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賣身救父
  第一章 賣身救父

    褚隨安抬頭看了看天,天空很藍,間或飄來幾朵白雲,一眼能望出去老遠,可見這地兒的空氣好,質量優。

    然而,他鄉再好非故鄉,人離故鄉賤,這話同樣適合穿越人士。雖然這地兒空氣好,水也甜,可她寧願回去在小城鎮上做個收入不多卻安穩的月光族。

    這會兒她站在人群裏,摸了摸包袱裏頭的半塊窩窩,竭力按壓住心裏的焦急,可又怕麵容顯得太平穩了,導致那些選人的牙婆們覺得她可有可無,不樂意選她,所以努力睜著大眼,熱切的不錯過任何一道看過來的視線。

    然而,好的不靈壞的靈,那看過來的視線卻帶著嫌棄,“哎呀,怎麽還混了個黃毛丫頭在裏頭?瘦巴巴能搬動二斤柴?”

    這話一說完就引來一陣哄笑,是周圍同樣賣身的孩子們附和的笑聲,甚至有幾個已經被預定下來的笑得格外大聲。

    這種附和式的笑聲隨安能夠理解,下位者對上位者的諂媚而已,不過是生存的手段,就是落在自己身上,聽著刺耳。

    褚隨安動了動嘴剛要開口說話,一個認識她的人牙子替她解了圍,“老姐姐難得也有打眼的時候,她爹是上水鄉裏的褚童生,隻是時氣不濟,趕考的時候偏得了重病,這丫頭跟著也識了好些字,我拿了一本書試她,能大體說下來……”

    他這樣一說,周圍的目光又一下子變了,大部分人目光中少了嘲諷,添了尊重,還有幾個眼光裏頭竟然也摻雜了嫉妒。

    褚隨安見有人替自己出頭,連忙感激的拜謝。

    牙婆們則互相交換著眼色,這年頭識字就好比懂第二語言一樣,有這項技能,總歸是條混飯的途徑。

    當下的大戶人家裏頭時興給孩子請先生在家坐館,這先生都請了,自然也要配上幾個識字的伴讀,或者小廝或者丫頭之類,所以像褚隨安這樣的,就有了市場。

    人群之中有個婆子動了心思,笑著問她,“那你是打算簽活契還是死契?”

    隨安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先福身行禮,然後才答道:“回這位大娘的話,死契活契我都會好好幹活,我爹爹病的不輕,家裏急需用錢。”

    “喲,你這孩子,倒有幾分孝心,隻是你這瘦巴巴的,不怪我老姐妹走眼,主家買了你去,可得好好的養兩年呢,這要是簽了活契,那不成替你爹養閨女了?”

    聽在耳朵裏頭總像是養兩年再殺的感覺。隨安的心隨著那養兩年七上八下,咬了牙道,“大娘,我吃的不少,就是長不胖。”

    她的胃隨著她這句謊話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子。

    但隨安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賣出去。這會兒別說胃不服,就是肺造反她也能毫不留情的血腥鎮壓下去。

    那婆子粲然一笑:“行了,都說日行一善,我先把你定下來吧,我這裏倒有些個伴讀的活計,隻是你能不能幹的了卻不是我說了算,將來主家若是相不中,那也沒辦法,就當我損失幾頓飯錢了。”

    說著示意身邊一個黑瘦的男人拿了定契的紙出來,又鬆開荷包數了一百錢,隨安先接了契紙在手裏,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

    “小丫頭可認得這是什麽?”黑瘦子嘿笑著試探。

    “大叔,這是定契的合同,寫了先下定金,若是我將來尋不到主家,這定金還要退回的。”她認真的回答。

    那婆子也其實提著心呢,聽見她說的有板有眼,眼裏有了一分笑意隻是又迅速的斂了回去。

    隨安按了手印,接了定金,轉身便把錢交到陪同自己來的同村的李鬆手裏,囑咐他拿了錢一定先去給自己爹買了藥。

    李鬆心裏慌慌的,低聲道:“囡囡,這錢……”剛才那女人說了,要是人家相不中,這錢還是要退回去的,可若是買了藥,那以後拿什麽還人家?

    隨安知道他要說什麽,堅定道:“鬆二哥你先拿藥給我爹看病,我一定會留下的。”她也不想賣了自己,可難道就要眼睜睜的看著親爹病死?

    所以自己一定要竭盡所能的留下,隻有她爹好了,她在這世間才能有依靠。

    李鬆想到隨安這一去來回也要好幾日,自己去山裏尋尋,說不定就能碰到山禽之類,到時候賣了錢,再尋人借借,湊上一百錢應該也容易。想通了這才鬆了心神,又一個勁的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

    不怪李鬆這樣想,實在是隨安的境況已經差無可差,褚家到了每天連一頓飯都吃不飽的地步。隨安小時候明明是個白胖的小姑娘,跟現在這一副麵黃肌瘦的樣子簡直天壤之別。

    隨安深吸一口氣,為自己鼓了鼓勁,跟李鬆約定了三日後還在這裏聽信,便手腳並用的上了牙婆的驢車。

    可是,她這番的乖覺並不能令牙婆開心,她點了點人數,再看一眼坐在車邊的隨安,對趕車的黑瘦子道:“我總覺得是個賠錢的買賣……”

    隨安鬱悶的垂下頭,讓牙婆這樣一說,她都覺得若是不能順利賣了自己,都有點對不起人家了。

    怕什麽來什麽,頭一家的連主母的麵都沒見就被管事的給拒絕了,到了第二家雖然見了主母,但是一句話也沒問,仍舊是不留……

    牙婆的臉色越來越不好:“這是最後一家了,他們家雖然是這二十年才漸漸起來的,可規矩上比先前那些還大。”

    一路上隨安從孤注一擲到幾乎絕望,最初的那點兒孤勇像被戳了一針的氣球,快消耗的丁點不剩,見牙婆主動說話,連忙問道:“大娘,他們家是做什麽的?”

    “說起來也不差,正四品的武官家,大老爺現在在外頭帶兵,是個將軍,還跟你是一個姓兒。不過,這門裏的爺們沒幾個喜歡念書的。”後頭一句直如一盆涼水潑到隨安身上。

    進了褚府,她木呆呆的跟著眾人一道下拜,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直戳腦仁:“既然是給我選人,怎地我不能做主?”

    隨安被這一聲拉回心神,飛快的看了一眼,隻見一個身著大紅色披風的高挑個子男孩從正廳旁邊的一道門裏進來。

    上首主母的聲音帶著笑意跟歡喜,“怎地不能做主?自然是選你中意地呀。你來看看這幾個,都識字,模樣也周正,年紀正好比你大幾歲,看著性子也沉穩,在書房裏頭伺候不錯吧?”

    隨安的心直墜深淵,即便再來個人選,也不會從她們這些涮下來的人裏頭選。就算牙婆有心推薦她,也不敢當麵反駁主母的決定。

    大紅的身影圍著那選出來的幾個丫頭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點頭,“是,一個個花枝招展的,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這書房連著幾個哥哥侄兒們的書房,這些丫頭別看我年紀小,三兩步的竄到人家床上……”

    這話委實的刻薄。

    卻不知這府裏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事情。

    上首的主母忽然不說話了,廳裏鴉雀無聲,隨安小心的呼吸,終於又聽到主母開口,“那依照你的意思再選幾個吧。”

    也就是說先前選的人都不算,隨安心中一動,熱切的看向那手握決定的紅衣少年。

    其時,那少年的眼光也正好看過來。

    才他那刻薄的話一出口,先前以為自己入選的丫頭們紛紛紅了眼眶,沒入選的也覺得不是好差事已經有不少人退縮。

    可隨安不在乎,她嘴巴緊緊的抿著,牙齒咬著內側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目光迎著那少年的視線,仿佛在說,我決不會跑到別人家的床上去。

    紅衣少年正是府裏的九爺褚翌,隨安的目光叫他不由的片刻恍神。

    見她長相隻能算中等,臉容細瘦,襯托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散發著渴求的光芒。

    褚翌沒由來的想起白錦緞上襯著的兩隻黑珍珠,再看一眼隨安,心裏倒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惜。

    或許是那雙眼睛裏頭的渴望太過於強烈,他抬手指了一下,“就留下她好了,我那書房又不大,她一個人盡夠了。”

    上首的主母目光看了過來,隨安連忙雙膝跪地,依著規矩將目光定在麵前的地麵上。

    “醜了些……”主母嫌棄。

    隨安自尊碎了一地。

    九爺不耐煩,揮了手:“家裏模樣俊的還少麽?我這書房安一個醜人正好。”

    隨安目光堅定的磕頭。

    九爺走了,主母不知想到了什麽,徑直愣神,牙婆跟著管事娘子出去結算,屋裏悄悄的,沒了動靜。

    良久之後,主母才歎氣說道,“這孩子任性,選了這麽個丫頭,”她的目光重新看向隨安,似在詢問,又似在自言自語:“你有什麽好呀?!”

    隨安拿不準是不是在問自己,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回答,就聽旁邊傳來一個翠鳥般的聲音:“夫人在問你話呢,怎麽不回答?!”口氣驕橫。

    隨安忙直起身,目光直視前方地麵,“奴婢生在鄉下,見識有限,不知自己將來如何,隻有一顆忠心,請夫人明鑒。”先表明自己身無所長是因為環境限製,又表示自己會忠於九爺,算是回答了剛才九爺那些刻薄之語,間接的明誌。

    主母一聽笑了,“看著差了些,也算言之有物。”問隨安叫什麽名字,聽說她姓褚,又笑,“倒像是我們家生的奴才兒。”

    隨安來早已這家人家姓褚,也不訝異,隻穩穩的,無意間也博了夫人一些好感,“既是劉牙婆送來待選的,那應該也識字,你認得多少?”

    說到這個,隨安多了幾分自信,“回夫人的話,四書上的字奴婢都認得,隻是意思僅僅粗通,學的不精細。”

    她確實身無所長,女紅廚藝全不中用,所以在有限的時間裏,為了把自己推銷出去,也隻得把功夫下到學問上,把褚父的書大體都讀了一遍不說,還將論語背了下來。

    不過任憑她之前付出多少,主母也並不在意,懶洋洋的問道,“行了,先留下看看再說罷。”揮手叫人領了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