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第148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微微蜷曲著身體,臉埋在枕頭裏,沒一會兒就悶出了一頭汗,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一道溫熱濕潤的毛巾在她臉上和脖子上擦拭著。

  力道適中,認真而仔細。

  從小到大,虞軟軟是泥地裏打滾的野孩子。

  她沒有被人細心照顧過,摔倒了隻能自己爬起來,生病了就拖著熬著,讓病情自己好轉。

  她從沒有奢求過在生病脆弱的時候有人能對她溫柔耐心地嗬護。

  不被嫌棄拖油瓶,不挨罵挨打,已經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那些無法奢求的關懷與嗬護,她希望暢暢能夠擁有。

  想保護這個小女孩。

  可習慣獨立的她,隻懂得如何照顧自己,因為照顧自己,隻需要忍耐痛苦,把自己變得麻木又堅強,便足以。

  而照顧一個幼小的孩子,就像是照顧一朵嬌弱的花苞,需要陽光,雨露,溫和的生存環境。

  這些對於在惡劣環境中長大的虞軟軟而言,都太過於陌生了。

  可現在,她迷迷糊糊中,感覺身邊有雙熟悉的手在照顧她。

  虞軟軟以為自己在做夢。

  夢中,她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記憶中,唯一嗬護過她的那個人。

  他清瘦的背影明明骨瘦如柴,可在她小小的世界裏,他卻是蓋世英雄。

  隻要有他在,她便不會害怕。

  “哥哥……”

  睡夢中的女孩,蜷縮成一團,像隻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

  霍栩幫她擦拭脖子上的汗,聽見她在低聲呢喃。

  他神色一變。

  虞家幾兄弟傷她這麽深,她心裏依然記掛著他們,連做夢都會叫著哥哥。

  心裏難免生出一絲醋意。

  霍栩想到了自己。

  他在她心裏,還有多少分量?也許高考後,她一旦出國留洋,就會將他徹底拋諸腦後了吧?

  臥室裏隻開著一盞壁燈,夜已深,空氣加濕器安靜工作著。

  床褥裏,大女孩抱著小女孩,一大一小閉眼沉睡,因為同樣高燒剛退,臉頰都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

  霍栩將毛巾放回盆裏,坐在床邊,幽深鳳眸盯著虞軟軟的睡顏看了好久。

  心髒莫名有些刺痛。

  他拚命想抓住她,可是她還是一點一點將他放下了。

  隻留他一人在地獄沉淪。

  是不是,他應該放手?放她自由?

  這個念頭就像一把尖銳刺骨的刀子,在他心髒上翻攪,放手嗎?他做不到……

  霍栩忽然起身,端著盆和熱毛巾,背影肅殺地離開了臥室。

  在他離開後,房間裏的溫度也仿佛隨著他的離去而下降了幾度。

  虞軟軟不自覺地抱緊了自己,夢裏的她開始不安。

  那些久遠的,刻在骨子裏的記憶接踵而至。

  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光著腳丫,縮在黑暗的地下室裏。

  到處是惡臭腐爛的味道,蟑螂老鼠在地上竄來竄去。

  她麻木地蹲著,因為發高燒而虛弱的身體,重度缺水,像是有把火在身體裏燃燒。

  她很少哭的。

  盡管她隻有幾歲,卻已經很清楚,她的眼淚並不值錢,沒有人會因為她哭泣而心疼她,滿足她的要求。

  尤其在麵對壞人的時候,隻有乖乖的,不吵不鬧,才能最大程度保護自己。

  可是現在,她控製不住眼淚。

  因為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這世上唯一愛她在乎她的人,和她分開了。

  她太小了,甚至記憶都是模糊的。

  她被壞人帶去了哪裏?

  走了多遠的路?

  她統統不知道。

  她回不去了。

  她和大哥哥永遠地分開了……

  那種撕心裂肺的情緒漸漸不受控製,眼淚瘋狂地往外湧。

  虞軟軟開始哽咽,由最初小聲的哽咽到低低啜泣,再到後來,越哭越大聲。

  “哥哥……哥哥……我要回家……帶我回家!”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砰——”

  臥室門被急急推開,男人沉著臉迅速走到床邊,他不知道發什麽了什麽,看到床上的女孩閉著眼睛,滿臉漲紅,眼淚和著冷汗打濕了枕頭,連額角的青筋都因為情緒激動而突顯著。

  霍栩彎下腰,輕拍女孩的後背,他眉心緊蹙,不敢用力,怕更加驚擾了夢魘的女孩,“軟軟,醒醒,做噩夢了。”

  “我要回家……”虞軟軟哽咽著,嗓子裏發出嘶啞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因為喘不過氣而窒息過去。

  “軟軟!快醒醒!”

  見怎麽叫都叫不醒她,霍栩心裏很慌亂,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起來,用力攬入懷中,“別怕,都是夢!是噩夢而已,對不起,對不起……”

  他鳳眸漲得猩紅,女孩這近乎癲狂崩潰的情緒,讓他無措,他雙臂死死得收緊,擁住她,心尖震顫著,毫無頭緒得道著歉。

  “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剛才不該走開,不該留你獨自一人做噩夢。

  對不起,不該產生放手的念頭。

  曾經被所有人忽略,千瘡百孔的你,已經封閉心門,拒絕任何人靠近,我又怎麽忍心真留你孤寡一生?

  對不起,在你最愛我的時候,沒能給你回應。

  在你失望、傷心、痛苦的時候,沒能守著你,保護你。

  霍栩深吸著氣,猩紅的眸子,因為女孩的啜泣而逐漸變得濕潤,胸口劇烈起伏,“對不起……”

  虞軟軟的情緒逐漸平複了下去,在男人一聲聲低沉沙啞的致歉中,緩緩睜開沾著淚水的眼睫。

  哭腫的杏眸中,有一瞬間的斷片和空白。

  發生了什麽?

  她半坐在床上,身體被男人緊緊摟在懷中。

  他摟得很用力,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手臂上遒結的肌肉,因為用力而輕顫著。

  密實的身體接觸,擠壓著肺部,她要窒息了。

  “霍栩,你怎麽了?咳咳……”

  虞軟軟咳嗽一聲,推搡他,不經意手背擦過臉頰,卻摸到一行濕熱的淚痕。

  她微微一怔。

  原來她剛才哭了?

  夢裏的那些記憶接踵而至,虞軟軟眨眨眼,回憶起了那些零星的片段。

  她將臉埋進雙手中,擦幹眼角的淚。

  “醒了?”

  霍栩回過神,掌心扶著她的雙肩,放開了那個擁緊的懷抱,目光裏滿是擔憂,“你剛才做噩夢了。”

  “我知道。”

  虞軟軟伸手抓了抓頭發,把淩亂的長發全部抓到腦後,細軟的發絲卻還是坍塌下來,落在臉頰上。

  她都想起來了。

  剛才,她好像做了一個很久遠的夢。

  想起了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