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第73節

  鄭渡皮笑肉不笑,指車廂門:“車要開了。”

  鄭騁昔看他不似玩笑,咕噥著:“每站給我電報。”

  鄭渡微欠身:“遵命。”

  車已將將啟動,車輪金屬在運轉中發出一陣陣噪音,鄭騁昔三兩步邁出去,下到站台上。隔著車窗玻璃,鄭渡對家姐揮了揮手,放下暗金色布簾。

  再次鳴笛後,火車遲遲未動。

  何未和鄭渡同時察覺出異樣,鄭渡對副官輕抬下巴,副官閃身而出。沒多會兒,人回來,對鄭渡耳語:“有人查車,天津總署的人,追捕一個反動文人。”

  鄭渡手腕再硬,終究是外來客。他掂量再三,問:“鄭家的車廂也查?”

  副官點頭。

  鄭渡摸不透追捕文人是借口,還是為了別的目的。

  何未南下的事絕不能被外人知曉,否則沒等出天津,就會被人告密。一路上途經多省,勢力盤錯,說不準遇到什麽麻煩。鄭家根基在東三省,雖然如今東北軍和南京旗鼓相當,但南方終究不在鄭家的勢力範圍內,行蹤一旦泄露,風險過大。

  “我先去看看,實在不行,隻能先回北平。”鄭渡說。

  扣青陪斯年在床鋪上,拚著一張中國地圖。

  這是謝騖清走前,為斯年親手做的生辰禮,斯年視若珍寶。

  何未見斯年一邊拚,一邊用手帕擦著地圖上留下的手印,心中惴惴,怕行程更改後,斯年再次失望。小孩子已乖乖等了三個月。

  車廂門外出現了腳步聲。

  何未辨得出這動靜屬於硬質長靴和皮鞋,她凝神聽,外邊鄭渡的聲音說:“昔日北洋軍閥政府都不敢搜鄭家人的車廂,諸位的骨頭,倒是比那些老軍閥硬多了。”

  有個似曾聽過的聲音,低聲問,是否能告知車廂內是何人?

  鄭渡道,家父的一位外室,南下探親,不便公開露麵。

  門外交涉許久,相持不下。

  斯年抬頭,似猜想到出了變故,擔憂地看何未。

  何未對她安撫笑笑,用口型說:無事。

  她權衡再三,還是以斯年和腹中孩子的安危為先,若實在不能走,再另想辦法。門外,有槍栓動靜時,她忙上前兩步,輕推開了車廂門。

  狹窄的車廂走道裏,站著鄭渡和兩個副官,都拔了槍。

  而麵對著的,果然是半生不熟的兩個舊人。一位是總署秘書,另一位則是日本商人跟前的紅人,那位幾次三番來找過謝騖清和何未的老太監。他們倒是沒帶自己人進這節車廂,說到底,仍是顧忌鄭家的麵子。

  那兩人沒想到露麵的是何未,先後愣住。

  何未一笑,不說話,微頷首對兩人打了個招呼。

  片刻的靜。各人各懷心思。

  老太監袖著手,往車廂走道的一頭看,也不曉得瞧得是什麽。

  總署秘書再看鄭渡,暗示鄭渡可以動手了。

  鄭渡副官的槍口指向老太監。方才在車廂外,幾人已有交涉,總署秘書其實不想得罪鄭家,老太監因是遜清王朝的人,不賣這些人的賬,難搞得很。

  鄭渡早有主意,若滅口,就滅這個老太監。至於這個總署秘書,侍奉過曆任軍閥政府,人精得很,為保命,不敢胡亂說話的。

  “既是鄭老將軍的外室,就不打擾了。”老太監袖著手,垂了眼道。

  老太監踱著小步子,自顧自走了。

  何未看著老太監的背影,按下了鄭渡副官手裏的槍:“他不會說的。他和少將軍有舊緣。”

  那日在鄭家戲樓,林驍說,她沒到前,謝騖清三兩句奚落遜清朝廷的官員。官員白著臉,很快就走了。這老太監卻意外對謝騖清行了一個規規整整的舊禮。

  何未聽得奇怪,這個老太監不算新人了,昔日南北和談,就曾為了想搬回故宮的事找過謝騖清。她回憶那天,看不出老太監對謝騖清這個人有絲毫的敬重。

  那個舊禮為了什麽?

  謝騖清說,老太監是濟南人。那個舊禮不因他是謝騖清,隻為他替濟南說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