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豔陽天 ◇
  第246章 豔陽天 ◇

    ◎一些後續◎

    2146年10月20日, 天氣晴。

    【親愛的朋友。

    明天依舊是個豔陽天。】

    陸生死後的那個明天,果真是個豔陽天。下了一夜的暴雨後,天上的雨仿佛都被下完了, 早晨九點多還在狂風暴雨呢, 十點多就豔陽高照了。

    天氣預報不準, 但也沒有不準到這個地步,再加上昨天那場特殊的電影,所有人都覺得這異常的天氣背後肯定有什麽事情發生, 於是紛紛出門打探。

    出門才發現,以海港為中心向兩側延伸出去的至少十公裏的海岸線,全封了。不止如此, 還禁空。

    海港官方給出的解釋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什麽“遺骨歸鄉”、什麽“沿海基地”?有那等心思活絡的, 直接跑到了沿海的最高點——那個懸崖,往下看。

    經過一夜的暴雨和沉澱, 海水中的紅色已經悄然退去。有些屍骸被浪濤推到了岸邊, 有些重新沉下去,因此海麵上除了到處漂浮著的骨頭以及打撈的小船,還有無數的潛水員。

    昨夜海獸肆虐, 不宜出行, 所以所有的打撈工作隻能在今天白天進行。除此之外,海獸的屍體也需要進行清理,如果放著不管, 可能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老趙報名了誌願者, 一早就過來了, 等到雨停, 就穿上特製的裝備隨船出海。對於他這位曾經的救援隊隊長, 同行的人都很給他麵子。

    隔壁那船上坐著的是萬洲三分隊的人,他們那位年輕的隊長不在,說是去了更遠的海域,要對海底進行進一步偵測,看有沒有遺漏的先人的骸骨還沒有發現。

    其實他們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搜尋北岸詩會成員的下落。

    昨日他們親眼看著沈文心墜落海中,祝炎、何必、搞錢三人則負責引爆海底的炸彈,後來風二和季小夢出現,與海獸廝殺,生還幾率都很渺茫。

    但不到最後一刻,沒有親眼看到屍體,誰又能確定呢?

    到下午時分,海港的小鎮上就人滿為患了。

    《都市報》的司徒趙和錢儷是最早趕到的一批,所以幸運地搶到了旅館房間。他們想找薑魚打聽點內幕消息,但是薑魚似乎很忙,一直沒空見他們。

    萬洲和九組的人都行色匆匆,誰也沒有時間應付各方的試探。這世界上諸多事情都如蝴蝶效應,這裏發生了什麽,影響到的又何止這一處?

    譬如春城,昨天各城都在直播那場海市蜃樓,立心醫院當然也不例外。唐宗作為知曉部分真相的人,不確定要不要讓許望看到這些,不知道會不會讓他一下子刺激太多,猶豫不決時,許望自己看到了。

    值班的小護士忙裏偷閑在刷視頻,沒看到許望就站在身後。陷入癡傻的許望,行為舉止異於常人,一個沒看好,他就自己從病房裏跑出來了。

    他看到了海市蜃樓的畫麵後,剛開始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就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那樣站在那兒,木愣愣地看著。

    還是護士回過頭看到她,自己嚇了一跳的同時,也把許望驚醒。他好像從無邊的混沌中獲得了片刻的清醒,但又似乎並沒有真的清醒過來,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麽,轉身就要往外走。

    別人攔都攔不住他。

    就在醫院要給他注射鎮定劑的時候,唐宗拍板,讓他從醫院離開了。當然,他和特調局的人就牢牢跟在他後麵,看他要去哪兒。

    彼時已經是淩晨,大街上都沒什麽人。一組的虞楓親自出馬,讓許望能夠自由地行走在路上,最終,一行人跟著他兜兜轉轉了小半個春城,終於在日出時分抵達了時光站台附近。

    虞楓:“看來這目的地已經很明顯了。”

    唐宗:“是環島公寓嗎?隻是公寓早就已經拆除,他再怎麽找也回不去了……”

    已經回不去的地方,自然再怎麽找,都是找不到的。

    他們親眼看著許望如同無頭蒼蠅那樣在時光站台附近晃蕩,眼神愈發的迷茫、混沌,最終,當早高峰的人群將這裏又變成一片人海,他停下踟躕的腳步,再度迷失。

    霧城,一號監獄。

    隨著陸生死亡,霧城方麵想要抓住陸生,撬開商羊的嘴,讓他配合的希望也落空了。他們又連夜對商羊進行了審訊,但依舊無果。甚至還不敢輕易把陸生的死訊透露給他,萬一商羊知道了,更加不配合怎麽辦?

    大家都認為,商羊想要把陸生抓回來,無非是嫉恨陸生背叛了他,想要他同樣身陷囹圄,報複他罷了。

    商羊的身體,也撐不了多久了。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一號監獄又收到了由春城特調局轉達,來自薑魚的通訊請求。薑魚沒有實權,她最出名的身份是一個作家以及林西鶴的女朋友,但她同樣是商羊的女兒,在霧城事件中甚至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於是一番交涉後,薑魚的電話被遞到了商羊麵前。

    那是視頻電話,薑魚的全息影像出現在商羊麵前。

    薑魚想要傳達的話很簡單,就是之前霧城方麵不敢輕易透露給他的,“陸生死了。”

    這是一句咒語,是陸生留下的魔法。

    他雖然沒有明說,可鄭弛都被拖到海上殺了,薑魚並不認為商羊能夠在這裏好好地活著。哪怕他已經成為了階下囚,哪怕他會喪失自由直到痛苦死去,但他進了監獄還在給陸生找麻煩,有吃有喝還有人定期檢查身體,陸生怎麽可能放過他?

    果然,商羊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反應,不太尋常。他剛開始還很鎮靜,隻略略挑了挑眉,表情甚至有點惋惜。

    很快他就開始頭痛,剛開始還能忍,可不出片刻他的額頭上就沁出了細密的汗。他的表情逐漸沉凝,咬著牙,死死盯著薑魚,“他做了什麽手腳?告訴我,他對我做了什麽?!”

    薑魚平靜地看著他發瘋,“大概是某種精神暗示吧。”

    商羊倏然想起了在霧城時他和陸生幾次見麵,最後甚至動了手。精神係異能詭秘莫測,陸生肯定是趁他不注意對他下了手,可他竟然沒有發現,他竟然……

    “你就不怕嗎?”商羊忍著疼痛,脖子裏已經青筋暴起,他看著薑魚仍舊平靜的、甚至戴著微笑的臉,眼中滿是威脅和不甘。

    “你威脅不到我的,因為已經沒什麽可以讓你威脅的了。”薑魚望著她,眼神中流露出憐憫。

    恰如他們在霧城重逢時,商羊看向他的眼神一樣。

    多可憐啊。

    我的悲憫,是對你最後的仁慈。

    商羊毫不懷疑薑魚的話,她說沒什麽可以威脅到她了,那就真的沒有了。D,甚至是柯琴曾經被他逼迫著隱瞞陸生死遁的事情,都已經無法成為把柄,他就算說出來也沒用。

    他幾乎咬碎了一口牙,嘴裏吐出血來,不知是身體真的撐不住了,還是被氣得。

    在外看著的一號監獄的人,一個個膽戰心驚,深怕商羊馬上嗝屁,急得要衝進去,卻被霧城特調局的新任局長攔住。

    “別衝動,再看看。”此人正是在霧城出事時,跟周亓在前哨站打過配合的那位曾經的副局長。他其實本就不讚成霧城方麵在北岸詩會這個組織身上采取的行動,隻是他剛上位,根基不穩,隻能順水推舟。

    他相信就算霧城特調局派了人過去,也討不了什麽好。別說北岸詩會,就是萬洲都不是好相與的,結局也果然如此。

    此時,薑魚和商羊的談話還在繼續。

    商羊已然佝僂著背,神情開始恍惚。薑魚看著他,從頭至尾大方得體,沒有一絲絲多餘的情緒波動,看著他崩潰、看著他瘋,無聲的對峙讓人心生忌憚。

    “這對父女也真是……”

    “狠啊。”

    商羊狠嗎?他無疑是狠的,霧城差點因為他出了大亂子,不拿人命當回事。薑魚狠嗎,她能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父親,雙方都恨不得對方死,甚至還都下過殺手,無疑也是狠的。

    如此明豔美人,還是遠觀比較好。

    最終,薑魚沒有多說什麽,她隻是看著商羊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而後提醒外麵那些正在圍觀的人,說:“你們現在可以進來審問了。”

    死亡永遠不是最壞的懲罰,它甚至可以成為解脫。最壞的懲罰是,所有的願望都落空,所有的事情都事與願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薑魚覺得,陸生留下的魔法會有一個有趣的結果。

    果然,在一號監獄的人再次對商羊進行審訊後,他們終於問出了自己想要的、關於三級變異植物的相關信息。

    精神出了問題的商羊,再不能保持之前的警惕,他開始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可偏偏這隻是精神上的折磨,沒有藥物可醫,而他破敗的身體並不會馬上死去。

    最重要的是,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硬氣。他還是想要活下去,哪怕隻是暫時的止痛也好,他開始妥協、求饒。

    在這個過程中,關於三級變異植物的信息逐漸完整,異能研究院最終給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那棵三級變異植物可能沒死。

    變異植物的奧秘,是狂妄、自傲的人類至今還無法完全勘破的。迷霧森林當時的能量場裏,蘊含著最龐大、純粹的能量,那棵樹被雷劈死了,但沒人能確定它是否還有根係存活,哪怕是一片葉子、一顆種子。

    也許它還能生長出新芽。

    它甚至還可能再次進化。

    這個猜測令人憂心忡忡,但這些暫時都不在薑魚的考慮範圍內。

    打撈持續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她和林西鶴也就一直住在小鎮上,看著一波又一波的人來,又看著他們走,直到最後柯航也要回春城了。

    她之前跟商羊說,他已經沒什麽可以威脅他們的了,是真話。D跟著飛飛出海,就算他身份暴露,沒有人再可以拿他做文章。

    柯琴則在19號當晚就到了海港,她自己一個人來的,來接宋晚星。

    她在離開前,主動坦白了當年的失職,早有準備地停止了手頭一切工作。母子倆相逢在海港的接駁大廳,周圍的人看到他們,都自覺為他們讓出地方。

    再見,卻是無言。

    兩人沉默地並肩站在接駁口等待,等著宋晚星的遺骸被推出來。兩張如出一轍的冷肅臉龐,讓周圍人說話都不敢大聲。

    末了,當飛船上的人都下來了,柯琴才道:“軟弱的其實是我。”

    “當年我失職,背棄了自己心中的信念,所以從特調局逃離。一方麵,我放不下所謂的母愛,為你妥協;另一方麵,我又開始恨它。尤其看見你,就像看見當年那個無能為力隻能妥協的自己,所以我嚴苛地要求你,不允許你犯錯,你必須優秀,好像隻有這樣,才對得起當年為你妥協的我自己。我還因此恨他,明明是我們一起生的兒子,為什麽他可以什麽都不管。”

    她說這話時並沒有看著柯航,目光望著前方,好像在看從前。而柯航偏頭看向她的側臉,今日的母親沒有印象中那雷厲風行、果敢幹練的模樣,好像透出幾絲疲憊。

    柯航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肢體觸碰的時候,這對往日裏並不親近的母子還有點僵硬。

    柯琴終於轉頭看向他。

    這次是柯航看著前方,裝著宋晚星遺骸的箱子推出來了,正朝他們過來。他輕聲道:“可是我從小也很自豪,我的母親,是個很厲害的人。”

    雖然她很嚴厲,雖然她沒有來我的家長會,但打開終端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在新聞裏的時候,她的光芒那麽耀眼。

    聞言,柯琴閉了閉眼。好像幾十年來的壓在心頭的東西,終於稍稍輕了一些。再睜眼時,拍拍柯航扶著他的手,道:“走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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