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冰涼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冰涼

    衛乙讓衛戌帶著隨安悄無聲息的進了承恩侯府,他則轉身進了宮。

    事情牽扯了林頌鸞,衛乙覺得很有必要跟將軍說說。

    更何況隨安的樣子絕對不像會善罷甘休的。

    褚翌這幾日一直待在宮裏。

    征討逆賊李程樟的大軍已經出發,可太子還是依舊忙忙碌碌,這幾日不停的有人被打發了出去,又有不少人鑽營上來。

    不過,至少表麵上看來,朝廷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衛甲跟衛乙過來的時候,值房的桌上已經擺了飯食,但褚翌站在開著窗扇的窗前,並沒有坐下。

    衛甲先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平靜,才垂頭恭聲道:“將軍,衛乙回來了。”

    “叫他進來。”

    褚翌回身對了門口。

    衛乙進門,見褚翌在不遠處站著,連忙上前兩步,而後朝了褚翌行禮:“將軍,事情已經查清楚了……”

    承恩侯府的屋頂上,隨安心裏怒火一撥接著一撥,幾乎想不顧一切衝進去將那個什麽世子先弄死再說。

    衛戌突然道了一句:“直接殺了他,你會有麻煩。”

    這個不怎麽愛說話的人突然開口,話雖然說得十分冷血,卻令隨安精神一震。

    她還不能現在死,不,她得好好活著!什麽時候也不能因為親人的去世而自己也生出厭世的情緒!

    她死死的攥緊了拳頭,骨節那裏的皮肉仿佛都要被掙開。

    過了好久才鈍鈍的開口:“你說的對。”

    衛戌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聽到她這麽說,臉頰的肌肉還是微微緊了緊,不過,再多的話這個漢子也說不出來了。

    隨安跟衛戌回去,就見宋家院子裏頭擺了一口漆黑的鬆木棺材。

    宋震雲紅著眼眶從屋裏出來,看了隨安一眼,說道:“是壽材店裏現成的最好的老房,花了十兩。”

    隨安眼睛一酸,臉上就流露出痛色,幾乎想自己爬進去,永遠的,不再出來!

    她的聲音帶了顫抖:“爹,爹!”

    雖然知道要好好活著,可是還是想不要活著了!

    她遊魂一樣的走進屋裏,褚秋水還在炕上躺著,他身上換上了一件素白的中衣,旁邊是寶藍色的壽衣,她沒有哭出來,可眼淚流著,聲音顫抖,比嚎啕大哭讓人看了還要難受。

    宋震雲過來拉她,抖著唇道:“不要把眼淚留在他身上,他會走不好。”

    隨安就蹲在地上,將頭埋在胳膊裏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明明人還在,可屋子裏頭的歡笑沒了,那種帶著小心眼兒的喜歡沒了,那倨傲又耿直的脾氣她是再也見不到,再也不能嫌棄了!

    “爹爹,爹爹……”

    她曾經擁有的,她為之努力的,她心心念念,雖然氣憤,吃苦,受累,依舊歡歡喜喜的,爹爹啊……

    宋震雲帶了幾個婆子過來給褚秋水裝殮。

    原來租房子的房東大娘也過來了,看見隨安,眼裏也噙了眼淚去拉她:“孩子,你爹知道你的孝心,要節哀。”

    隨安用手背擦了眼淚,起身對了眾人行禮:“多謝各位嬸子了。”

    她的眼皮又紅又腫,被淚水浸過之後顯得格外的顯眼,如同桃花落在白紙上,惹人可憐。

    眾人不免就道:“一個好閨女……”

    “是當爹的沒福氣……”

    隨安充耳不聞,她也隨著上手的婆婆幫忙,就有知道世情的婦人過來拉她:“哎呦,你還沒有成親呢,小心沾了晦氣,再說這孝心也不在這上頭。”

    隨安道:“沒事。我不怕這個。”依舊幫著褚秋水擦拭穿衣。

    褚秋水脖子那裏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可血肉翻著還是很嚇人,隨安直起身看了一眼宋震雲問:“宋叔,能不能叫個大夫來幫我爹把這裏縫好?”

    宋震雲點頭走出去,可過了一會兒又回來,訥訥道:“這個,不大行……”

    隨安點頭表示知道,也不強求,自己去包袱裏頭找了針線,親自給褚秋水縫合。

    她樣子很平靜,可這樣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在皮肉上穿針引線,還是嚇得眾人不輕。

    宋震雲忙扯了幾個相熟的,叫了過去,領著謝禮,都是白麵饅頭,眾人這才慢慢的退出來,將屋子留給了這對父女。

    褚翌來的輕車簡從。

    院子裏頭算是半個主事的宋震雲見了他神情一滯,還是衛乙上前一步低聲對他道:“這是我們將軍,來看看褚先生……”

    宋震雲張了張嘴,又翕翕著閉上,他心裏怪著自己,可也怪了褚翌。

    要不是褚翌命人將隨安抓回來,要不是自己帶了褚秋水回來上京,褚秋水父女根本不會被人算計……可說到底,還是怪自己多,恨不能一起死了才好!

    褚翌沒有理會宋震雲,他徑直來到掛起了白幡的宋家正屋。

    隨安正在低聲嘟囔:“我得先把裏頭的縫好,要是隻縫上外頭的,那可不能夠長好……你要是痛就跟我說一聲……”

    她垂著頭,手裏拿了一根穿了白棉線的細針,歪著頭,眼淚一滴滴的打到那棉線上,嘴裏卻仍舊道:“其實縫合傷口用桑皮線最好,不過這個一時好難找到,好在白棉線也不錯,我縫的好看些,免得留下難看的疤痕……”

    像褚秋水仍舊活著一般。

    褚翌已經打定主意不再理會她,可看見這一幕,心還是如同浸在三九天的冰水裏頭,冰涼到了極點就生出密密麻麻的刺痛。

    衛乙已經將她所做的事都告訴了他。

    他從來也沒小覷過她的本事。

    他原本是應該為了她自豪或者驕傲的,可是,他現在完全的提不那樣的心來。

    他站在門口許久,她都沒有注意到他。

    褚翌身體高挑,宋家的屋門框低矮,他沒有低頭進去,就一直站著,直到站的腳都麻了,沒了知覺。

    這一刻,兩個人,一個屋外一個屋裏,明明距離很近,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這一次,他低頭走到她麵前,然而,卻是越走越冰涼,越走越悲傷。

    一直高傲的,就算聽見自己被一個婢女擺布捉弄也不曾暴怒動容的褚家九郎,終於在這一刻,如同摔落在地上的玉佩,麵上的表情紛紛碎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