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定
  第13章 心定

    兩隻手臂艱難的托著懷裏的人,背上還背著個他自己做的竹筒,謝良臣哼哧哼哧的邁過門檻,一臉興奮的朝謝平走來。

    見謝良臣懷裏抱著嬰兒,謝平對他來找自己的真實目的又有點懷疑了,猜他難道真的隻是為了來玩,還是說為了那天自己給的糖塊?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自己想多了。

    謝良臣從繈褓裏掏出了那天包粗糖的紙,隨後又摸出一根套在竹枝裏的炭筆,抬頭朝他笑道:“伯祖父,你看這是我做的筆,不用蘸墨水也可以寫字哦。”

    說著,謝良臣拿著竹筆,像前世一樣,十分小心的在那半張紙上寫了個子曰的“曰”字。

    他懷裏的謝小花好奇的看他動作,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珠也隨著轉了轉,謝良臣就習慣性的把她晃了晃,拍拍外頭的繈褓。

    謝平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等問出他竹筒裏裝的的熬好的米湯之後,他算是明白過來了。

    看來他侄子對於兒子讀書一事並沒有答應,恐怕這小侄孫現在就是特地等父母不在家時偷偷跑過來的,隻是礙於還要照顧妹妹,所以就帶著孩子一起來了。

    小孩子本就愛鬧不太能專注精神,此刻他還帶著個更小的小孩,也不知道能不能學得進去。

    謝平一直皺著眉,謝良臣卻想著時間不多,於是又在紙上寫了一個“學”字,隻是卻是簡體版。

    “伯祖父,你看這個字是不是念學?”謝良臣舉著手裏的半張紙道。

    謝平將目光投向他手裏的紙,看著上麵歪歪扭扭的兩個字,等看清楚他寫了什麽,謝平在驚訝之餘也有點好笑。

    要說他這侄孫笨吧,他卻能在自己隻給他讀了一遍書之後就記住其中某些字的讀音和寫法,可要說真過目不忘,他卻又隻能寫簡單的“曰”字,稍微複雜點的字就缺胳膊少腿。

    不過即便如此,他這天資也算十分難得了,所以謝平還是有點驚喜的。

    於是他展開一張白紙拿鎮紙壓好,重新寫了一遍“學”的繁體版,也就“學”。

    謝良臣還以為自己得花上好些功夫才能讓這個伯祖父教他識字,沒想到他卻“意外”的配合,每次他裝作“無意”的寫錯字,對方都會極慢極仔細的教他重寫一遍,而不是直接告訴他寫錯了。

    明白謝平是有意在教自己,謝良臣也不裝了,他前世雖混但也分得出好賴,於是直接起身朝他作了個揖,真誠道:“多謝伯祖父教我。”

    見他識趣,謝平對他的悟性和聰明更加滿意。

    尤其是許多字自己隻教了一遍,這小侄孫就差不多能掌握複寫,實在是難得。

    “你有求學之心我自然願意教你,隻是這條路不容易,還望你能持之以恒。”謝平語重心長。

    “是,多謝伯祖父教誨。”考不科舉可以以後再說,不過識字確實不能隻學個半吊子,否則以後豈不是要寫錯別字?

    相比於謝平的驚豔,謝良臣卻知道自己不過是占了前世的便宜而已,因此他並不認為自己有多厲害,反而覺得自己要是真的連學一門功課都學不好,那才是真的丟人。

    是的,在他的認知裏,這《四書》《五經》其實都隻能算是一門功課,那就是——語文。

    畢竟從小到大,大家每學期不都要發一本語文書?所以即便是尋常一個隻讀了九年義務教育的人,他的語文書也得有十幾本了,更別說還有其他的。

    所以,認識到自己不能“丟臉”的謝良臣格外的謙虛,連以前讀書時的不耐煩都丟了。

    教了十幾個字,謝平覺得差不多了,給謝良臣留了功課讓他回去好好練習後便結束了今天的教學。

    謝良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又把身前的布兜兜仔細係好了,這才起身。

    謝小花今天也格外的乖,除了中間尿過兩次,因為餓了哭過一次之外便一直安安靜靜的。

    隻是那裝著米湯的竹筒無法保溫,要喂時總得隔水加熱,稍微有點麻煩。

    謝良臣如今帶起孩子來已經輕車熟路,絲毫沒有前世的那種恐懼感,反而有點樂在其中。

    謝平見他小大人似的照顧妹妹,有點欣慰,臨走前叫住他:“狗剩先等等。”

    謝良臣轉身,卻見他手上拿了半刀的白紙,另還有一支他自己用過的毛筆和殘墨,連忙拒絕:“伯祖父不必客氣,我才學寫字,用不上這些,再說就算以後要用,我也要靠自己的雙手去掙,哪裏能平白收這些東西。”

    要說穿越到現在謝良臣體會最深的一件事是什麽,那就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生來就是享福的,這世上還有很多人過著連基本溫飽都無法滿足的日子。

    所以他不再理直氣壯了,不再覺得別人給他東西,甚至隻是給他一個麩子、米糠做的粗餅都是應該的,甚至他還可以挑剔。

    而是相反,他覺得自己該自食其力了。

    隻不過他的目標不是在這小村子裏種一輩子的地。

    謝平見他堅持不受,小小年紀卻很有些骨氣,點點頭,將東西收了回去,慈愛道:“好,那伯祖父就等著看你自立自強。”

    謝良臣再次朝他躬了躬身,又拍了拍懷裏朝他張嘴笑卻沒有一顆牙的小妹,提著換下的尿布和竹筒回家了。

    謝栓子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去後山的樹林裏撿柴,可等他今天撿完柴回來卻不見二弟和三弟。

    放下背簍在屋裏找了一圈仍沒見到人,剛想出門找,就見謝良臣懷裏兜著小妹,身後跟著個小尾巴回來了。

    今天他要出門時謝狗蛋非要跟著自己,謝良臣沒辦法,隻好帶著他一起。

    可走到半路,這小饞鬼見大伯家的兩個堂兄在吃炒豆子,腳下就走不動了,謝良臣隻好讓他先跟他們玩,等回家時再把人領回來,這才耽擱了些時間。

    “狗剩你們剛才去哪兒了?”謝栓子見他手上拿著包好的尿布和竹筒,有點詫異,便問道。

    謝良臣沒有絲毫慌張,很自然的接話道:“我帶著狗蛋出門玩了一會,怕小妹餓了,就帶著尿布和米湯出了門。”

    “是啊,順子哥和二狗哥還給我吃了炒豆子呢!”謝狗蛋大聲接話。

    謝良臣此前並不知道大伯家這兩位堂兄的名字,也沒見過他們的麵,今天路過時甚至都沒認出來,還是謝狗蛋先叫住了他們,他這才知道,原來除了他們家,他親大伯取名竟然也這樣隨便。

    知道兩個弟弟是去了爺爺家謝栓子放心了些,然後轉身從竹背篼裏拿出一個用葉子包好的小方塊,打開放在桌上,衝兩人招手,“快看,我今天去撿柴發現了什麽?”

    “是刺莓果!”謝狗蛋歡呼一聲,扒到桌邊就伸手拿了一顆放進嘴裏。

    酸酸甜甜的味道彌漫開,謝狗蛋開心的眯起了眼。

    鄉間少有人家能吃得起果子,便是有,一般也是自家種的如桃、李、梨一類,不過因為難得,所以許多人家並不會留著自己吃,而是挎了籃子到鎮上去賣。

    所以一年到頭孩子們吃果子的機會很少,像這種長在鄉野的小野果就成了最好的零嘴。

    見二弟沒動,謝栓子拿了一顆遞給他,“狗剩快吃啊,這個可好吃了!”

    紅色的小果子躺在手心裏,謝良臣慢慢將它放進口中,是他以前從沒吃過的味道,可卻意外的很好吃。

    他想起前世他哥也總在自己被罰時偷偷帶東西給他吃,謝良臣隻覺心裏酸酸的。

    將口中的果子咽下去,他也拿起一顆遞給謝栓子,“大哥你也吃啊。”

    “嗯!”謝栓子點頭,三個小孩圍著桌子將果子吃了,還沒來得及洗手趙荷花就回來了。

    見著兒子們嘴邊殘留著的汁液還有桌上擺著的葉子,她習慣性的教訓,“怎麽吃東西又不先洗洗,到時肚子痛就知道厲害了。”

    謝栓子和謝狗蛋早聽慣了,聞言隻是靦腆的笑,趙荷花則無奈的搖頭,然後將桌上已經空了的葉子收拾收拾丟了出去。

    謝良臣看著這一家人,第一次覺得其實待在這裏也挺好,至少他每天回家麵對的不是冷冰冰的空氣了。

    喂完孩子趙荷花就又回地裏去了,床上的小嬰兒吃飽了正在酣睡,謝良臣怕時間久了自己恐怕會忘記,便繞到屋後,拿出炭條將今天學的字寫在了牆上。

    牆麵粗糙炭筆難寫,謝良臣很是花了番功夫才把字寫上去,等拿樹枝在地上反複默寫幾遍,確定自己能記住之後,他這才搬了旁邊的柴草將牆上寫字的地方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