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美人陷阱
  夜已深, 整座皇城都籠罩在一片墨藍的帷幕下,琉璃瓦也失了色澤,枝頭的積雪反而瑩亮, 影影綽綽反射著月光, 仿佛老天爺吹了口氣,將天上的星辰都抖向了人間。

  禦書房內, 衛長庚正在批閱奏章。

  餘光瞥見南窗底下的一對大阿福娃娃,正是之前夜市上, 小姑娘給他套圈套中的。

  他原是將它們放在幹清宮, 自的床榻邊, 這樣每日睜開眼睛,都能第一時間看到它們, 再想到她。可是成婚以後,他天天都宿在坤寧宮,反而沒怎麽回過幹清宮,那對娃娃也積了灰。他索性就把它們帶出來,擺在禦書房。

  一排排聖賢書籍、百官奏疏混入這麽個東西,雖說有些格格不入, 但也不失為一種調和。

  就像他每日都要尋她調和一樣。

  衛長庚嘴角的笑意不禁氤氳到眼角眉梢。

  可最近幾日, 小姑娘也不知是怎麽了,人總是懶洋洋的,做什麽事都提不起精神, 歇得也比從前早。有時自己回去得也沒那麽晚,可她卻是早早上床安置。嚴重的時候, 她這頭還邊看書邊跟他說著話, 他話也才答到一半, 她便已經昏睡過去, 手裏的書落地上了也不知道。

  他擔心得不行,又怕隻是虛驚一場,反惹得她跟著自己一塊心驚膽戰,便私底下喊了太醫過來,以請平安脈為由,悄悄給她診一診。

  奈何還是診不出個所以然來,無論誰過來,都說皇後娘娘身體康健,並無異樣。

  衛長庚也沒法兒,以為是年節那段時間事情太多,把她給累著了。他便讓人開了些補血益氣的方子,混在每日的飯食中,慢慢給她食補回來。

  也不知今日,她可有好好吃飯?

  越想,衛長庚越靜不下來。奏疏上的字,他每一個都認識,可連在一起讀了好幾遍,愣是讀不明白。他索性也就不強求了,喊了一聲“劉善”,便離開禦書房,擺架往坤寧宮方向去。

  果然如他所料,坤寧宮已經歇了燈火,除卻幾個守夜的宮人和內侍之外,到處都靜悄悄的。

  不想打擾她休息,衛長庚揚手打斷了劉善預備通報的聲音,提前下輿,自己輕手輕腳走進去。

  可等真正進了坤寧宮,他卻發現,寢殿裏的燈還亮著。

  不僅亮著,門還略略敞著一道縫。

  夜風輕輕一吹,單薄的門扉便“吱呀”寬擺,燭光旖旖泄出,宛如美人曼妙的柔荑,正勾著指尖輕邀,每一次撩動都帶起一段暗香,正是她最喜歡的鵝梨帳中香。

  衛長庚眉峰幾不可見地一提。

  正月裏頭事情繁多,雖是年節,本該好好休息,可大大小小的宮宴祭祀還是讓他們忙得腳不沾地,都沒什麽閑暇獨處,更別說好好溫存了。

  細算起來,他該素了有一個多月吧?

  頭先有事情要忙的時候,衛長庚還不覺得如何,現在閑下來再想,也的確是有些燥熱難紓……

  被冬夜寒風浸潤了一路的胸膛,不知不覺灼起星星之火,當下他也不再猶豫,推門進去。

  殿內燈火昏昧,原本卷在柱上的鮫紗,也鬆放下來,隨著夜風曼妙起舞。

  一抹窈窕倩影就盈盈立於燈火當中。

  芙蓉如麵柳如眉,額心還點了花鈿。一雙杏眼含春帶露,在燈下盈盈抬起,眼尾宛如蝴蝶展翅一半,挑起銀紅的眼線,美豔精致,勾魂攝魄。

  身上雖穿了寢衣,卻隻有薄薄的兩層紗,什麽也遮不住。

  燭光勾勒她的背影,珍珠般的光輝,玉似的皎潔,流水一樣曼妙的身形,讓人想起春日裏最美的詩歌,在繁花深處灼灼地綻放。

  衛長庚喉間發緊,卻還是矜持著昂首挺胸站在原地,一本正經地問:“外頭這麽冷,阿蕪就穿這麽點,也不怕凍著?”

  慕雲月歪了下腦袋,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麽,纖白指尖卷著肩頭的烏發,埋怨道:“這衣裳不好嗎?我挑了好久的,還以為恒之會喜歡呢。”

  衛長庚沒有回答,喉結卻是狠狠滾動了一下。

  覺察到他視線的落點,慕雲月抬起手,裝作拉了下肩頭的薄紗,擋了擋,卻根本什麽也擋不住,反而激得他眸光更熾,幾欲著火。

  究竟喜不喜歡,當真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或許也正是因為畫麵太美好,美好到衛長庚都不敢想象,反倒讓他警覺。

  小姑娘一向害羞,別說這般大膽直接地撩撥,便是和他溫存一番,都得靠他主動,可現在

  衛長庚緩緩吐出一口氣,壓抑住心底的燥熱,盡量平靜地開口問道:“可是我哪裏惹著阿蕪,阿蕪生氣了,這才打算用美人計收拾我?”

  一定是這樣的!

  小姑娘素來記仇,表麵上看著溫和恬淡,報複心卻極強。之前他不過是不小心在榻上鬧得狠了些,她便罰他接下來一整天都不能碰她。不碰也就不碰吧,一天而已,又不是挺不過去。偏生她還要過來撩撥,將他勾得生不如死,卻愣是一口也吃不著,那折磨真是……

  衛長庚現在想起來,渾身還哆嗦,直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心頭所有綺念都滅了個幹淨。

  他張嘴剛想拒絕。

  可就是剛才那片刻的猶豫間,慕雲月已踱步至他麵前,也不說話,就彎唇嬌嬌地笑著。蔥削般的食指緩緩抬起,在他略微慌亂失措的喉結上輕輕一點,沒什麽力道,卻似一陣電流洶湧過脖頸,徑直蔓延到背脊末端。

  衛長庚由不得“唔”了聲,脊背猛地繃緊,想後退。

  慕雲月卻仿佛尋到什麽新奇的玩具,抓住他的手,不肯讓他走。指尖撥弄著,玩上癮,不滿足於這點樂趣,仰起嬌麵慢慢湊近,蜻蜓點水般地啄了一下,離開時,舌尖還調皮地一挑。

  衛長庚腦袋內“轟”的一聲炸響,血潮翻湧,眸底都燃起了火光,低啞而警告地喚了聲:“阿蕪”便再克製不住,伸手去攬她柳腰。

  可他指尖才觸及她衣角,她便旋身從他懷裏轉出。

  隻餘一條纖細的披帛,一頭掛在慕雲月肘間,另一頭攥在衛長庚手中。

  銀線在月下隱約閃爍,宛如橫亙在女郎織女間的銀河。

  衛長庚輕輕一拽,想把人拉回來。

  慕雲月卻不接招,皺鼻輕哼一聲,撚起披帛那角,不屑地丟開,白嫩小巧的下巴微微翹起,衝他倨傲而俏皮地一笑,盈盈轉入屏風後。

  欲迎還拒,最是牽絆人心。

  衛長庚低頭嗅了嗅手裏的披帛,餘溫還在,暗香沁脾,他眸色越發深濃。

  頭先的擔憂早已被拋去九霄雲外,得美人如此邀約,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須走一遭!他也不再多想,攥緊手裏的披帛,追隨她的步子,繞去屏風後。

  裏間並未掌燈,隻淡淡月光透過窗欞,將桌椅安靜暈染。

  衛長庚四下看了眼,連喚三聲“阿蕪”,都無人回應。他心底隱隱升起一絲忐忑,轉身要去喚宮人進來點燈,身後忽然響起一聲“恒之”。

  嬌嗓柔柔,醉人心坎。

  衛長庚的魂都被勾了去,回頭,一隻水藕般細嫩白皙的胳膊,從夜色中探出,瑩瑩泛光,勾住他的透犀革帶,撒嬌般地搖了搖。

  他望著那隻手,奔湧在腔子裏的一股熱潮,都順著那柔荑,漸漸下移。

  燭火燃起,慕雲月一手托著燭台,一手勾著他的革帶,眉眼彎彎道:“過來。”帶著他,往那芙蓉暖帳去。明明沒用半分力氣,卻真將他拉了過去。

  帳內的布置,也別有一番情調,顯然是精心準備過的。

  衛長庚懶懶掃了眼,心中綻開無數小花,也不浪費時間,伸手去勾慕雲月下頜,抬向自己。

  慕雲月微微一偏頭,輕鬆躲開,玉指點著衛長庚肩膀,輕輕一戳,他便笑意盎然地倒入那暖香深處。

  帳幔翻飛如蝶,慕雲月傾覆而來的玉麵,便是其中最美的一隻。青絲自她香肩傾瀉而下,杏花形狀的繪紋躲在發叢後,時隱時現。

  逆光中,衛長庚辨不清她傾城的容顏,卻叫那一縷風流香勾得心神蕩漾。饒有興趣地捏起她發梢把玩,笑問:“阿蕪今夜,興致似乎不錯?”

  慕雲月牽了下唇角,依舊沒說話,柔荑覆上他胳膊,慢慢悠悠撫下,所過之處,麻軟一片。

  衛長庚眼底血絲隨她動作,一點點顯出清晰的脈絡,鼻息都熱了,人卻還矜持著不動,好整以暇地等她下文。

  慕雲月拽了拽他手中的披帛,他眸底藏笑,故意抓緊不給她,被她嘟著嘴,氣呼呼地瞪了一眼,他才含笑鬆開手。

  “你拿它做什麽?”

  慕雲月聳了下肩膀,“恒之待會兒就知道了。”

  邊說,邊嬌嗔地勾了勾他下巴。

  這原是男人逗弄姑娘的時候,最喜歡做的動作。

  衛長庚也時常這般和她親昵,如今反過來被她來這麽一下,他都愣住了,可反應過來,卻也不生氣,一點也不覺得她失禮,心底甚至還生出莫大的歡喜,賤兮兮地希望她再來一下。

  再去瞧那披帛,適才出神間,慕雲月已經用它,把衛長庚的手腕束在旁邊的木柱上。

  衛長庚一下反應過來,她做什麽,雙眼登時變得更加明亮,堪比廊下的宮燈,雙顴也泛起興奮的紅暈。不等慕雲月拿黑布蒙上他雙眼,他就已經主動閉上眼,大剌剌躺在那,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然下一刻,他臉頰就被人拍了拍,跟拍西瓜一樣。

  “聽說大渝這次來京的使團中,有一位公主,是預備過來跟陛下和親的,可有此事?”

  聲線比外間的風雪還要凜冽,直激得衛長庚渾身打擺子,才剛燒至沸騰的心,又頃刻間涼了個盡透。

  作者有話說:

  星星哥此刻的心情:

  寶寶的確來啦,太醫沒診出來,是因為剛剛懷上,脈象太弱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