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第43節

  煉器師一怔。

  芃芃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是上次遇見的那個淮夷家的大小姐對不對?哼,師姐我跟你說,她完蛋了,隻有話本中的反派才會幹這種事,她今日封殺我們,來日我們定會迎頭趕上,讓她跪下來哭著求我們!”

  姬殊:“……你睡一覺吧,夢裏什麽都有。”

  現實中哪裏有什麽壞人必遭天誅的定律?

  更何況這也不算壞人,淮夷宛是淮夷家族的大小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自家的產業,不高興就是可以不賣給他們,沒有道理可講。

  與柏真道別之後,姬殊便準備拉著芃芃離開黑市。

  “道友請留步——”

  身後的煉器師忽然叫住了姬殊。

  姬殊停下腳步,側頭淡淡問:“還有何事?”

  芃芃不經世事或許看不出來,但姬殊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此人幾斤幾兩。

  煉器師最講究底蘊,不是世家傳承就是宗門傳承,所以有千年傳承的淮夷家是煉器界大佬,隻有五百年曆史的煉器宗門便要稍遜一籌。

  這種在黑市叫賣的散修,基本上無一例外,都是學藝不精,招搖撞騙之輩。

  方才他與芃芃搭話,姬殊裝作沒看到,是懶得旁生枝節,若是要再糾纏,那就不怪他動手了。

  “道友無需如臨大敵,我隻是聽到你與師妹的對話,想要毛遂自薦,在下正好是一名中級煉器師,若貴宗願意收留,我可為貴宗鍛造法器。”

  兜帽煉器師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手中是一枚繪有白雲疊翠家紋的玉佩。

  “差點忘了自報家門,我叫燕馳,本名淮夷馳,正是你們方才所說那個淮夷家的煉器師。”

  回九重山月宗的路上,盡管燕馳很想裝傻,但來自宿懷玉的殺意實在過於明顯,令他無法忽視。

  燕馳:“芃芃小師妹,能不能同你那位漂亮師兄商量一下,不要再用那種要吃人的眼神看著我了,我隻是一個金丹一重境的柔弱煉器師,他這麽看著我我也是會害怕的。”

  芃芃神色凜然:“你不許調戲我的師兄老婆。”

  燕馳:“?師兄老婆是個什麽東西?而且我沒有調戲他,我要調戲也是調戲你師姐好吧。”

  “師姐更不行,師姐是我的大老婆。”

  燕馳:???

  貴宗真亂。

  月無咎他們此行回宗門之所以願意帶上燕馳,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的姓氏。

  據他自己所說,他因為犯了家規才被逐出了淮夷家,沒有名氣的煉器師離開家族便是死路一條,賣不出正經法器,他隻能靠招搖撞騙謀生。

  但身為中級煉器師,鍛造法器、修整法器這些事還是不在話下,所以月無咎思慮之下便準備暫時將此人帶回宗門,若事態真的嚴重,也可以讓他暫時頂上。

  帶著芃芃禦劍飛行的宿懷玉冷冷移開視線,語調森然道:

  “芃芃,你心性單純,不知這世間男子居心叵測,無妨,若有人敢騙你,師兄幫你廢了他。”

  燕馳:“……你對你的師妹好像有很大的誤解。”

  會說出“撈完這筆就跑路”“賺了錢你二我八”這種話的人,怎麽看都和心性單純扯不上關係吧?

  “不,師兄,他沒有騙我。”芃芃目光堅定道,“這個法器真的是個獨一無二的寶貝!”

  曾見識過芃芃七彩琉璃空間玉佩的月無咎與姬殊不想說話。

  就連燕馳也笑道:

  “築基期及以上修為,便可入定在識海中修煉招式,根本用不著這樣的法器,至於你方才所說的那個計劃,雖然聽上去可行,不過第一個環節便不成立——使用此法器需要將神識置於其中,若非卻邪山莊那樣煉器世家作擔保,就算你白送法器,尋常人也不會輕易冒險的。”

  芃芃確實沒想到這個問題,一時間有些卡殼。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來:

  “沒關係,法器可以改進,經過改進之後,這個法器必將驚豔全修真界,到時候一器難求,區區淮夷家,還不得跪在我九重山月宗門外求我們賜號?”

  燕馳覺得自己就算一粒花生米不吃地喝一缸子酒,都不敢做這種白日夢。

  燕馳:“她這種症狀是今天才有的,還是一直都有?”

  姬殊:“……你管呢?”

  不過聽她這麽暢想一下還是很美滋滋的,燕馳笑了笑沒說話。

  回到宗門後,月無咎很快便從棠芳掌門那裏了解了狀況。

  此事說嚴重也嚴重,畢竟對任何一個修士來說,卻邪山莊的高階法器不僅造型華麗,還功能強大,用料考究,堪稱法器界高端定製奢侈品。

  但說不嚴重也不嚴重,因為高階法器要配高階修士,九重山月宗勉強算得上高階修士的弟子,除了姬殊和宿懷玉,剩下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需要法器的時候找個二道販子花點錢就行了,完全不費事。

  ——所以淮夷家這波封殺屬實是有些殺雞焉用牛刀了。

  對於九重山月宗來說,你讓附近仙坊的吃喝玩樂場所封殺他們,殺傷力都來得更大。

  “……不過這樣的話,我們宗門修法器就不太方便了,明日讓人試試那個燕馳手藝如何,若是還行就留下來吧。”

  月無咎一錘定音,基本上就準備讓這件事到此為止。

  “不行。”芃芃拍桌而起,把打瞌睡的其他三人驚了一驚,“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月無咎眼睫半垂,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染上幾分困倦:

  “芃芃,新屋子修好了,你不去看看你的房間嗎?天色已晚,早點睡吧。”

  芃芃環顧四周,看著眼前幾個大人昏昏欲睡的模樣,痛心疾首。

  “師尊,你這個年紀,你這個階段,你睡得著覺?我反正睡不著!人要是沒有骨氣,和鹹魚有什麽區別?”

  月無咎看著眼前熱血沸騰的小姑娘,隻是打了個哈欠,平靜回答: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當鹹魚也是需要覺悟的,反而是骨氣這種東西,有時候還不如咽進肚子裏的飯來得實在。”

  芃芃生氣,芃芃不服,芃芃表示反抗。

  芃芃被師兄師姐們強行塞進了被窩。

  第二天一早,客房裏的燕馳是被一道無法忽視的視線盯醒的。

  “……芃芃小師妹,你這是在幹什麽?”

  跪坐在燕馳枕頭邊上的小姑娘眼睛瞪得像銅鈴,麵色凝重地盯著他道:

  “道友,為了我們的二八計劃,該起床了。”

  燕馳看了眼外麵還沒亮的天:“……”

  我隻是來打工的,不是來當狗的。

  “師妹……不好意思啊,我突然覺得我的頭有點疼……”

  芃芃盯了他一會兒,開口道:

  “那我給你唱首歌吧,唱完你就不痛了。”

  燕馳受寵若驚:“這麽客氣?芃芃師妹你還挺貼心的……”

  “——你是懶惰蟲你是懶惰蟲你的一身都是痛~”

  “……”

  “——又是眼睛痛又是肚子痛你的一身都是痛~”

  “……”

  “還痛嗎道友?”

  “……不、不痛了。”

  燕馳活了快一百歲,隻見過做大人的敦促小孩子努力修煉早日進步,還是頭一次見這麽大的小孩子勤勤懇懇努力上進,還要狠狠譴責不爭氣大人的。

  被譴責的大人睡到了午後才悠悠轉醒。

  這也不能怪月無咎懶惰,實在是昨日在黑市演武場連續與十名修士車輪戰,戰得他這把疏於鍛煉的老骨頭到處都疼,難免多睡了一會兒。

  說起來,自從多了芃芃這麽一個徒弟之後,他好像就再也沒有睡過這麽長時間的覺了。

  這才對嘛。

  睡到下午才起,這才是九重山月宗的美好傳統!

  他當年來這個宗門圖的是什麽?圖的不就是個工作穩定福利不錯,下午上班天黑收工,吃飽喝足之後還能溜達著去推兩把牌九消遣嗎!

  拳打四聖腳踢九宗那是小孩子才會有的目標,對於成熟的大人來說,這種毫無負擔的鹹魚日子分明才是成年人的夢想!

  神清氣爽的月無咎迎著下午的日落,心情愉悅地走出了平邪峰,然後——

  然後一副地獄繪景就在他眼前展開了。

  日落山峰上,一排排整齊劃一的修士正在結界中入定打坐。

  到了飯點,時不時有人掏出辟穀丹服下,無一人像往日那般去食舍搶飯。

  這場麵或許在別的宗門很常見,但在九重山月宗,是會被月無咎懷疑他們宗門的弟子被人集體奪舍的程度。

  怎麽回事?

  他那麽大一個鹹魚宗門呢?

  “月……仙尊……”

  月無咎定睛一看,才發現在那群入定打坐的修士旁邊,還有一個在地上尖叫扭曲陰暗挪動的身影。

  “別過來……這邊……是地獄啊……”

  昨天在黑市見到時還長得人模人樣的青年,此刻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仿佛妖怪吸幹精氣似的,仔細觀察的話,還會發現他頭頂的發縫都清晰了幾分。

  月無咎飛身前往不遠處的浮島,蹲下問:

  “發生什麽事了?”

  燕馳神情恍惚,哆哆嗦嗦指著打坐弟子那邊的方向。

  “我覺得我那個法器,搞不好是什麽不祥之物,每一個進了法器的修士好像都心性大變,月仙尊,您趕快去救人吧!”

  月無咎聞言心中一沉。

  難不成是這個煉器師學藝不精,造出了一個劣質法器,導致修士們進入法器之後神識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