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棗棗
  第5章 蘇棗棗

    ◎一顆心髒◎

    柯航凝視著銅雀,一如凝視著躺在銅雀庇護之下的仿生機器人。

    初步的調查報告顯示,這個仿生機器人身上的每個零件上都沒有廠家標識,無法判斷其來源,仿真度也很高,是市麵上難得一見的精品,跟最新發售的那些高檔貨也沒什麽兩樣了。但不可思議的是,從這些零件的磨損程度來看,生產日期最起碼在十年前。

    十年前的技術就已經那麽好了嗎?那為什麽外界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這太奇怪了。

    “組長,有結果了。”這時,一個同樣穿著特調局製服,卻敞著領口,帽子也沒戴的高個子寸頭走了過來。

    柯航頭也沒回,冰冷的話語就像昨天剛化的積雪,足以帶走所有的溫度,“把扣子扣好,帽子戴上。”

    寸頭在後麵聳著肩跟同事做鬼臉,不過他也沒有嚐試在柯航的雷點蹦迪,一邊整理著裝,一邊好奇發問:“組長你是怎麽知道那個人會跟麻倉有關係的?”

    柯航這才回眸,“我有腦子。”

    寸頭卻也一點都不在意,嬉皮笑臉的,讓長著一張老實臉的同事不由得對他升起無窮敬意。也就這位大兄弟,能在我們貴公子麵前反複試探了,真是頭鐵。

    “那個女的,確實是麻倉撫恤院出身。但她並不是被收養的孤兒,也沒在撫恤院的檔案中錄入過,是暫時寄養在那兒的。她的父母當時在城外工作,後來把她接回去以後,也沒對外說女兒在麻倉生活過。”

    寸頭吧啦吧啦說著,看到柯航看著自己,連忙改口,“是蘇小姐、蘇小姐。”

    蘇棗棗,那顆心髒的真正主人。半年前她死於車禍,按照生前曾簽署的自願捐贈協議,她的心髒就被移植到了孟祥的身上。

    因為心髒的缺失,警方和特調局都曾調查過蘇棗棗和她的親友。隻是蘇棗棗生活在麻倉是很小的時候了,中央係統沒有相關記錄,探員問的範圍又沒有那麽廣,便漏了過去。也就是現在這顆心髒突然出現在麻倉,讓柯航有了聯想。

    “走,我們去撫恤院。”

    柯航隻帶了兩個人,其他人都被他安排在其他地方。三人有這身製服在,幾乎不用出示證件,便足以在春城各處通行。隻是寸頭仍然惦記著上次在麻倉被一小孩黑了的十塊錢,一路上念叨了足足三次。

    到了撫恤院門口,他總算可以閉嘴了,可他剛進去,就突然望著走廊,激動大喊:“是他!那個小皮帽!”

    小皮帽D回過頭來,起初一頭霧水,但看清那身製服後,眼睛瞪得渾圓,風一樣地跑了,“院長!院長!院長!特調局!”

    寸頭想去追,被柯航一個眼神定住。而有了小皮帽的通風報信,院長主動迎了出來,聽說了他們的來意後,表情微怔又露出一絲悵然。

    “棗棗啊……她確實在這裏待過。”院長年近古稀,已經是個拄著拐杖戴上老花眼鏡的老頭了。說著,他又疑惑道:“可棗棗都從撫恤院離開那麽久了,特調局……”

    柯航沒有急著說話,讓寸頭和同伴分散調查後,便對院長做了個請的姿勢,“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院長當然沒有不同意的,他帶柯航回到辦公室,知道特調局要查什麽那是鐵定要查到底的,也很配合地取出了一個鐵皮盒子,從中翻出了當年的照片。

    蘇棗棗來到撫恤院時是2134年,年僅3歲。她在這裏度過了三年的時光,於2137年跟隨父母離開,死的時候也才15歲。

    照片裏,紮著雙丸子頭的小姑娘抱著一隻蠢萌的厚嘴唇紅鯉魚布偶,她的發帶也是紅色的,特別喜慶。

    老院長並不知道蘇棗棗已經死去的消息,聽到後坐在那兒愣神了好久,像一棵風幹的老樹,驟然聽到南飛的燕兒再也不會回來的消息。

    柯航沒有催促,等到他歉意地回神,才問:“蘇棗棗的父母並非麻倉人,當初為什麽會把女兒送到這裏來?”

    “她的父母都是植物學家,常年在城外行走、做變異植物相關的研究。我年輕的時候也愛到處跑,機緣巧合之下就認識了。後來我攢了些錢,回來開了這家撫恤院,他們正好又要去城外常駐做研究,沒辦法照顧孩子,信得過我,就把孩子送到了我這兒來。後來棗棗到了要上學的年紀,她爸媽才把她接走的。”老院長道。

    “蘇棗棗沒有再回來過嗎?”柯航問。

    “她離開的時候也才六歲,不怎麽記事。頭兩年寒暑假的時候回來過,後來慢慢地也就不來了。”老院長說著,又忍不住歎息道:“那可是個好孩子啊,怎麽就……”

    緊接著柯航又問了些關於蘇棗棗的問題,但時間過去太久,老院長年紀大了,許多記憶都開始模糊不清。

    “那他呢?您見過嗎?”柯航給出了那個仿生機器人的照片,但隻截取了肩膀往上,乍一看與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

    老院長仔細看著,搖頭,驀地又似想到什麽,“不認識,但又好像在哪兒見過……啊,是不是銅雀那個?昨天都在傳呢,連我這個老頭子都知道了。”

    柯航:“除此之外呢?”

    老院長微怔:“什麽意思?”

    柯航盯著他的雙眼,直白卻不顯冒犯。老院長怔然之後反應過來,急切問:“棗棗跟這件事有關?怎麽回事?”

    相對於他的急切,柯航就顯得格外鎮靜,彬彬有禮的殼子下甚至透著一股冷酷。老院長立刻明白過來,他是沒辦法從柯航嘴裏知道答案了,特調局辦案,本就如此。

    “抱歉。”柯航站起來,向老院長點頭致意,“感謝您的配合,如果想起任何有關的信息,請務必聯絡特調局。”

    語畢,柯航起身離開。

    外麵的走廊上,寸頭正在跟小皮帽“辯論”,遠處的同事一臉無奈。小皮帽堅稱自己從不黑遊客的錢,寸頭在對他的職業道德和人格進行侮辱。

    寸頭:“可我根據你指的路,最後還是繞了半個小時才出去!”

    小皮帽:“不是因為你後來又迷路了嗎?真笨!”

    這麽笨怎麽考上特調局的?還不如我去呢!

    此時此刻,小皮帽覺得自己對特調局的向往和崇拜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什麽異能者,都不配給小魚姐姐提鞋。

    同事見柯航都出來了,寸頭還在跟一個小孩兒鬥嘴,連忙上前將他拖走。倒是寸頭不以為意,嘟噥道:“那小皮帽鬼精著呢,我看這整個撫恤院裏,就他的消息最靈通。我剛才給他看蘇棗棗的照片,他竟然認識。”

    這下連柯航都有些驚訝了,“他認識?怎麽認識的?”

    蘇棗棗離開撫恤院九年了,而那小皮帽頂多七八歲。

    寸頭:“也就是今年年初的時候,小皮帽給她當過導遊。”

    同事:“這都半年前了,他給不少人當過導遊吧?小孩兒記性那麽好?而且半年前,那不就是蘇棗棗死之前,她來麻倉做什麽?具體目的地是哪裏?”

    寸頭兩手一攤,“不你說的嗎?小孩兒哪有那麽好記性,人說忘了、記不清了。哪天都記不得,隻記得在夜龍山。”

    第45街,人稱“夜龍山”,是條美食街。

    柯航略作思忖,“通知其他人,把跟蘇棗棗有關的人全部查一遍,重點放在院長和那個小男孩兒身上,注意從我們走進撫恤院後從這裏打出去的電話。莫北留下盯著,常見青,你跟我去夜龍山。”

    常見青就是寸頭,莫北則是另外一個。

    與此同時,林西鶴跟薑魚走進了四角酒吧。

    這是六個拋屍點裏,林西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深入調查。薑魚走在他身側,腦子裏卻還在想著剛才林西鶴說的話。

    “罪惡誕生死亡”指的應該是孟祥的死,那“死亡凝視生者”指的就是拋屍。屍體在凝視還活著的人,罪惡亦然,這是對生者的懲罰嗎?

    所以生者墮獄,這個獄應該不是監獄的意思,是地獄?心中的地獄?

    林西鶴突然拋下一道驚雷,“剛才那個被帶走的叫陳苟,就在這家酒吧工作。孟祥的事很可能跟他有關。”

    薑魚:“你怎麽發現的?”

    林西鶴:“我昨天在這裏喝酒,聽見酒保跟人說起陳苟。說陳苟最近脾氣變得越來越差,一點就炸,酒保跟他開玩笑,問他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竟直接被他打了一拳。後來我又在地下暗河裏碰到陳苟,在跟他交手的過程裏,我感知到他身上有精神係異能的殘留。那顆心髒上,同樣也有異能殘留,這兩者應該是一樣的。”

    精神係異能。

    薑魚心中一凜。異能者的數量很少,一千個人裏大概隻有一個,而在這少部分的異能者裏,元素係的最多。薑魚的金係異能便是其一。精神係,涉及到人體內最複雜難測的大腦,萬中無一。這種特殊類別的異能者,一旦出現,就會被重點關照,因為在春城這百年的曆史中,由他們引起的災難,可不止一兩件。

    可是一般的異能檢測,哪怕是最精妙的儀器,都是沒辦法直接判定異能種類的。哪怕是特調局也不行,所以他們的調查報告上,應該隻是寫的有異能殘留。

    林西鶴就算局裏有人,知道內部消息,憑什麽判定兩者一樣?而且,他不是一個普通人嗎?他連異能者都不是。

    “你確定?”薑魚蹙眉。

    “確定。”林西鶴仿佛說著什麽無關痛癢的事情,視線掃向吧台,“薑小姐對這裏熟嗎?我們現在需要順藤摸瓜,其他幾個拋屍點涉及到的人都太多了,要是一個個確認過去,恐怕得等到明年。”

    薑魚現在知道為什麽林西鶴要帶著她了,感情是個工具人。不過美麗善良的她不會計較這種小事,把手裏剩下的半杯奶茶懟在林西鶴手裏,微微一笑,“等著。”

    她倒要看看,S106背後到底藏著什麽妖魔鬼怪。

    林西鶴紳士地向她致禮,目送她走到吧台,自己隨便尋了個地方待著。路過的遊客看到燈火下半明半暗的牆角倚著個長腿帥哥,忍不住轉頭看一眼,愣住。

    這哥們在酒吧裏一手保溫杯一手奶茶,是不是有點病。

    那廂,薑魚已經跟酒保聊上了。對於住在麻倉的薑小姐,酒吧街的人們也都有所耳聞。聽說這條街上的某位大人物曾追求過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薑魚點了一杯雞尾酒,狀似無意地提起剛才在街上見到的趣事。一個不知名的小混混被便衣抓了,最後竟不知道是小混混倒黴,還是那新人小便衣倒黴。

    酒保一聽就知道是陳苟,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幸災樂禍。薑魚有著“小說家”這個百試不靈的身份,無論表現出多好奇,也不會惹人懷疑。酒保不疑有他,聊著聊著,便說了不少陳苟的事情。

    這本也不是四角酒吧裏的核心人物,小嘍囉裏的小頭目罷了,最近因為脾氣暴躁的問題已經惹出了不少事,這次被抓,被直接放棄的可能性很高。

    “陳苟這人雖然狗,以前也沒這樣,就愛好個打牌,倒是也喜歡吃,這裏的燒烤那裏的大排檔,吃來吃去也沒見他吃出二兩肉來,大家都埋汰他是吃到狗肚子裏去了,平常看他還窩在休息室吃泡麵呢。這會兒要是去吃了牢飯,那可就……”酒保一邊調著酒,一邊說得起勁,目光掃過燈光下支著下巴的薑魚,又驀地收聲,“不提他了,免得薑小姐晦氣。”

    “我倒是對吃的感興趣,之前寫過美食專欄,也探過不少好店。春集、北城大街、還有青梧區那邊,有些店藏在小巷子裏,難找是難找,但味道不一般。”薑魚言笑晏晏。

    “還別說,有些店確實藏得深。薑小姐提起青梧區,上次那陳苟也去過,好像有家燒烤店來著。不過我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他去過幾次,回來吹了半天,牛逼轟轟的,味道應該還不錯……”

    大約一刻鍾後,薑魚起身告辭,在門口跟林西鶴匯合。

    林西鶴將奶茶遞還給她,薑魚道了聲“謝謝”,笑著接過,而後道:“從孟祥家到夜校的那條路上,有燒烤店嗎?”

    青梧區,正是孟祥家和夜校所在區域。

    林西鶴:“有。”

    薑魚:“那就幸不辱命。”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