘇雲帆第一個發現妹妹不對勁,隻見蘇挽秋深吸一口氣,淡淡問道:“所以,你們都覺著這事沒什麽不對,是麽?”

  “是啊。”蘇義山點頭,旋即想到什麽,立刻變色道:“三丫頭,你可別想著要強出頭,這和咱們家無關。”

  “但這婦人明顯不願意改嫁,而且二哥你先前可是和我說過,賣這地的是個閑漢,他們族長這明擺著是吃絕戶,你們……你們竟然覺著正常?”

  “那時氏還有一兒一女,不至於就被吃了絕戶,不過以後日子定要辛苦一些了。”

  蘇義豐難得有給侄女兒“上課”的機會,立刻抖擻精神,耐心道:“要都照你這麽說,天下這些宗族一個一個的都沒了。族中要壯大,丁口是必不能少的,這個做法對時氏確實有些不公,但是沒辦法。或許那閑漢配不上她,但對她同樣也是一個保護,不管如何,有了這閑漢,就有了頂門立戶的男人,她的一雙兒女就能平安長大,到那時,豈非苦盡甘來?”

  “她能不能熬到苦盡甘來都說不定。”

  蘇挽秋氣憤大叫。卻聽蘇明亮歎了口氣:“那也是她的命。三丫頭啊,爺爺知道你好打個不平,但這不是在咱們村,由著你橫行霸道。再者,那時家在梅花村也算個大族,你就算想打抱不平,也伸不進去手,別到最後引火燒身。”

  “就是就是。”蘇義豐點頭:“三丫頭,世間這樣事不知有多少,你管得過來嗎?再說這也不算什麽不平事,那時氏過些日子許就轉過彎來。你要管了,人家日後說不定還怨恨你。叫我說,咱們趕緊把這大豆收了,回去好好歇一歇,少管點閑事,過好自己日子是正經。”

  連蘇義水柳氏都點頭稱是。蘇挽秋和家人們一起下地,一邊收割一邊心裏茫然。她當然也不是什麽聖母,肯豁出一切普度眾生,但是……這樣一件吃絕戶的惡劣事實就在眼前,她就隻能見死不救麽?

  真的就沒有一點辦法嗎?隻能眼睜睜看著時氏和兩個孩子落入魔爪?今天閑漢可以把這十畝大豆賤賣,明天是不是就可以把一雙兒女給賤賣了?反正又不是他的骨肉。

  她就在理智和感情的天平兩端掙紮著,絞盡腦汁想著救時氏出火坑的辦法,如此渾渾噩噩的,連午飯也沒吃幾口。

  不知不覺間太陽便到了山根下,這十畝大豆總算收割完畢。蘇家人鬆了口氣,雇了兩輛牛車,將大豆垛得整整齊齊,往五豐村而來。

  經過梅花村時,不知受了多少村裏人的白眼,蘇挽秋坐在牛車後麵,耳朵裏隨風飄進幾句謾罵,都是“沒良心,這樣的大豆也買”“吃人不吐骨頭”之類的唾棄。

  宛如夜空中有閃電劃過,她腦子裏猛地靈光一閃:民心可用。這村裏人的態度,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十畝大豆到現在才找到買家,可見村人們也並不買時氏家族的賬,又或許是太過同情那時氏,但不管是什麽,都是利好條件。而且不但梅花村,很可能附近的村莊都知道這其中內情,最後這些大豆才會落到我們手裏。

  一念及此,不由立刻積極籌劃起來。然而想了半天,還是不行:村人們同情時氏也好,鄙視時氏宗族也罷,但他們隻會背後戳脊梁骨,你要叫他們真正出頭,根本沒人響應。畢竟這又不是什麽性命攸關的大事,不肯買下這昧良心賤賣的大豆,就是村民最大的善良。

  如此想了一夜,也沒想出解決之道,腦子裏紛紛擾擾,直到天快亮,才胡亂睡了一覺。等到起床時,已是日上三竿。

  蘇挽秋忙打了水梳洗,剛紮好馬尾,就見蘇挽夏進來,見她醒了,便笑道:“好家夥,睡到這個時候。沈少爺來了,這會兒就在上房呢,我早前要叫你,娘說你一夜沒睡,不許我叫,怎樣?這會兒可好了些?你啊,就是太愛操心。秋,聽姐一句勸,別再想了,你畢竟不是菩薩,不能普渡眾生。”

  蘇挽秋默默點頭,她知道二姐是好心。其實認真想想,蘇挽夏說得沒錯,她還沒有兼濟天下的能力,隻能獨善其身,做不到的事,多想也是折磨。

  這個認知不啻於在她心上又割了一刀,以至於聽說沈元熙來,想到萬國大會,都無法紓解心中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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