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高處不勝寒
  第一百章 高處不勝寒

  蘇挽秋如今想的是另一件事,聽著蘇挽春抱怨,便隨口應道:“錢是賺不完的,這幾個姐妹素日裏和你我交好,又不是白白給她們錢,不過是給指條道兒,算什麽呢?為人處世最重要的,就是多栽花少種刺,正所謂多條朋友多條路,少個冤家少堵牆。”

  “她們能給你什麽路?到時候不拖你後腿就不錯了。”

  蘇挽春冷笑,蘇挽秋知道她性情,也不多說。等到家裏人陸續回來,她方對蘇明亮道:“爺爺,明兒我要進城看看端午準備的貨物……“

  不等說完,就聽蘇明亮驚道:“又要進城?你才去幾天?上回沒說端午的事?”

  “上回忘了。”

  蘇挽秋麵不改色地撒謊:“還有,得去沈家和方家看看荷塘,估算一下情況,之後好帶著你們去挖塘泥,那是極好的肥料。大伯娘先前說想扯兩塊布料給大伯和大姐他們做身夏天衣裳,正好我帶著她一起。”

  話音剛落,就聽王氏搶著道:“我們家你三叔和四弟也合該做兩套夏衣,三丫頭你也帶著我去吧。”

  蘇挽秋看她一眼,淡淡笑道:“行啊。隻是有一條,這錢你們自己出,我可不會幫忙,我已經和鍾老板說了,端午節後再去買布料,多買些,給爺爺和六叔爺也做一身,節後買的多,價格就便宜……”

  不等說完,就聽王氏斷然道:“那好,我等著和三丫頭一起買,家裏現有的先湊合穿,也不差這幾天。”

  閆氏心中鬆了口氣,連忙道:“我不行,拚著貴點兒,我家也得買了,雲海雲陽上學,總得穿得體麵些,春兒前日宋媒婆提了戶人家,也該給她做身新衣裳。”

  蘇挽春紅著臉低下頭,一言不發轉身跑走,接著妯娌們也都去做飯,蘇挽秋聽蘇雲旭和她報告甜菜大豆的情況,等到屋裏隻剩下老哥倆,蘇明亮就皺眉道:“怎麽這家裏如今連點規矩都沒有了?從前做衣裳之類的事,不都是統一安排嗎?”

  蘇明江看他一眼,淡淡道:“叫他們各自挑選合意的,這才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有你衣服穿不就行了?難道咱們兩個大老爺們,倒要為這種事操心?到時公中定好給每家的錢數,剩下的,他們想要好的就自己添錢。”

  蘇明亮鬱悶道:“我就是覺著這樣不好,合著各家都有小金庫,誰還會顧著這一大家子?人心不就散了?”

  “咱們從前倒是各家都一窮二白,全都顧著一大家子,難道所有人就都齊心協力了?”

  蘇明江嗬嗬一笑:“私心乃是人之天性,給他們點各自發展的空間,倒能讓他們積極起來。都在一起吃大鍋飯,反正幹多幹少都沒差,那不是叫老實人吃虧嗎?我看這樣挺好,三哥你也別管太多。真正人心散得不成樣子,那不是還有你我嗎?”

  蘇明亮瞪他一眼:“你倒是心大,我就怕那時都成了氣候,誰還會聽我們兩個的話。”

  蘇明江一挑眉:“幾個小的我不敢說,三丫頭,雲陽,雲帆,雲旭,這幾個孩子都不差,尤其三丫頭,連我都欣賞她,將來若有機會,能一飛衝天也說不定。但是三哥,你那幾個兒子媳婦,我給你下保證,他們翻不了天,就算你轄製不住,我收拾他們也就動動指頭的事,真正等小輩們成氣候,估計你我也該蹬腿了,還管那麽多做什麽。”

  蘇明亮:……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兒啊……我的兒啊!”

  “好!殺了他們!殺了這些貪官!”

  菜市口的刑台上,隨著一聲令下,幾個劊子手手起刀落,幾顆人頭滾落在地,腔子裏噴出一股血柱,接著幾具無頭屍體便撲倒在台上。

  梁園作為監斬官,冷冷看著這一切,麵上沒有半點表情。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百姓們的叫好聲和死屍家人們的哭喊聲混成一片,在他腦子裏嗡嗡作響,隻讓他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大人,監斬職責已盡,您該向皇上複命了。”

  身旁官員輕聲提醒。梁園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目中又是一片清明。他輕聲道:“何老夫人年事已高,還要經曆喪子之痛,你派幾個人,好生護送她回去吧。”

  “是。”身旁官員答應一聲,招手叫來幾個隨從,低聲吩咐幾句,隨從們便散入人群。

  車轎儀仗隊已經準備好,梁園卻擺擺手,對身旁官員道:“左右這裏離皇宮不遠,我想自己走一走,你們先回去吧。”

  “大人不可,先前您去大興縣,幾個狗官就組了個刺殺局,害您險些喪命。他們如今雖然伏法,可焉知那些家下人等沒有恨您入骨……”

  梁園一瞪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梁園大好頭顱在此,誰有本事誰就拿去。不須廢話,你們都回去,讓阿昌陪著我就行了。”

  阿昌是跟隨他多年的忠仆,手底也有兩下子,然而這些官員哪裏能放心,到底又安排了幾個護衛遠遠跟著,這才憂心忡忡的和儀仗一起離開。

  偌大京城,每一條街道梁園都無比熟悉,從他還是一個翰林學子的時候起,便往來奔波於各處。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最初同行的人漸漸離去,卻又被更多的後來人填補,他的身邊,從未有一刻斷了這熙熙攘攘的熱鬧。可每每走在這些街道上,他仍會覺著孤獨,天長日久,這種孤獨似乎已經刻進他的骨子裏,叫他寢食難安。

  許是走得累了,看見前邊一個小店的屋簷下有條長凳,梁園便走過去,絲毫不顧自己身為內閣首輔的威嚴,身上穿的是蟒袍玉帶,一屁股坐在長凳上。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眼望著高天流雲,喃喃自語:“阿樓,你可看見了?我又殺了幾個大貪官。當日還未禁海時,他們便上躥下跳,說什麽不禁海便是與民爭利,便是禍國殃民,到頭來,最禍國殃民的就是他們。”

  說到這裏,不禁輕聲歎了口氣:“你不知道為揪出這幾個家夥,我費了多少勁。前些天做個局,誘使他們刺殺我,結果我差點兒就真死了,我那會兒想著,死了也不錯,就能見你了,後來又一想,不行,答應你的事我還沒做到……”

  聲音漸漸低沉下來:“我答應過你,禁海自我始,亦必自我終,做不到這一點,九泉之下……我無顏見你。隻是……唉!太難了,哪怕你能在身邊幫我一把,我也不至於這麽難……”

  興昌默默聽他低語,回想起許多年前,兩個少年人相交莫逆意氣風發的模樣,心中也是悵然,忽聽身畔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您……您是梁……梁閣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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