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這人對你有點兒過分關注了
  第102章 這人對你有點兒過分關注了

    一大團竹須包裹著竹根呈現彎曲,底寬頂尖,中部又伸出一截兒,像是觸角,根須上麵還銜了半截中空的竹筒。

    梁舒上手撥了撥根須,估摸著把須子全處理了,剩下的竹根能有巴掌大就是謝天謝地了。

    竹刻,尤其是竹根,是非常需要想象力的東西。中規中距的竹根雖好,但過於刻板,反而是那些奇形怪狀、扭曲變形的竹根更好發揮。

    當然,以上是在不限時比賽的情況下。

    如果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供驅使考量,自然是越規整的料子越好。

    而梁舒的這塊竹根,不僅須子要弄,上麵的竹筒也得處理,綜合下來花的時間不知道要多少。

    如果硬要說料子有什麽優點,那隻能說主辦方很有良心地煮曬過了,幫她省去了好幾天時間。

    可是,,

    梁舒掃視一圈其他人手裏的料子。

    嗯,很好,他們手裏的連坯都是製好的,一個賽一個的光亮。

    這種感覺就像同場考試,別人選擇題都寫完了,你還在找哪根木棍子能暫時充當一下筆。

    好在主辦方還是很有良心的,從抽中這塊料子開始,梁舒就會先天的比別人多幾分。

    也就是說,其他選手的衡量區間是從 D 到 A,而梁舒出場就是 C。

    來領料子之前,還有人覺得她上來就得分不公平,到場之後看到這一團亂糟的料子,大家又覺得出場就帶分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時間寶貴,眾人唏噓完了,都開始研究起處理好的坯材。

    而梁舒長歎一口氣,問“監考”的工作人員要了把刀,從除須開始做起。

    中午十二點,所有選手統一放下刀,將材料、刀、圖紙,放進桌上密碼工具箱裏,鎖好。之後離開操作室,在門口等待點名。

    比賽全程連手機都不準帶,還有固定時間房間點名打卡。

    梁舒聽到這些規則的時候,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來參加什麽選秀的。

    “餐廳提供午飯,憑參賽證可以自助。”早上主持開幕式的年輕男人,當著大家的麵鎖好門,鑰匙放回到兜裏,對眾人說道,“下午的開始時間是兩點,請各位務必準時到場。屆時我們一樣的流程,等人齊了才會開門。”

    梁舒在馮芸的科普下,知道了這人是楊老的孫子,叫楊知理。同時他也是這次比賽最大的讚助商,提供了場地和食宿,還出了一部分的宣傳費。

    本以為這樣的大佬一定是穩坐幕後的,沒想到他采訪完畢後,就過來“監考”了。

    為了防止有人剽竊,選手在操作室裏是不允許交流的。

    當然,由於竹刻“就算描述關鍵因素,因理解不同也會呈現不同畫麵”這一特殊性質,隻要不給別人看圖紙,遞圖紙,偶爾搭把手、借個刀、聊兩句什麽的,也能理解。

    馮芸捏著自己酸痛的肩膀,說:“哎喲,真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這一上午起稿都沒起完。”

    梁舒實在笑不出來。她才剛把料子拋光,別說起稿了,她連稿子都沒開始畫。

    馮芸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又說沒事,好事多磨,她抽料子手氣不行,往後運氣肯定不差。

    “梁舒。”有人從身後追上來,叫她的名字。

    回頭看去,是一個五官端正有點黑的男人。

    他看起來約莫三十上下,穿一件開衫毛衣,手臂上還掛了件外套。

    梁舒有些懵,趁著人還沒走到前邊兒來,趕緊向馮芸求助:“姐,這誰啊?”

    馮芸:“找你的,我哪知道誰。”

    “我去,我不記得了,好尷尬啊。”

    “沒事兒,興許是好奇你料子的事兒。”馮芸說,“你就哼哼哈哈敷衍幾句算了,到時候我就提醒你去吃飯。”

    梁舒露出感激的神色,衝她是個了眼神,大致意思是“還是姐靠譜”。

    男人走到她跟前,黝黑的眸子裏露出些複雜的神色:“真的是你。”

    這語氣不像是好奇,像是敘舊。

    梁舒更是雲裏霧裏,硬著頭皮強裝鎮定:“啊對對對,好巧。”

    “我原本還以為是同名。”男人語氣和緩,聽不出好壞意。

    梁舒尷尬地笑笑,悄悄扯馮芸的袖子,示意她配合。

    馮芸:“我突然好餓,我先去吃飯了哈。”

    說完衝梁舒眨眨眼,轉眼就到了走廊盡頭。打擾了,這場麵她挽救不了,還是算了。

    梁舒:“……那個,我也就一起去了。”

    男人點點頭,“我也一起。”

    “哈?”梁舒腳步生生頓住,“這不好吧。”

    男人似乎早有預料:“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打探比賽的事情的。我隻是很想知道你為什麽回來參加比賽。”

    “她來是因為她想來。”突地一道聲音插進來。

    梁舒循聲望去,魏宇澈逆著光,整個人模糊成一團影子,逐步走近。

    他在梁舒身邊站定,握住她的指尖:“幸虧馮姐告訴我你在這裏,不然我還在電梯門口等著呢。怎麽吃飯都不著急?”

    梁舒心領神會,原來馮芸沒放棄自己,是去搬救兵了。

    她說:“嗯,碰到了選手,聊了幾句。”

    快帶她走,這種尷尬的社交氛圍,她一秒都不想待!

    男人稍稍皺眉,看向梁舒:“這位是?”

    魏宇澈語氣和緩,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朝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魏宇澈。”

    “嗯,我是黃致遠。”

    “哦,我知道你。”魏宇澈熱情地說,“第一屆竹天下,你跟我們家舒舒在一個組。”

    梁舒小小地“啊”了聲,她怎麽不記得。

    “青少年組第 15 號是吧?”魏宇澈語氣熟絡,“那年比分排第五,優秀獎得主對不對?”

    黃致遠:“……”

    梁舒:哦,那沒事了。

    進決賽的不管有沒有名次隻要沒棄權,通通都是優秀獎。所以她不記得是正常的。

    黃致遠抽回手,語氣硬邦邦的:“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當然當然。”魏宇澈笑眯眯地,“預祝你這次比賽順利,一年更比一年強。”

    很誠懇的祝福,誠懇到有種反諷的感覺。

    黃致遠:“……謝謝。”

    魏宇澈轉身,摟住梁舒的肩膀,“好了,我們回房間吃飯吧。”

    他特地點了地方菜的外賣,就等著梁舒一起吃呢。

    直到回了套房,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梁舒才問他怎麽認識黃致遠的。

    “廢話,你當我給你的資料是誰做的?那都是本少爺一點一點抄寫收集的。”他邀功道,“不說能全方位知道吧,但這個人參加過哪些竹刻比賽,獲得過什麽獎項名次,我是一清二楚。”

    梁舒半信半疑:“真的嗎?”

    “你不信啊?”魏宇澈將洗好的筷子遞給她,拉開椅子坐下,“黃致遠,男,三十二歲,曾獲第一屆竹天下青少年組優秀獎,第十三屆竹技藝大賽 B 組第四名,第二十一屆百匠大賽竹刻組特別獎,第六屆……”

    “行行行,別念了,吃飯,吃飯。”

    她這全天可隻有中午這四十分鍾能跟他一塊兒的,哪能花在這些事情上的。

    魏宇澈傲嬌地哼了聲,“資料現成的都不上心。”

    “我看看人作品就得了,看人家比賽獎項做什麽?”

    再說了,誰能在不知道名字的情況下,把履曆跟人對應上啊。

    魏宇澈手托著臉看她,歎了口氣:“你說今天要是沒我,你可怎麽辦?”

    “不怎麽辦啊,頂多尷尬一點。”梁舒一如既往地誠實。

    魏宇澈嘴角抽搐:“你就不能誇我兩句突出一下我的作用嗎?”

    從她嘴裏扒拉一句人話怎麽就這麽難!

    “唔,那我謝謝你救命之恩?”

    魏宇澈滿意地“嗯”了聲,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

    梁舒:“行了,吃飯吧。”

    “沒了?”魏宇澈錯愕道。

    “不然呢?”梁舒同樣錯愕。

    魏宇澈:“你好歹再說點什麽,讓我感受到你實質性的謝謝吧。”

    “比如?”

    “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以身相許、喜結連理、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

    梁舒:“可以了,再多就煩了。”

    “好的。”

    *

    下午梁舒繼續跟那塊不開竅的料子做鬥爭。

    她一邊用砂紙打磨,一邊不停地觀察坯體形狀。

    最後她並沒有鋸掉上麵多餘的竹筒,而是準備借著形狀做成個儲茶盒。

    底下的竹根做成槎形,以船帆為主要元素,選“呂雉、平昭陽公主、武則天、李清照”四位預先已經畫過的人物圖,分別對應珠簾、長槍、玉璽、毛筆四類元素,收尾相扣。

    上麵的竹筒則打磨光滑,選取現代小女孩兒形象,與底下竹根雕的女性形象呼應。

    林林總總五個人物,她在完成竹根竹筒兩個部分的同時,還必須要保證二者構連,不能分離。

    這點子,光是想想就足夠叫人頭皮發麻了。

    但梁舒主意已定,當天便馬不停蹄行動起來。

    賽程進行到兩周時,一直站樁式監考的楊知理終於開始巡邏了。

    這位比賽的最大金主非常奇怪。

    一開始大家以為他隻是走走形式參與一下,誰知道他竟真變成了主考,每天來得比選手早,回得比選手晚。如一的西裝領帶,跟遊戲裏的固定 NPC 似的。

    梁舒好幾次午睡起來,迷迷糊糊地到門口集合,看到跟前一天打扮完全沒區別的楊知理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卡 bug 了。

    習慣了環境之後,梁舒的速度也提了上來。

    先前那塊崎嶇的料子,已經有了形狀,兩部分的粗刻都已經完成。

    竹筒部分差不多已經完成,最難的竹根部分她下刀時更多了謹慎。

    楊知理話很少,很多時候隻是看著,偶爾詢問一下東西聲音也控製得低低的,不會打攪到其他人。

    整整一天,他才晃到一半,也不知道是在意哪些東西。

    梁舒每天跟魏宇澈的碰頭都跟犯人放風似的。除了吃飯能聚頭,剩下的就是魏宇澈每天到點蹲守在門口,隔著人群跟她見一麵,拉拉手。

    戀愛談得特別像男女宿舍樓愛情,而且還是高中早戀版本的。

    今天是魏宇澈生日,梁舒想盡辦法給他定了蛋糕。等晚上兩個人在房間裏鬧了一通,一開始還是中規中矩地吃著蛋糕,後來奶油就蹭得到處都是。

    魏宇澈雖然很想讓她留下來做到最後,但礙於賽製,還是送她回房間點名了。

    “這破比賽。”魏宇澈咬牙切齒,“太沒人權了。”

    梁舒撓了撓他的掌心,安慰道:“沒事兒,還有大半個月就結束了。”

    魏宇澈歎了口氣,戀戀不舍地親了親她的臉,“算了,反正明年還會過生日。”

    梁舒眼中含笑:“好,以後每年都祝你生日快樂。”

    魏宇澈嘴角一翹,“這還差不多。”

    目送壽星消失在走廊盡頭,梁舒關上了門。

    馮芸正在靠在床上刷短視頻,見她回來,放下手機說:“你可算是回來了,我跟你說重大消息。”

    “什麽消息?”

    “就那個楊總。我吃飯的時候聽幾個選手說,他今天過來是問進度的,還給他們的圖紙啊,樣品啊什麽的拍照了。”馮芸嘟囔說,“大家都在猜這是要匯報給評委的,很可能這個也算分數。”

    “不至於吧,咱們不是每天都拍照打卡進度的嗎?再說了,這才哪兒到哪兒。”梁舒發表意見,“就這幾天,誰料子能成事兒啊?”

    馮芸說:“怎麽不能,黃致遠就成事兒了。”

    梁舒一愣,“啥?”

    “就那個整天變著花樣兒打聽你進度的那男的。”馮芸想了想,說,“我一直想問來著,你跟他是不是有仇啊?”

    “沒有啊。”

    “那我怎麽覺得,他總跟你較勁呢。”

    梁舒想了想說:“他可能是想贏吧。”

    “廢話,來這兒的哪個不想贏,但是贏第一跟贏你是有很大區別的吧。所以我就覺得奇怪。”馮芸盤腿坐起來,分析道,“他這人對你有點兒過分關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