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第46節

  蕭珞珩兩次來明珠湖,兩次遭雨。

  雨後明珠湖,景色清新如畫,站在湖堤上,鬱結於胸的愁思漸漸散盡,取而代之的是滿眼宜人春色。

  “子恒,你做事一向幹脆利落,何故吞吞吐吐有話不說?”

  蕭珞珩把目光移向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對方一身黑衣,身材高大,容顏清俊,眼眸清澈,既有江南才子的淡雅又有北方男兒的豪放。

  蘇子恒收回遠眺目光,偏頭看向好友,歎道:“不怕世子笑話,表妹與夫家和離,再過幾日便回鄉探親。”

  蕭珞珩不問具體緣由,隻道:“子恒,令表妹既然與其夫家和離,你該替她高興才對。”

  蘇子恒失笑,“子恒確實替表妹高興,齊大非偶,但她得了老太君的青睞,老太君偏收她為義女,無端躍了一個輩分。”

  蕭珞珩覺得這事莫名有些耳熟,然而轉念一想,蘇家在青州,他表妹應該不是京裏那位太子妃。

  “此乃好事,有長輩替你表妹撐腰,她往後二嫁,便不用看她前婆母臉色。”

  蘇子恒心裏苦笑,那丫頭婆母早就去世了。

  “讓世子見笑了。”

  “無須客氣,你我多年好友。”

  倆人隨後又聊了聊各自近日狀況,直到一炷香後才各自散開。蕭珞珩還有事要去慶州,蘇子恒今日公休,稍後便徑直返回崇州城。

  距離此地五十公裏外的官道上,蕭詢三人被一群商隊逼停。

  光天化日下,一群其貌不揚的匪徒公然橫行在官道上,攔截過往行商,簡直欺人太甚。

  李衛悄然護在二人馬前,隨時伺機而動。

  商隊打頭駕車的車夫倒是個見過世麵的人,他厲聲叱喝,“此乃崇州錢莊萬夫人座駕,爾等宵小速速離開,倘若不聽勸阻,別怪我等出手懲治。”

  “呸!”匪徒為首之人嘲諷一笑,坐在馬背上雙手叉腰,“管你們是什麽夫人!識相點把金銀細軟交出來,否則,刀劍無眼!”

  江晨曦被聒噪的叫嚷聲吵醒,她掀開眼罩細看,這群人身著五花八門短打,看似是一群不相幹的混混,細細打量下,明顯是有備而來。

  刀劍無眼,心提到了嗓子口,她瑟縮在蕭詢懷裏,壓低嗓音道:“大人,我們怎麽辦?”

  蕭詢冷笑,眸光直視那群匪徒,猶如在看死人。

  崇州碼頭在北城門外,過崇州南門穿越至北城門是最快速的選擇,否則還得翻山越嶺。

  他和李衛還能繼續撐下去,但江晨曦撐不住,她不能再受顛簸,隻怪他,算來算去,漏算她因落水從而月事不準一事。

  蕭詢擁緊江晨曦,眸光暗沉,“別怕,待會兒抱緊我,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怕。”

  江晨曦心弦繃緊,此次出行讓她見識到蕭詢不為人所知的身手,可即便他武功再高,帶著她這個累贅,恐怕……

  商隊車夫再一次高聲叱喝,“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爾等還能在崇州門口明搶不成?不怕官老爺派兵捉了你們!”

  匪徒們哈哈大笑,“官老爺?啊呸!官老爺自顧不暇,哪有空搭理你們!”

  “我勸你們識相點,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乖乖束手就擒,否則別怪我等擄走你們一眾女眷——”

  商隊一行人約莫十二三人,一輛錢莊萬夫人乘坐的馬車,三輛輜重,能打的護衛加上車夫隻有八名。

  攔路悍匪卻有數十人至多。

  未免生亂,李衛示意蕭詢先帶著江晨曦躲到一旁,他見機行事,若商隊低擋不住,他便加入幫忙。

  江晨曦與李衛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抬頭看向蕭詢,男人脊背挺直,眸光堅毅,絲毫不見緊張,相反,還頗為氣定神閑,仿佛麵對叫囂的不是十惡不赦的匪徒。

  蕭詢察覺到懷裏人的窺視,他垂眸,見她一雙美眸含有擔憂,俏臉凝重,生怕他出事的模樣。

  他心中歡喜,總算沒把她養成小白眼狼,當即朝她一笑,低頭親了一下她的唇。

  “無妨,我不會讓曦兒有事,更不會讓那些人有機會傷你一根毫毛。”

  唇瓣微涼,他篤定的話與睥睨眼神令她心下大定。

  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她為蕭詢心動了一絲絲。

  迄今為止,義無反顧護著她的人屈指可數,不說江平與蘭英等忠仆,她大哥、外祖父與幾位表哥,眼下再加上他。

  蕭詢解開繩結,把江晨曦攏到自己的鬥篷裏,隨後打馬繞過商隊,徑直行至最前方,與一眾匪徒對峙。

  “誰是領頭當家?我有一筆買賣要談。”

  匪徒們被這突然冒出來的黑袍男子嚇了一跳,適才壓根沒注意到這號人物,光盯著商隊了。

  匪徒領頭人剃著光頭,他驅馬靠近,上下打量蕭詢,“什麽買賣?還能比這商隊攜帶的東西值錢?”

  蕭詢從容一笑,“崇州萬家錢莊隻在當地頗負盛名,商隊攜帶的輜重加上錢莊萬夫人的身價,至多不下紋銀萬兩,他們有護衛,你們強行打劫,不會全身而退,肯定要折損一半人。”

  “到手的輜重費心帶回去,再借機到崇州城或者其他州城變現,一來一去耗費功夫不說,還擔驚受怕。”

  “若僥幸逃脫官服的追拿,期間再打點一番,最終分到你們每人手裏的銀子不足五十兩,區區五十兩夠你們逛幾回窯子?能養得起幾個花娘?”

  “各位不如幹脆棄暗投明跟著在下,本人姓蕭,單名一個景字,家在京城,有萬畝良田,正缺家丁護衛,隻要各位盡心盡力,每月月銀五兩,過節有賞賜,年終還有紅利。”

  眾人被黑袍男子不按套路出牌整懵了。

  臥槽,這人不怕死!竟敢慫恿他們放棄當悍匪跟隨他辦事!

  一時,他們麵露猶疑,麵麵相覷,拿捏不住到底要不要聽信他的話。

  眾人眼睛不瞎,此人穿戴與談吐皆不俗,光是敢當麵與他們較量的勇氣便令人敬佩。

  萬一這人說的皆是真的呢?

  眾人陷入糾結。

  躲在鬥篷裏的江晨曦一動也不敢動,心跳聲劇烈,努力憋著不出聲,盡量不給蕭詢添亂。

  蕭詢的處理方式也令她吃驚,他葫蘆裏裝的什麽酒,她也不清楚,不過她沒來由地相信蕭詢會處理好突如其來的意外。

  跟隨在蕭詢身後的李衛默默抽了抽嘴角,匪徒手裏的砍刀不長眼睛,萬一曦和公主出了點事,李衛估摸他這輩子的護衛生涯就此完結。

  為首匪徒躊躇片刻,忽然猛地揮起手中大刀,顯然故意試探蕭詢是否有勇有謀。

  蕭詢眼神微變,右手迅捷拔起身後背著的劍,劍光閃耀,劍招犀利,劍身爭鳴,轉瞬間便撬走匪徒手中的大刀,動作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匪徒嚇得連連後退,才將將避開蕭詢的劍招。

  其餘匪徒大氣不敢喘,再也不敢小覷蕭詢,他們今日出門沒看黃曆,遇到一個硬茬子。

  蕭詢橫眉怒視一眾匪徒,“蕭某誠心聘請各位綠林豪傑,若是各位不識相,可別怪蕭某拿各位的血喂手中的劍。”

  有人打馬向前,有人猶豫不決,還有人在觀望。

  說時遲那時快,身後篤篤篤的馬蹄聲傳來,不等眾人回頭,已有人發出渾厚的叱喝聲。

  “誰人在此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城門外挑釁本地律法,爾等當崇州衙門大牢是擺設不成?!”

  江晨曦脊背一僵,心神一顫,雙手不由自主發抖,說話之人不是旁人,竟是她二表哥蘇子恒!

  糟糕,她忘了二表哥去歲考上武舉,調任崇州兵馬督監!

  蕭詢當即察覺到懷裏的異樣,問她,“怎麽了?”

  江晨曦抱緊蕭詢,嘀咕道:“來人是我外祖家二表哥蘇子恒!千萬別讓他認出我!”

  蕭詢眸光一亮,竟是江晨曦的二表哥,倒是巧了。

  緊接著又聽那人高聲訓斥,“崇州兵馬督監蘇子恒在此,我看誰敢胡來?!”

  匪徒們見狀,紛紛頓作鳥獸散。

  倒黴透頂!這鬼地方也能遇到兵馬督監!那可是地方軍隊專門負責督捕盜賊等事務的兵馬頭子!

  蘇子恒趕至近前,並未派人去追,他今日出城帶來的手下不多,且緝捕盜匪不是一日能搞定的事,得需從長計議。

  蕭詢不動聲色打量對方,來人器宇軒昂,眼神清明,一身正氣,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地方上能有此人保家衛國,也算是地方百姓之福。

  躲在馬車裏的崇州錢莊萬夫人當即掀起車簾,下馬躬身道謝,“民婦謝蘇大人出手相助,如若不是蘇大人,恐怕難逃一劫。”

  蘇子恒眸光一頓,這才注意到馬車上的人竟是錢莊東家夫人,“萬夫人客氣,此乃蘇某職責所在,無需言謝。”

  蘇子恒與萬夫人客套完,便催促他們商隊快點進城。

  萬夫人等人也怕再生事端,即刻重新整車,向崇州城門出發。

  蘇子恒視線越過商隊,重新落到蕭詢與李衛身上。

  他不著痕跡打量二人,這倆人氣質斐然,通身上下有些怪異,不似尋常人。

  短打裝扮的灰袍一看便是貼身侍衛,再觀黑衣男子,他的鬥篷過於寬大,好似懷裏還坐著一個人。

  腰間被江晨曦掐了掐,蕭詢忍著貓撓癢,抬手致謝,“多謝督監大人及時趕到,否則在下與護衛免不了與這幫人一戰。”

  李衛適時拿出路引。

  蘇子恒接過仔細看了看,把路引還回去,又忍不住掃向蕭詢懷裏的人,“這位貴客,懷裏可是有人——”

  江晨曦緊張得心怦怦直跳,若是被二哥認出來,她跳進運河也洗不清。

  蕭詢莞爾,掀開鬥篷一角,露出女子衣裙,“抱歉,一路從安州騎馬行來,內子受不了顛簸,身子不適,在下著急進城去替她尋藥。”

  “見悍匪攔路,這才發揮三寸不爛之舌忽悠他們,幸好督監大人及時趕到,免去一場苦戰。”

  蘇子恒確定對方的身份的確是女子後,便頷首,“天色不早,諸位快些進城。”

  蕭詢朝他再次致謝,便催馬領著李衛先行一步。

  蘇子恒等人殿後。

  一炷香後,蕭詢三人順利進了崇州城門。

  蕭詢先派李衛去北城外的碼頭走一圈,若商船趕到,他再帶著江晨曦趕過去。

  他先打馬就近找了一家藥鋪。

  蕭詢抱江晨曦下馬,落地那一瞬,江晨曦腿軟,蕭詢眼疾手快抱住她,不讓她摔倒在地。

  “抱歉,此次是我疏忽了。”

  江晨曦怨氣早已消失無蹤,“大人別再道歉了,快些帶我看郎中。”

  醫館小廝眼尖,殷勤地出來迎客,牽馬至後院喂水。

  蕭詢攙扶江晨曦踏入醫館,找到一名坐診的老郎中,對方替江晨曦號脈,很快下了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