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贖身,想都別想
  第八章 贖身,想都別想

    被褚翌帶回錦竹院的隨安則不怎麽好過。

    褚翌雖然是小兒子,可他輩分高,這錦竹院算得上是府裏頭一等的好院子,不僅寬闊明亮,更建築大氣,比起老夫人所在的徵陽館都不差分毫,兼之每次府裏擴建或者大修,老夫人必定要給他重新粉刷收拾,所以錦竹院稱得上是個富貴窩。

    隨安進府幾年,也有幸來過幾次錦竹院,但次次感受不同,這次尤其強烈。

    單說九爺這個人,性格就如同這錦竹院變幻多端的風格一樣,在老夫人麵前是個頑皮的兒子,在先生麵前是個桀驁的弟子,在兄長跟前是個聽話的弟弟,在仆從們麵前,那絕對是個陰晴不定的主子。

    對隨安來說,陰晴不定還是小事,他性格裏頭的冷酷乖張更叫她膽寒。

    即便她已經伺候他多年,說要什麽主仆情分,恩賞之類,那也是沒有的。

    所以隨安也從沒指望他能過幾年主動發還身契將她放出去。

    錦竹院裏頭伺候的丫頭婆子都是老夫人精心選出來的,就這樣聽說過段時間就有人在九爺跟前犯了錯要被杖責出去。

    這次被九爺逮住,隨安其實已經做好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準備,但是,一件事,聽在旁人耳朵裏是個什麽意思,那還要分說話的人怎麽說。

    尤其是根據之前在徵陽館紫玉透露的意思,她思忖著,莫不是老夫人其實先前已經知道了褚帥納妾的事?

    可這種事,隻能猜測,不能明著去問。

    錦竹院的大丫頭蓮香見了隨安,眼底閃過詫異,不過當著褚翌的麵還是很客氣:“隨安妹妹可是稀客。”叫了自己身邊跟著的小丫頭子去給隨安倒茶,她則跟另一個丫頭荷香一起伺候褚翌更衣。

    褚翌丟下一句:“你去書房等著我。”就進了裏間。

    隨安知道他說的書房是錦竹院裏頭的書房,主動過去等褚翌,正好她也趁這個機會想想待會兒該怎麽說。

    是站著說還是跪著說,是說兩句就開始表明心跡痛哭流涕還是堅定的表達自己對九爺忠心不二?

    褚翌過來的很快。

    天氣很冷,書房的炭盆剛升起來,可隨安背後已經出了密密實實的一層汗。

    “你去給我拿一碗冰塊過來。”他笑著吩咐蓮香。

    蓮香見他心情還好,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九爺,您要冰做什麽?”

    褚翌不耐煩:“我讓隨安用這個磨墨試試。好了,叫其他人也都下去。”

    蓮香一聽這個,連忙去準備,很快就拿了一碗冰塊進來。

    隨安見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褚翌笑:“你已經曉得我要做什麽了是不是?聽說女人小日子來的時候,吃了冰,以後不僅月月痛苦難忍,將來生孩子也要遭大罪……”

    隨安麵色發白,卻還強忍著懼怕道:“九爺,就是給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不敢欺瞞您。”

    “你在我身邊也不短日子了,曉得我的手段,這很好。那你就說吧,把你知道的,猜測的,都說出來,記住,我要聽實話,還有,你的心裏話,若是膽敢有一絲謊話……”

    隨安被嚇得連忙提了裙擺跪在地上,也不管地磚冰冷:“九爺,奴婢不敢。”將自己從方大娘那裏聽來的話還有自己之後找紫玉的事都說了出來。

    “方大娘仿佛是猜到,猜到大老爺納了林太太的妹子,就想告訴老夫人,奴婢以為,她雖然想立功,可心還是朝著老夫人的,是忠心為主的。”

    “這個不用你說,你接著說其他。”褚翌的聲音凜冽,這時候的他一點也不像那個在母親麵前天真懵懂的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冰冷的男人。

    “奴婢出來之後,紫玉姐姐當值的時候跟老夫人說了這事,後來紫玉姐姐說老夫人當時什麽也沒有說,看著也如往常一般,就是飯用的不多,還叫了丫頭們都退下,隻留下徐媽媽一個人說話。剩下的,就是大爺來了,老夫人說不舒服。”

    褚翌盯著跪在地上嚇得的顫顫巍巍的隨安,一直看到她搖搖欲墜,才開恩道:“起來吧。去炭盆那邊烤烤。”

    隨安連忙爬起來,坐在炭盆跟前的一隻小小的腳凳上使勁揉搓著又麻又痛又冰的膝蓋和小腿。

    不同於一般的世家子弟,褚翌雖然也是在內宅長大,但他沒有太多的婦人之仁,七八歲的時候,就被褚帥帶上戰場殺過俘虜,心性堅硬可見一斑。

    隨安說的事他知道後,並不覺得是大事。依照他的想法,若是看的不順眼,要麽攆出去,要麽找個借口殺了,這在他眼中真不是大事。

    就是母親的不愉,他放在心上,母親是闔家尊敬供養的老夫人,能這麽快就壓下心緒,波瀾不興,他怎麽記得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在家,兩個人為了一個丫頭還打過架,當然是父親讓著,可母親的脾氣也是真大,反而這次沒什麽動靜?

    坐在椅子上思考不久,扭頭看見隨安正拿了帕子在擦鼻子,突然問道:“你是不是不想留在府裏?是不是想脫籍出去?”

    他都這樣問了,她要是違心的說不想,沒準兒他真能將她永遠的留在府裏。

    “奴婢不敢說謊,奴婢想到了年齡能贖身出去,也不是因為外頭有什麽相好,隻是奴婢的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奴婢想出去照顧他幾年。”

    褚翌笑:“你就不怕他給你找個後娘,轉手再把你賣了?”

    隨安雖然鬱悶,卻也隻能答話:“奴婢家無恒產,就隻有那二畝地也不值幾兩銀子,可是奴婢的爹卻體弱多病,就是現在這樣,也無人肯嫁,若是過幾年,等奴婢爹年紀更大,估計就更不好找了。”

    褚翌哈哈大笑。

    笑完喊她:“過來。”

    隨安忙站起來,走過去,唯恐他要踹自己幾下,所以站的比較遠,嗯,至少留著兩三步的樣子。

    褚翌沒理會她的小心思,眯著眼從上到下的打量她,他個頭高,坐在椅子上看隨安的目光也是居高臨下。

    隨安倒不局促,就站著叫他看。

    褚翌看夠了,噗嗤一笑:“你才多大,還知道什麽是相好?”

    見她不回答,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老夫人說馬上就要進了臘月了,這上學的事可以停了,以後隻每天念念書寫寫字,你說是你搬來錦竹院呢還是每天仍舊勞駕你九爺我去書房?”

    果然褚翌一說,隨安的心又緊跟著提了起來,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她守著那書房小院,雖然平日也忙碌辛苦,但好歹不染是非,日子還是非常舒心的,這要是來了錦竹院,四個大丫頭,十二個二等丫頭,還有數不清的小丫頭,她這種空降過來的,又算什麽品級?

    她這樣一想,麵上也就帶了出來,神色都消沉了好幾分,鼓了鼓勇氣,還是咬牙道:“奴婢聽九爺的。”她很想仍舊住在書房小院,但不要說這種事,連她都是九爺的奴婢,自然是事事聽主子的吩咐。

    褚翌聽她這麽說,心裏還算滿意,也就不繼續嚇唬她,直接道:“我已經回了母親,每天仍舊去書房小院讀書,你便好生蹲在那裏等著吧。”

    隨安一聽眉開眼笑,她眉眼本就生的幹淨,這一笑更像雨過天晴的天空一般,沒有一絲雜質,澄澈,明亮。

    褚翌突然就覺得,放一個這樣呆傻的蠢貨在自己身邊,也未嚐不可,最起碼不敢對了自己撒謊。

    他站起來,走到她麵前突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冷冷的打量她的眉目。

    麵前的人再無三年前初見時候的幹瘦樣子,杏目烏黑,皮膚細膩白皙欺霜塞雪,不像其他丫頭,抹上粉,臉跟脖子就成了兩種顏色,他摸一下那些人的臉都覺得髒了自己的手。

    隨安被他看的膽戰心驚,卻不敢後退一步,隻覺得後背上的汗水一層一層,被風一吹打了一個寒顫。

    見到她眸子裏真真切切的害怕,褚翌才滿意的鬆開手,卻輕飄飄的來了一句:“贖身的事想都不要去想。”

    回到書房小院,隨安才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使勁跺了跺腳,點亮了燭火去看白天做的詩箋,見一切停當,徑直回了住處,點著了爐火,也不升炭盆,隻燒了一壺水,把秋裏收集的桂花拿出來泡了一杯花茶,就著紫玉白天給的點心強吃了幾口。

    她今天過得有點跌宕起伏了,總之分外的不順,不知今年老夫人還去不去大成寺為褚帥祈福,要是去,她也該求了管事的媽媽,帶上她去拜拜菩薩。

    吃過了點心,隨安見熱水還有剩,便拿了盆來洗漱,又熱熱的泡了泡腳,想起她差點就喝了冰塊的經曆,更加堅定了贖身出去的想法,至於褚翌說的叫她想都不要想,她偏想。

    但是事情總是這樣,沒有最倒黴,隻有更倒黴,第二天她天不亮起來活動,小院門那裏就有人敲門,恨搓搓的想到“這是不是早起的蟲兒被鳥吃?”。

    打開門一看,是林頌鸞。

    老夫人跟九爺擺明了不待見這一家人,隨安也不敢顯得多熱情,直接問道:“林姑娘這麽早,可是有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