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掉馬啦
  老鷹頭完全怔住了。

  望著麵前那雙明媚如春的笑眼, 他生不出半分綺念,隻覺一股惡寒從腳心直衝向天靈蓋,頭發都快一根根豎起來。

  實在想不通, 這樣一個嬌滴滴、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怎麽會有如此駭人的氣勢?

  老鷹頭本能地就要往後躲,奈何明宇還死死踩在他頭上, 他根本動彈不得。

  慕雲月也瞧出來,他還想掙紮, 於是笑了笑, 一語道破他的心思:“你是在擔心你手底下剩餘的幾個兄弟, 也會被我們抓住,是也不是?”

  老鷹頭微愣, 更加用力地咬緊牙關,一個字也不願透出來。

  慕雲月笑了下,“看來我說對了。”說著,她又歪下腦袋,同他躲閃的視線齊平,“你覺得你什麽也不說, 我就當真猜不出來秦姑娘在哪兒?她城北的城隍廟, 是也不是?”

  老鷹頭驟然抬起視線,眸底滿是震驚。

  慕雲月淡笑著為他解惑道:“方才你自個兒說的,‘等北邊的兄弟過來’。”

  老鷹頭這才反應過來, 磨切著牙,懊喪地嚎了一聲, 怨毒地睨著慕雲月, 冷笑道:“這筆買賣個真不劃算, 早知道遇上的是你這麽個硬茬兒, 老子就該讓她加錢!”

  “她是誰?”

  慕雲月沒興趣聽他抱怨,直接截住他話頭,反問道:“你們的計劃是什麽?城隍廟在北,淩風山在南,你們為何要把我和秦姑娘安排得這麽遠?目的是什麽?快說!”

  她陡然嗬斥一聲。

  老鷹頭心肝不自覺哆嗦了下,卻還在嘴硬:“你不是很聰明,什麽都能猜出來嗎?怎麽這點小事,還要來問我,你自個兒猜……啊啊啊——”

  碾在臉頰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依稀都能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看你今日行事這麽熟練,應當是綁過許多人。那你應當比我更清楚,人質要是不聽話,會遭多大的罪。”

  慕雲月垂眼睨他,“就像你說的,我很聰明,你招與不招,我最後都能猜到,現在來問你,自然是在給你機會。別忘了,你的幾個兄弟可還在城北的城隍廟裏等著你。你若是肯乖乖配合,我至少可以讓他們少受一點罪過。更何況……”

  她停頓片刻,嘴牽起一絲幽冷的弧度,“哪怕你什麽也不說,我也會去城隍廟。隻要我一動,你背後的人肯定就會知道。那對於她而言,我又是怎麽知道秦姑娘在哪兒的?”

  老鷹頭似意識到什麽,瞳孔猛然縮起。

  慕雲月輕笑,“我為什麽會知道?隻能是你不堪重刑,跟我招供的。”

  “我沒有!”

  老鷹頭本能地反駁,眼裏終於露出幾分慌亂。說完,他自己也覺得這話蒼白無力。別說那人了,便是他自己也不會相信。

  慕雲月打量他臉色,知道已經威脅得差不多,便適時給了一顆甜棗,“既然那人已經認定,你背叛了她,就算我不動你兄弟,她也絕不會手軟。如此,你倒不如投了我,至少我還能保你們一具全屍。”

  “嗬,全屍?”老鷹頭譏笑出聲,“這也叫好處?你真當老子傻的?”

  “不然呢?”

  慕雲月無畏無懼,迎著他的目光,朗聲道:“你們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難不成還指望最後能好好善終?當年王侍郎的女兒,就是叫你們綁走的吧?”

  “你以為你們隻是害了她一條性命嗎?我告訴你,她死後不久,她母親就傷心過度,病倒在床,隻能靠藥石吊命;她父親為了給她報仇,四處伸冤,卻被薛衍打壓到,連一個七品烏紗帽都保不住;連帶她哥哥也再難入仕途;她的妹妹更是因為這樁醜聞,至今還在夫家抬不起頭,一個明媒正娶的正室主母,竟淪落到被一群小妾欺負。”

  “而你們呢?你們拿著用王姑娘性命換來的錢,四處揮霍逍遙,這錢花得可安心?就算你們沒有女兒,總也有父母吧?倘若是你們的父母,變成王父王母這般,你們就不會心痛嗎?!”

  一陣怒喝聲過,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隻剩風聲在草木間穿梭,嗚嗚咽咽,仿佛亡者的悲鳴和憤怒。

  老鷹頭愣在那,好半晌都沒有回神。

  正午的日光自林間落下,將麵前的姑娘照耀得流光溢彩。手裏沾染了這麽多姑娘,軟弱的,剛烈的,他見過無數,卻是頭一回生出一種不敢直視的罪惡感。

  錯著眼珠撇開臉,他冷哼道:“就算我告訴你,你也救不了秦歲首。”

  慕雲月眯起眼,“什麽意思?”

  老鷹頭瞧她一眼,“那人讓我們哥幾個把你們倆綁到一南一北兩個地方,身上都綁上火雷,再給林家那位世子寫信,讓他過來救人。無論最後他人來不來,申時一到,都要點燃火雷。”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采葭氣恨地上前踹他,“你好大的膽子,竟還敢拿火雷炸我們姑娘!”

  老鷹頭被踢得滋哇亂叫:“沒給你家姑娘綁!沒綁!沒綁!那人說了,你家姑娘的命得留著,秦姑娘就隨便了。”

  隨便了?

  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這麽輕描淡寫地遮過去了?

  慕雲月冷笑,仰頭看了看天色,距離申時已經不到一個時辰,當下她也沒再猶豫,直接吩咐明宇道:“派幾個人,把這些賊人送交官府,再把城隍廟的事告訴他們,讓他們速速派官兵去救人,其餘人都跟我去城隍廟。”

  采葭忙攔道,“讓官府去吧,姑娘你就別去了,那裏有火雷,太危險了,萬一炸了可怎麽辦?而且那秦姑娘還是……”

  還是林世子的心上人。

  采葭在心裏嘀咕,沒敢說出來。

  慕雲月知道她實在關心自己,笑著摸摸她腦袋,“無論什麽時候,人命都是第一要緊的。等官府派人過去,黃花菜都涼了。秦姑娘是被我牽連才會落難,我不能見死不救。”

  說罷,慕雲月也不敢耽擱,騎上明宇牽過來的馬,就呼嘯著待人趕了過去。

  可等真正到了城隍廟附近,慕雲月才終於明白,老鷹頭說的“你救不了秦歲首”究竟到底是什麽意思。

  人。

  到處都是人。

  樹林、草叢、斷垣……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埋伏著人,手裏刀劍寒光森森,少說也有百十來人。且裝束統一,與老鷹頭他們完全不同。

  顯然裏頭不隻有山匪,還有專業的精銳殺手。

  而慕雲月這邊,算上她自己和采葭,也就二十來人。

  看來薛明嫵是算準了,林榆雁最後肯定會舍棄她,去救秦歲首,所以把大部分人都安排在了這裏。

  這一局,她不單是想讓自己吃秦歲首的醋,還想傷一傷林榆雁。

  小算盤打得可真夠精的。

  “姑娘,他們這麽多人,咱們怎麽辦?”

  采葭跟慕雲月一塊窩在樹後麵,憂心忡忡問。

  慕雲月沉吟片刻,道:“我帶幾個人去當誘餌,引開那群殺手,你和明宇趁機溜進去救人。”

  “不行!”采葭和明宇齊聲反對,“太危險了,還是我們去吧。”

  慕雲月卻搖頭,“薛明嫵做這個局,擺明了是衝著我和林榆雁來的,那這群人應當也隻會對我們兩個人更敏感。你們過去,怕是起不到調虎離山的效果,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說著她便扭頭,點了幾個人,駕馬衝了出去。

  而城隍廟附近的那群殺手,也的確不出慕雲月所料,在看見她的一瞬間,都齊刷刷愣住,抬手將眼睛揉了又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誰。

  兩輩子頭一回做這樣的事,慕雲月心跳如鼓,手都快抖得握不住韁繩。

  深吸幾口氣,她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仰頭朝著那群殺手挑釁一笑,便催馬快速奔入林中,邊跑,還邊不忘高聲嚷嚷:“這裏這裏!他們都在這裏!有好多人,世子快來!把這些醃臢統統一網打盡!”

  因著慕雲月的突然出現,那群殺手本就震驚不已,再聽她這麽一喊,顯然她後頭還有很多幫手,否則僅憑她一個小姑娘,如何能從老鷹頭手裏順利逃脫?

  倘若真叫她把人都喊了來,別說趁機重傷林榆雁了,他們自個兒的性命都難保!

  “都愣著幹嘛!趕緊追啊!”

  殺手頭領三步並作兩步地飛奔上馬,急追出去。剩餘的殺手也翻身上馬,緊隨其後。

  箭矢頃刻間如雨下,密密麻麻穿行在草木間,驚起枝頭一片昏鴉。

  暗衛們護在慕雲月身後,拔劍打開箭雨。繞是他們身手高超,仍舊有人負傷。羽箭越來越急,有一支就擦著慕雲月耳廓,徑直將一隻逃竄的兔子整個貫穿。

  鮮血染紅了大片花草。

  慕雲月調開視線,不敢去細看那隻兔子,也不敢回頭。就這麽一直屏住呼吸往前飛奔,唯恐多看一眼,自己就會害怕到,連揮鞭打馬的力氣都沒有。

  風從耳邊擦過,都泛著濃濃的血腥味。

  也不知是恐懼太甚,還是其他什麽心思作祟,有那麽一瞬,慕雲月竟希望那人能過來救自己,而不是去尋秦歲首。

  可他若真是林榆雁,又怎麽可能舍棄秦歲首,去選擇她呢?

  退一步說,即便他不是林榆雁,隻是恒之。

  這輩子他們的交集,也僅限於那段淺薄的搭船之緣,誰會為這麽個萍水相逢的人,豁出自己的性命。

  終歸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慕雲月苦笑。

  又一名暗衛從馬上跌落,慕雲月身後的防衛終於出現漏洞。雕翎箭趁勢殺到,帶起的勁風催斷沿途的枝葉。

  再有一寸,便要貫穿慕雲月後心。

  她甚至都來不及張嘴呼救。

  也就在這時,身旁忽然多了一個玄色身影,不等慕雲月反應過來,就一把攬住她的腰肢,將她抱到自己馬背上。

  流矢擦著慕雲月鼻尖飛過,又在那人閃著寒芒的銳利劍鋒下,斷成兩截。

  袖口飛卷,帶起一陣淡淡的冷梅香。

  “無礙?”

  頭頂響起一句問話,聲音和他攬在她腰間的手一樣,帶著明顯的顫抖。

  慕雲月驚魂未定,一雙瞳孔還顫微微在眼眶裏震動,仰頭訥訥看了眼衛長庚,許久才醒過神,卻是茫然問:“你……不去救秦姑娘嗎?”

  衛長庚被她問得一愣,下意識就要回答:“她自有林榆雁去救。”

  出聲前,他猛地驚覺過來,連忙閉上嘴,正琢磨該怎麽搪塞過去。

  那廂林榆雁已經帶人將後頭的殺手都清理幹淨,正駕著他的麟駒,著急地朝這邊趕來。一瞧見衛長庚,便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怎麽樣?我的歲歲如何了?”

  等喊完,他才看見衛長庚懷裏的慕雲月。

  頓時,三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歲歲?”慕雲月瞧了眼衛長庚,又皺眉,狐疑地打量起林榆雁。

  林榆雁也是做賊心虛,一對上慕雲月的視線,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抽出腰間的小金折扇,“唰”地撐開,反手擋在臉前,急道:“我不是林榆雁!”

  慕雲月:“……”

  衛長庚:“……”

  什麽叫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且還是一個愚蠢至極的例子。

  林榆雁自己也怪尷尬的,訕笑著放下折扇,搖了搖,給自己找補道:“慕姑娘莫要誤會,莫要誤會,在下口中的歲歲,隻是在下養的一隻貓,跟秦姑娘沒有任何關係。”

  話音還沒落地,他身邊的小廝來福,就激動地駕馬飛奔到他麵前,邀功似的大喊:“世子爺,小的把您的秦夫人救出來啦!”

  林榆雁:“………………”

  作者有話說:

  星星哥回宮後,就開始研究菜譜《論笨馬的九十九種烹飪方法》。

  紅包,慶祝星星哥終於掉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