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第30節

  九叔搖頭:“想升官發財的和想救國救民的從骨子裏就不同,不可能談成的。”

  她聽得心疼。

  他好像每次北上都像展翅鷹被人折了羽翼,從無順遂的時候。

  嬸嬸們從估衣街回來,他們便不說了。

  兩個嬸嬸神秘兮兮地一邊一個摟著她上樓。一個誇她眼光好,非要讓她挑綢緞,一個讓她給自己翻譯外文的時裝雜誌。何未和這兩個嬸嬸關係好,常拿來一些時裝雜誌給她們看,她們愛美,反而成了學英文的驅動力,為了讀懂便請了個留洋回來的女孩子做家教,每周來,都照著時裝雜誌讓人教。

  大嬸嬸將下巴往她肩上擱:“其實你叔叔早知道你和誰好了,他就是不說。”小嬸嬸咬著核桃道:“他就是外出不方便,不然早過去瞧未來的侄女婿了。”

  何未不做聲,假裝挑綢緞。

  “你不做聲的話,那就不告訴你誰來了。”大嬸嬸在她耳邊低低地笑。

  她一怔。

  小嬸嬸喀吧一聲咬碎了南方運過來的小核桃:“我們剛回來時,見洋房外停著幾輛車,四周還全是穿軍裝的,以為是駐紮在天津的軍隊。管家還說車停了四小時了,多嚇人啊,我就叫他們過去問是不是走錯門了。”

  大嬸嬸說:“誰知道人家可客氣了,說沒錯的,就是在等何二小姐。”

  謝騖清?

  難怪兩人裝神秘,就是故意拉她上樓的。

  何未不再管她們得逞的笑聲,步子趕著步子下樓,往前廳去。

  沒進前廳便瞧見謝騖清的側臉。軍帽和手套都在副官手裏,而他本人則坐在高背紅木椅裏,接過一個丫鬟遞過去的白瓷茶杯。

  九叔笑著瞧他:“前兩年你途經天津,沒見成,今日終是見到了。”

  謝騖清禮貌道:“上回聽人說到了九先生,可惜那時行程緊,來不及過來拜訪。見諒。”

  九叔笑道:“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就不擺長輩的架子了。”

  謝騖清微微而笑,沒說話。

  ……他比你看著年輕多了。何未想。不過不得不承認,兩個男人確實年紀差不多。

  如此想他結婚真是晚,家裏人都不著急。也不知見過多少的媒人。

  “你同我有緣,我是知卿,你是誤卿,都逃不開卿卿佳人這一道坎,”九叔何知卿揶揄他,隨即歎口氣,“不知謝公子可記得天津的魏家三小姐?”

  謝騖清倒沒避諱:“有些印象。”

  九叔瞧著遠處何未的裙角影子:“她那天和你一見如故,托了一位貴人說媒,想同你結秦晉之好。這事可有過?”

  謝騖清沒否認:“有過。”

  九叔輕輕“哦”了聲:“這魏小姐來頭不小的,卻愛你愛得不可救藥,說從小聽你的戰功,崇拜你。那年她聽說你心有未未,還想約未未見一麵,籌謀著一同嫁你。”

  還有這事?何未偷聽著。

  “未未啊在這方麵遲鈍得很,怕她見了要以為自己拆散了你和人家魏小姐。你該謝謝我,幫你擋回去了。”

  ……誰遲鈍了。

  謝騖清答:“是要道謝。”

  “不過謝公子也確實不是讓人省心的,有這一出就會有下一次。我這裏不放心,想私下問你一句,你日後可有納妾的打算?”

  謝騖清搖頭:“從未想過。”

  九叔又“哦”了聲:“要不然簽個字據?”

  謝騖清頷首:“可以。”

  他倒是痛快,徑自放了茶杯,就要讓副官去準備字據。

  “九叔。”何未實在藏不下了,進了客廳。九叔笑吟吟瞧她。

  謝騖清瞧過來,意外見她穿了上下都是蟹殼青色的襖裙,高高的領子將她的臉托得尤其小。何未被他看得心悸……時常分開也有好處,每回見都像初次。

  她走到謝騖清跟前:“跟我走。”

  謝騖清抬眼,笑著瞧她。

  “帶你轉轉。”她輕聲說。

  見他不動,她輕輕用鞋尖踢了下他的軍靴邊沿,埋怨看他。

  謝騖清這才笑著,立身而起,對何知卿道:“九先生,稍後見。”

  “去吧,”九叔撚著佛珠子,“晚飯見。”

  “我稍後叫人收拾客房出來,今日便住下吧,”九叔笑著說,“利順德再好,不如家裏好。”

  ……何未不可思議看著九叔。

  “還不去?”九叔催促。

  這裏她不是主人,沒得反駁,隻好帶謝騖清走了。

  天寒地凍的,不好去花園。她帶謝騖清從一個隱秘小樓梯往下走,去了地下室。

  此處是藏書會客的地方,何二家的全部生意文件都儲藏在此處,她定期來整理,對此處最熟。“我叔叔很討厭租界,他們偏就把租界的洋房分給他,”她笑,親爹他們最擅長欺負人,“家裏人瞧不起兩個嬸嬸,他才搬來天津的。”

  謝騖清見三壁都是老舊的原木色書架,還有一個個深棕色木箱子、櫃子全貼著標簽。

  何未知他談判不易,不想說公事,隻是閑聊。

  “我把電話留給副官了,他沒給你?”她奇怪問,為什麽不打電話,要親自上門。

  謝騖清比方才說話有溫度,柔聲道:“幾天沒見,想自己接你回去。”

  何未心一軟:“來了要叫門,不然白白在外等。”

  “等有等的樂趣。”他低聲說。

  “不會等得悶嗎?”

  他輕搖頭:“不會。”

  這種等待有盡頭。

  知道她在屋子裏,遲早開心夠了會出來,上車跟自己回去利順德。等的時候閉目養神十分愜意,不像過去的兩年,想等都不知道去哪兒等。

  謝騖清借著燈光瞧眼前的她,劉海被梳齊整了,在眉之下眼之上,她臉小,和過去沒大變化,像過去養在深閨裏的小小姐。

  何未被他瞧得心猿意馬,眼睛往一旁溜,他這雙眼怕是修煉過的……讓人想到迷香洞。

  謝騖清單手解開軍裝上衣,敞開露出襯衫。他瞥見她一歪頭,劉海微微分開,露出了白皙的額頭……竟察覺自己又想親她。

  這新式戀愛真是……容易讓人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