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不配得到救贖
  第107章 他不配得到救贖

  劉博撇撇嘴,“話說,你在市局掛牌法醫部門,一天也沒來上過班,你再不來信不信我給你開了?”

  “忙,沒得空。”

  霍栩將迷彩軍裝最後一顆紐扣扣緊,轉身就朝門外走去。

  “去哪兒?”

  劉博看他這副死人臉就來氣。

  “回營地。”

  他想看看軟軟那丫頭好不好。

  劉博無語了,關於霍栩和虞家大小姐的婚約,他是知情的。

  他也曾年輕過,理解這小子的作和折騰。

  作為過來人,他其實早就想勸這小子幾句。

  可霍栩在感情上一直藏得很深,他也不知道該從何勸起。

  回營地的路上,劉博難得保持著了一會兒沉默。

  倒是霍栩先開口,打破了靜謐的氛圍,“那幾個犯人招供了麽?揪出背後團夥了麽?”

  “哼。”劉博冷笑一聲,語氣嚴肅,“不是冤家不聚頭,你運氣好,這次抓到的幾個雜碎,都是蒼狼組織的。”

  霍栩呼吸一滯,臉色明顯變了變,突然,他垂下眼瞼,將眸底洶湧的暗潮掩去,“當年那件事,你到底有沒有騙我?”

  “什麽?”

  劉博正在開車,聞言側眸掃了眼副駕上的男人,看到他陰鬱的表情,才似乎想起了什麽。

  他歎了口氣,道,“這對你來說,還重要嗎?”

  幾年前,劉博重逢了深陷泥濘、放縱叛逆的青年霍栩。

  看到他抽煙喝酒打架,像個亡命之徒,終日遊走在法律邊緣。

  身為北方漢子的劉博火大不已。

  他親自將這小子拘留過,暴打過,也教育過,可都沒用。

  後來,他忽然想起若幹年前那起縱火案。

  那起案子發生後第二天,警局接到了鄰省的一起人口失蹤案,家屬提供的一條線索引起了劉博注意。

  他們稱,孩子失蹤後,家屬立刻聯係了當地警方,一路追蹤到了這裏。

  然後經過調取附近監控,發現了疑似失蹤小女孩的蹤跡。

  後來核實,小女孩隻是身上的衣服和失蹤者相似,並非同一人。

  這件事情,牽扯出了背後一個龐大的黑色產業鏈。

  一個名為“蒼狼”的販賣人口組織。

  因為案件棘手,那幫法外狂徒又十足狡猾,公安部門被搞得焦頭爛額。

  而頭一天的縱火案,因為簡單明了,凶手縱火後就自首歸案了,沒有人將兩個案件聯係到一起。

  就連劉博也沒有。

  可那次看著霍栩被打到吐血,卻還一副桀驁不馴,頹廢到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一個靈感忽然在腦子裏產生。

  他將那起拐賣案和“蒼狼”組織的事情告訴了霍栩,並提出了設想。

  有沒有可能當初那具燒焦的屍體並不是糖糖的?

  會不會是人販發現自己已經暴露,為了逃亡,將兩個孩子的衣服調了包?

  有沒有可能,糖糖還活在這世上?

  前麵紅燈,劉博踩下刹車,車子緩緩停在馬路中央,他笑著調侃,“當初我提出那個設想,也隻是給你一個活成人樣的希望,現在你小子今非昔比了,難道還沒從那件事中走出來麽?十三年了,還記得她長啥樣嗎?”

  霍栩呼吸一滯,臉色白了白。

  像是被人從一場清醒夢中狠狠敲了一榔頭。

  良久,他慘白一笑,臉上是濃濃的自嘲。

  其實他早就清楚,劉博之前那個匪夷所思的假設,有多荒誕。

  自欺欺人的這些年,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隻不過,卻還是默默得做了很多看起來很可笑的事情。

  他當年成績優異,國外好幾家金融係大學朝他遞來橄欖枝,都被他一一拒絕,然後默默填報了醫科大。

  學醫那幾年,周圍人看他像看一個瘋子。

  他自律得恐怖,每天隻睡三小時,就起來鑽研。

  他恨不得自己能速成神醫,如果他懂醫,糖糖就不會發燒三天不退,就不會求醫無門,跪在衛生所兩個小時,隻能聽著小家夥可憐兮兮的呻吟聲。

  就不會為了給她買吃的,將她一個人放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害她被大火吞噬。

  她死的時候,痛苦嗎?

  她有沒有哭鬧?

  有沒有喊哥哥?

  霍栩感覺心口像是被一把刀翻攪著,那些陳年的痼疾揭開傷疤後,還是痛得難以呼吸。

  在他最掙紮,最想要得到救贖的那段時間裏,他忽然轉了專業,去了法醫係。

  他覺得,如果他懂驗屍,會化驗,也許當初就不會認錯屍體。

  也許糖糖當時根本就沒有死,也許被人販帶走的那個小姑娘,真的是糖糖。

  可如果她沒有死。

  後來,她又去了哪兒呢?

  她燒退了嗎?

  會被人販虐待欺負嗎?

  她被賣去了哪裏?又將遇到怎樣的折磨?

  這些念頭幾乎要將他逼瘋。

  然後,他才發現,他寧願糖糖死在了那場大火裏,因為做了十年孤兒的他,太清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在那些充滿惡意的大人麵前,有多無助。

  他在泥潭裏掙紮數年,最後放棄了醫學,同意了爺爺的請求,回歸霍家。

  這五年,他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

  可當昨天聽見軟軟說,那個男人是人販子的時候,最脆弱的那根神經還是受到了狠狠的撥動。

  吉普車停在軍事訓練營基地。

  帝華高中的學生們正在訓練,而f班做完溜出去抓野兔的幾個人統統被要求罰站在營地外的那片空地上。

  虞軟軟這個昨晚見義勇為,救下二十多個拐賣兒童的學生也不例外。

  義舉是義舉,紀律是紀律。

  救人該表揚,違反紀律也該受到懲罰。

  顧顏已經頂著烈日站軍姿站了整整三個小時了,口幹舌燥,精疲力盡,她真的很佩服軟軟,同樣的懲罰力度,軟軟卻一點也不喊累。

  顧顏甚至覺得軟軟今天一整天都情緒不對,她有些擔心得小聲說,“你要是不放心,給營長請個假去醫院看看?霍總昨天留了好多血,怪嚇人的!”

  虞軟軟抿唇,軍姿沒有亂,“不去。”

  她已經接過劉局的電話了,他們說霍栩沒什麽大礙,頭破了一點,但好在他頭骨硬,沒有傷到腦子。

  知道結果就可以了,她昨晚已經盡力做了該做的。

  此時擔心憂慮,都不過是徒勞。

  她不想再和霍栩有任何糾纏。

  這時,吉普車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傳來,車輪揚起飛塵,緩緩停在營地附近,和虞軟軟等人被罰站的位置離得不遠。

  劉博率先從駕駛艙出來,叉著腰,笑嗬嗬得看著這一排罰站的學員,有點欠得說,“喲,站這兒迎賓呢?怎麽都灰頭土臉,也不打扮打扮?”

  顧顏和趙子嘉等人羞愧得低下頭。

  今天真的是丟夠臉了,不但帝華高中的同學看到他們被罰站,就連其他校的學生都知道他們昨晚半夜溜出去逮野兔。

  虞軟軟卻沒有理會劉博的奚落,注意力落在那輛吉普車的副駕駛艙。

  車門打開,一道瘦削冷冽的身形從車上下來。

  男人頭部綁著紗布未拆,下車時,高大身形微微趔趄。

  霍栩扶著車門,臉白得像紙。

  他覺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內心陰暗孤僻,肮髒又古怪,卻還執意想要抓住一道早就不存在的光,不肯下墜,不願沉入更深的泥潭。

  可是,他的光早就消失了。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妄想。

  北風淩冽,像是尖銳刺骨的寒針往他腦殼裏鑽。

  霍栩覺得頭很疼,他以為他可以承受住,卻原來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他到現在的,不過是一點信念。

  他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光,不配被救贖,更不配被愛。

  不是嗎?

  他慘淡一笑,扶著車門的手滑落,身體失去重心,朝著前方倒下。

  “霍栩!”

  一道嬌軟的嗓音響起。

  霍栩抬起頭,看見光朝他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