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第17節

  “好幾日未見月仙尊光臨,聽聞月仙尊此次去平川城的升仙大會帶了兩名弟子回來,昨日我們還說你是不是收了徒弟,日後都沒時間來光顧了呢。”

  “兩碼事。”月無咎眉眼淡然,在一眾粗獷賭客中顯得極其格格不入,“入我門下,便需自立自強,我豈能時時刻刻守著他們?”

  月無咎的師尊自小便是這樣放養他們的。

  扔幾本心法劍譜,自學十日,抽半日查驗糾正,再放置數十日,學會了就又換別的教,學不會稍加指點一番再自己悟,如此反複,幾個弟子便自然而然就成了當世英豪。

  月無咎有樣學樣,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但很顯然,他的新徒弟並沒有當年的他那麽省事——

  “月仙尊救命啊!”

  傳音玉簡一聯通,就聽對麵師兄的聲音在牌樓炸開。

  “小師妹搶了昆侖墟二長老親傳弟子的靈妖!還把人家揍了!您再不來我怕昆侖墟就要和我們九重山月宗結下死仇,我們宗門就要完蛋了啊!!”

  月無咎:……我隻是想推個牌九而已,為何宗門就要完蛋了呢?

  對麵的芃芃聽了也滿臉震撼,不明白自己隻是擼了一隻送上門的大貓貓,他們九重山月宗為什麽就陷入了如此危機。

  師兄切斷傳訊玉簡,嘿嘿一笑:

  “不這麽說,以月仙尊那樣嫌麻煩的性子,肯定會讓我們自己解決。”

  雖然這確實不是什麽大事,但眼看對麵那個挨了自家靈妖一頓胖揍的倒黴蛋都拿出傳訊玉簡搖人了,他們這邊也得要叫個大人來鎮場子才行。

  昆侖墟二長老水鏡和月無咎幾乎是同時抵達。

  雙方家長到齊,兩邊的熊孩子開始爭先恐後告狀。

  祝獻飛:“是他們先動手的!師尊你看我的臉!”

  樂瑤:“呸!你那臉是你自己的靈妖揍的,管我們屁事!”

  祝獻飛:“還不是你們使了下作邪術迷惑了我家阿雪,否則它怎會不聽我的話!”

  我方師兄:“什麽你家阿雪,誰搶到就是誰的,現在這靈妖已經是我家師妹的了!”

  祝獻飛:“你、你們——師尊嗚哇啊啊啊……”

  我方師姐:“哭什麽哭!賣慘誰不會?來芃芃師妹!你也來給他梨花帶雨的哭一個!”

  水鏡道人與月無咎同時露出了痛苦麵具。

  小孩子吵架,真煩啊。

  最後兩位仙尊尋了一家茶樓落座,分別問過自家弟子後,終於弄清了事情經過。

  兩人內心都是一樣的無語凝噎。

  這都什麽屁大點事,也值得鬧出這麽大動靜?

  水鏡道人率先開口:

  “胡鬧!竟為了一件衣服讓那麽多人看了笑話,不管誰先拿到的,你身為昆侖墟弟子就不能讓一讓嗎?心眼竟比針尖還小,昆侖墟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方才還張揚跋扈的祝獻飛此刻如啞巴般不敢吱聲。

  月無咎默默飲茶,沒有吭聲。

  水鏡道人教訓完祝獻飛後,又讓祝獻飛的那位師妹將那件衣服拿過來。

  “雙兒莫要覺得委屈,待出了這茶樓,為師再帶你買一件新的,身為昆侖墟弟子要虛懷若穀,切不可學你師兄這般睚眥必究,顯得格局小了。”

  雙兒恭敬答:“徒兒不委屈,徒兒明白。”

  水鏡道人滿意頷首,將那件引起爭端的裙子放在芃芃麵前。

  “這件衣服就當做是給你的賠禮,小道友覺得如何?”

  芃芃瞧了瞧那條裙子,又指著水鏡道人問月無咎:

  “師尊,這個老爺爺是不是耳朵不好用啊。”

  月無咎差點被茶水嗆到。

  祝獻飛頓時拍案而起:“你這臭丫頭怎麽同我師尊說話的……”

  一旁雪豹的喉間發出警告般的聲響。

  祝獻飛頓時露出了一腔深情被辜負的心碎表情。

  “這件衣服原本就是我師姐他們先搶到,店裏老板可以作證啊。”

  芃芃理直氣壯道:

  “既然是我們搶到的,本就該是我們的,怎麽能拿我們的東西給我們當賠禮呢?”

  水鏡道人神色未凝,眉目間原本的淺笑斂了起來。

  芃芃卻還看不懂臉色地繼續說:

  “不過衣服也可以給您,畢竟那個哥哥說了,誰搶到就是誰的,你們錢多,我們搶不過你們——所以,按照這個道理,你們要給我的不是衣服,而是那隻雪豹。”

  一說雪豹,水鏡道人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月仙尊,您這位小徒弟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麽東西都敢張口要啊。”

  靈妖何其稀罕?

  今日這小姑娘若是開口要幾百靈石作為賠償,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可馴化一隻靈妖所廢的時間、精力難以估量,她怎敢憑幾句戲言就來討要靈妖?

  這話說得秋秋很不愛聽,它挺胸抬頭,用翅膀尖指著水鏡道人:

  “什麽張口要,這天下靈妖本就無主,你們才是綁架……”

  後半截話未說完,就被水鏡道人釋出的一絲靈壓鎮住了。

  渡劫期一重境。

  其威懾意味不言而喻。

  弱小無助的秋秋瞬間撲騰著鑽進芃芃的頭發裏,不敢吱聲。

  “水鏡道人,慎之。”

  月無咎放下了茶盞。

  水鏡道人醞釀出一個和善笑容:

  “今日之事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一點爭執,阿獻已自食苦果,我會帶回去嚴加管教,至於這衣服,自然歸你的徒弟,阿雪,我自然也要領走,此事到此為止,絕不會上升到宗門恩怨的地步,月仙尊以為如何?”

  芃芃抱緊懷中瑟瑟發抖的秋秋,忿忿不平地等著月無咎狠狠教訓對方一頓。

  樂瑤三人也齊齊看向月無咎,但眼中神色更為複雜。

  窗外風吹花落,一片桃花落在月無咎麵前的茶盞中,泛起一層波瀾。

  半響。

  他啟唇:

  “那就,到此為止。”

  一行人回到九重山月宗時,姬殊明顯察覺到了氣氛不太對。

  問過樂瑤,才知事情經過。

  姬殊蹙眉:

  “此事論理,靈妖的確應該歸芃芃,但……有些事確實也沒辦法論理,師尊如此處置,也有他的道理。”

  樂瑤也歎了口氣:

  “誰說不是呢,我雖然也覺得氣悶,可人家畢竟是昆侖墟的二長老,昆侖墟勢大,我們宗門還與昆侖墟隔得不遠,平日衣食住行皆有往來,要是結了仇,給我們使絆子不就完蛋了?”

  說到這裏,樂瑤的腦海中浮現出他們臨走時的情境。

  不肯離開的雪豹被縛仙繩捆著拖走,發出低聲嗚咽,小姑娘默默無言地望著前方,很懂事地沒有做讓他們為難的事情,隻背過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看得人心頭泛酸。

  “道理大家都知道,但是吧……但是吧……”

  樂瑤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氣得跺腳大喊:

  “好氣好氣好氣煩死了煩死了我要去揮劍一千次消消氣!”

  送走樂瑤之後,姬殊看向從回來之後就一直躺在廊下吹風的小姑娘。

  他走近,剛想著是不是該說些什麽,就見芃芃忽然直挺挺坐了起來,滿臉肅然對他道:

  “師姐!我來幫你種地吧!”

  姬殊:?

  “你不是說要幫我煉丹,治好我的那個什麽天虛之體嗎?事不宜遲,我來幫你!”

  姬殊怔怔地看著撒腿跑去拿鋤頭的小姑娘。

  她臉上已不見絲毫陰霾,小小的個子還沒有鋤頭高,卻齜牙咧嘴地試圖扛起鋤頭,一步一步往前挪。

  “你……可是還在生氣?”姬殊頓了頓,“你年紀小,有些事還不明白,師尊他沒有幫你出氣,有他的苦衷……”

  “我是在生氣,但我氣的不是師尊啊。”

  芃芃捏緊拳頭,痛定思痛道:

  “我是在氣我自己!”

  在她身後,棠芳掌門和月無咎停下了腳步。

  “是我還不夠強,所以我打不過那個哥哥,也打不過他師尊,還讓他們搶走了阿雪,以後等我變得夠強,我一定會找回場子!”

  這樣的話,芃芃平日也經常掛在嘴邊。

  但這一次她說完,卻流露出了一絲與往常不同的不安。

  “……師姐,隻要我變得很強很強,應該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被人欺負,也不會給大家添麻煩了吧?”

  蹲在芃芃肩上的秋秋聽她聲音有些不對勁,歪頭看了一眼。

  小姑娘的眼圈有點紅紅的,泛著點水光,但並沒有軟弱地哭出來,隻是吸了吸鼻子。

  “我,長大以後,會變厲害的吧?”

  芃芃第一次對這件事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