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馬車上
  馬車已經順利拐上南禦河街, 窗外全是小商販們嘈雜的叫賣聲。

  食物混著脂粉的香氣飄蕩進來,滿滿都是人間煙火氣,最是叫人身心放鬆。

  可慕雲月卻是繃緊全身, 有那麽一瞬, 連該怎麽呼吸都忘記了。

  “所以前世,當真是衛明燁殺了蜀王?眼下蜀王並未進京, 很有可能又被他給……那蜀王妃豈不是也?”

  衛長庚沒有直言,隻道:“雖然不敢確定, 但這段時日, 據北鬥司遞來的消息, 蜀王妃一直在嚐試跟西南那邊聯絡,但也從未成功。我讓人去暗中調查了, 可還是晚了一步。”

  “我猜蜀王出事的事,衛明燁並沒有告知蜀王妃和孟蘭姝。估計蜀王妃也是自己發現了衛明燁的貓膩,才會……”

  衛長庚歎了聲,沒有再說下去。

  慕雲月也跟著垂眸輕歎。

  雖說如今,他們和蜀王府立場相對。可這般慘無人道的弑親行徑,任憑誰聽了, 心裏都要膈應一番。

  “他是怎麽動的手?旁人就沒有發現嗎?”

  “是投的毒, 和前世對付你一樣。”

  “美人鉤?”慕雲月豁然開朗。

  這就難怪了。

  若是鶴頂紅之類、能讓人當場斃命的劇毒,的確一下就能發現。可若換成美人鉤這般可控的慢性毒/藥,就很容易被當成是生病, 如此也方便衛明燁“挾天子以令諸侯”。

  “可是為什麽?”慕雲月還是想不明白,“那可是他的親生父母啊, 他怎麽下得去手?”

  她是經曆過生離死別的人, 前世因自己的過錯, 間接導致家人各個下場慘淡, 她都痛不欲生。衛明燁卻是親自動手殺的人,他怎麽就……

  衛長庚覺察出她的憤怒和激動,收緊臂彎,將她摟緊些,輕拍她背脊安撫道:“都說人之初,性本善。我曾經也這麽以為,可經曆了一世後,我對這話便再不敢苟同。有些人啊……”

  他失笑歎息,“天生就暴虐嗜血,你理解不了也正常。更何況,蜀王的確是他生父,可蜀王妃卻不是他生母。”

  “嗯?”慕雲月目露茫然。

  “你不知道嗎?”衛長庚解釋道,“我那九皇叔有兩任王妃,如今這位出生苗疆的,是第二任,而衛明燁則是前王妃的遺子。”

  慕雲月小小地“啊”了聲:“竟還有這掌故?真瞧不出來。明明那日夜宴,他們母子倆看著也挺和睦,孟蘭姝和他也好得宛如親兄妹,沒想到他們竟沒有血緣關係。”

  “正常。”衛長庚道,“我這位王妃嬸母一向沒什麽心眼,對衛明燁也是視如己出,就是可惜,養出了個白眼狼。”

  慕雲月心裏也百感交集。

  她和蜀王妃往來並不多,但從僅有的幾次照麵中,也能瞧出來,她坦誠率直的性子,很有苗地的風範,慕雲月還挺喜歡的,可偏偏……

  “那衛明燁,你打算怎麽辦?”慕雲月問,“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衛明燁該清理的人和該調度的人,應當也都調整得差不多。估計眼下,別說現在京中的蜀王府,便是遠在西南的十萬兵馬,也隻知衛明燁,不知什麽蜀王和蜀王妃了吧?”

  而最頭疼的,還是西南一帶的邊防。

  倘若隻是處置一個衛明燁,還不算難。可收拾完他,誰來守西南?朝中現在能有的武將,當真是屈指可數。別到時候內患還沒解決,外憂又來了。

  衛長庚卻含笑回道:“總會有辦法的。”

  那胸有成竹的模樣,似乎早就想到解決的辦法。

  慕雲月好奇地看著他。

  衛長庚隻神秘一笑,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啄了口,“這些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什麽也不用擔心,也無需害怕,隻要跟平時一樣陪在我身邊就行。”

  “誰擔心你了?不害臊。”慕雲月斜睨他一記眼風,輕哼。

  然心裏那塊大石,也的的確確因為他這一句話,而落了下來。

  其實她沒有害怕。

  重生以後,尤其是跟衛長庚在一起之後,她就很少再為什麽驚懼害怕過。

  即便真有什麽煩心事,最後也都因為他在自己身邊,而莫名其妙變得容易起來。甚至有時候,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要麵對什麽無法承擔的痛苦之時,卻會發現,那些所謂的痛苦,遠沒有她想象得那麽糟糕。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不一定完美,但絕對比她剛重生那會兒設想的,要美好許多。

  就像現在,夕陽餘暉在搖馬車的簾子,風在過濾街頭的鼎沸人聲,他們互相依偎著,不說話,也十分美好。

  慕雲月閉上眼,窩進他懷裏,整個人愜意又放鬆。

  可片刻後,不知膈到了什麽,慕雲月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口中的“陪”,似乎跟她理解的有些許偏差。

  “我做什麽了,你就……”

  慕雲月紅著臉,從他懷裏站起身,想要去旁邊坐著,讓他自個兒冷靜一下。

  衛長庚攬著她深陷的腰窩,又將她抱了回來。英挺的鼻梁來回輕蹭她天鵝頸上白嫩的細肉,低啞道:“你方才磨著它了。”

  聲音委屈巴巴。

  竟是全怪到她頭上來了!

  慕雲月翻了個碩大的白眼,嗔瞪道:“好,都怪我。那我現在起來,不磨它了,行了吧?”

  說著便要起來。

  可環在她周身的手,卻如精鐵鍛打成的一般,根本撼不動。

  “你到底要幹嘛?”慕雲月蹙眉道。

  然這話一問出口,她就後悔了,咳嗽一聲偏開頭,假裝什麽事也沒發生。

  衛長庚卻笑著捏住她下巴,強行將她的小臉掰回來,強迫她必須跟自己對視。那強勢霸道的模樣,當真是許久不曾看見。

  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卻比說什麽都招惹臉紅心跳。

  慕雲月垂著腦袋,不停往後縮脖子,磕磕絆絆道:“不、不不是讓劉善回去準備浴池了嗎?你再忍忍,馬上就到了。”

  鴉羽般的濃睫忽閃忽閃,“簌簌”撣著落日的餘暉,每一下都撓得人心肝發癢。

  衛長庚眼裏的暗色更濃,卻耐住性子,什麽也不著急做。

  隻在她為了避開自己對她下巴的桎梏,竭盡全力往後躲,卻仍舊隻能可憐兮兮地窩在他懷裏,倉皇著眼睛,無處可逃時,衛長庚才低頭抵著她的額,慢條斯理地品嚐她檀口間釀出的芬芳。

  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像個十足的惡霸。

  待慕雲月身子綿軟下來,不得不倚靠著他的肩,衛長庚才鬆開她,啞聲道:“我可以先來點開胃小菜?”

  慕雲月雙眸含霧,控訴般地瞪著他,沒有回答。

  衛長庚被她瞪笑了,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附在她耳邊,學著她剛才的模樣,哼哼唧唧求道:“阿蕪好不好?好不好阿蕪?阿蕪,我的好阿蕪……”

  竟都學會跟她撒嬌了!

  “不要臉……”

  慕雲月輕哼,小聲啐道,卻還是紅著臉,羞羞答答地在他懷中轉過身,回抱住他。

  冬日的黃昏,天高雲淡,夕陽餘暉也更盛其他時候。

  赤紅的顏色從天際一路逶迤而來,將街上萬物都籠罩其中。

  沙石地麵也泛起了羞澀的薄紅。

  最是磕絆的一段路,馬車行在上頭,顛簸不已,車簾上的人影也跟著上下顛騰。

  慕雲月每次被顛得忍不住,快要叫出聲,衛長庚都會及時封緘住她的櫻桃小口,將她所有情難自禁,都悉數吞入自己腹中,深深地。

  於這冬日的落日輝煌中,迸濺出一整個絢爛春天。

  省完親,日子也回歸到了正軌之上。

  冬至一過,宮裏就要開始忙活過年的事。上至皇帝,下至灑掃的宮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慕雲月也不例外。

  首先要忙活的,便是除夕宴。

  按照北頤祖製,除夕當年,皇帝要跟滿朝文武在外朝設大宴,以示君臣同樂,國泰民安;皇後則要在內廷設小宴,宴請一眾宗親命婦,以表家和萬事興。

  往年衛長庚不曾立後,這些事都是薛太後在把持,假公濟私,從內宅幫忙薛衍籠絡人心。

  而今後宮格局已變,這事自然就落到慕雲月身上。

  這也是慕雲月加封鳳冠以來,要操持的第一件大事。宮裏宮外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她可萬不能出一點差錯,否則真就要貽笑大方了。

  偏生這除夕宴,林太後之前也沒操辦過,幫不上什麽忙。

  慕雲月隻能靠自己。

  好在似這類重要席宴,宮裏都有規程,說得也十分詳細。

  而負責宴席各項事宜的內廷司總管,又是個八麵玲瓏的,知道慕雲月如今正得寵,上趕著巴結還來不及,如何會給她裹亂?不等慕雲月過來詢問他,他就主動幫忙把所有流程都給寫下來,呈遞上去,還貼心地寫了注解,幫助她理解。

  且前世,慕雲月嫁給婁知許後,為了給他鋪路,沒少在內宅操持過宴會,經驗也算豐富。

  這除夕宮宴於她而言,就是換了個更大的場麵罷了,她倒也不怵,邀帖、菜肴、祭拜的事宜等等,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雖忙,但一點也不亂。

  竟是比過去薛太後做得還要妥帖周到。

  手底下的宮人內侍對她的態度,也從最初的狐疑,逐漸轉變為欽佩,也越發理解,衛長庚為何對她這般疼愛。

  長得漂亮又有能力,哪個男人會忍住不動心呢?

  便是這時候,一封從雲南寄過來的信,也送到了慕雲月手上。

  起初,慕雲月以為是母親寫給她的家書,讓人暫且放在桌上,等她核對完宴請的名單,再拆開來看。

  餘光瞥見信上的字跡,慕雲月又愣了一愣,連忙把信搶過來,仔細察看。確認的確是她想的那位閨中故友,她又驚又喜。

  也是在這一刻,她總算明白,那天在馬車上,衛長庚口中解決西南一帶邊防的辦法,究竟是什麽。

  也終於知道,他為何要問自己,慕知白有沒有定過親。

  作者有話說:

  無良作者:“大家都很想知道玉枕的細節,講講唄?”

  星星哥無辜臉:“我什麽也不知道,我隻是一顆星星。”

  星星哥的救星要來啦,各種意義上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