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愛赴萬難
  第54章 愛赴萬難

    九月初,豔陽高照,各高校迎來了開學的日子。

    青華大學門口停滿了車輛,家長對於把自己送到大學十分不舍,有人熱淚盈眶抱著父母告別,有人抬頭看著建築恢宏的校園感慨萬千。

    “青大!我來啦!”有人在喊。

    “唉,這位同學,收收,別這麽激動。”旁邊一位穿格子衫的男同學說。

    “能不激動嗎?今年這一屆最高分聽過沒?靳熾,還是個超級大帥哥!說不定我還能找他當男朋友,嘖嘖,想想那臉那身材就想流口水。”

    路旁車內,江槐夏坐在副駕,外麵兩人的對話清晰落在她耳中。

    “還沒到學校呢,就有了一堆情敵。”

    靳熾失笑,捏捏她的臉,“吃醋了?你男人都是你的了,不過這倒是讓你有了點危機感,要不然你一天天的都能把我擱外邊賣錢了。”

    江槐夏:“哪有這麽過分?想太多。頂多不讓你上床罷了。”

    “那還是不了,唯獨這個不行。”

    “……”

    八月中旬那會兒,靳熾忙完國外公司的事,這大半個月也在南市呆著,她們住在縉雲華庭,江槐夏每天下班回來,一進家門,就能聞到飯菜香。

    靳熾一個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除了以前給她煮過薑湯外,也就沒讓那創造出無限價值的雙手碰過柴米油鹽,不過他一向是學的快的人,學習能力超群,對著網上教程,隻要一遍就能約到七八分像,有時候江槐夏也會帶靳熾去看奶奶,順便帶上飯菜,奶奶也讚不絕口。

    “還是住校?不跟我住?”

    青大在華市,地段繁華,人口繁盛,寸土寸金的地段,每一平方土地價格都高到嚇人。

    “先住一學期,這一年課程也多,我跟你住跑來跑去也不方便。”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靳熾解開安全帶,抱手冷哼:“好啊,上了大學,肯定什麽哥哥學長的一堆,亂花漸欲迷人眼,家花哪有野花香呢?”

    “行吧,看來我新學的八十道菜隻能喂佩奇了,嘖嘖,你也舍得,這貓一天看不到你不鬧得慌。”

    江槐夏笑:“那誰讓你總是不讓佩奇去見隔壁小新,每次還把小新關在門外,佩奇隻能求我,蹲在窗戶邊上望眼欲穿。”

    佩奇是江槐夏買的小貓,小新是小區裏一隻很帥的公貓,有一次晚上溜達,佩奇突然躥了出去,兩人找了大半天,到頭來卻看到佩奇趴在小新爪子上強製愛。

    自此以後,靳熾就對佩奇實行了人格教育,教她要守女德。

    江槐夏在一邊哈哈大笑:“你自己在床上都不節製,還教你貓姑娘大道理,也不知道害不害臊。”

    靳熾正嚴肅拿了一本三從四德放到貓貓麵前,順著貓毛,睨了她一眼:“我怎麽一樣,你敢說你後來不爽?”

    “……”得,說不過你。

    江槐夏亂步逃走,靳熾在背後笑。

    因為住宿的問題,靳熾跟江槐夏鬧過幾天別扭。

    江槐夏本來想住學校的,一來高中也沒有住宿的體驗,她還挺想體驗和舍友住宿的感覺,二來她可以避免某人的壓榨。

    但靳熾不同意,提前在青大旁邊買了一層大平層,距離青大隻有五分鍾的路程,很方便,打定了同居的主意。

    後來好說歹說,雙方讓步,允許她先住宿舍,但周六日必須回去,江槐夏答應。

    一到宿舍,一個黑長直的同學就主動上前打招呼:“你好呀,我是路星辰,你的舍友,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路星辰笑意盈盈,把自己開學新帶來的零食抱了一大堆放到江槐夏麵前,大方道:“我來自北市,這些是我老家的特產,特意開學帶給你來嚐嚐,特別好吃!”

    江槐夏禮貌接過:“謝謝你,路星辰。”

    “哎呀,我們馬上就是住在一起四年的舍友了,不用這麽客氣。”

    路星辰姐妹好的摟住她的肩膀,開始跟她說家鄉的美食。

    開學季,走廊外熙熙攘攘,大包小包的行李箱堆滿了門口,大家熱情似火的打招呼的,對來到新的學校有著未知的憧憬和迷茫。

    新舍友還在一旁歡快的分享樂趣。

    江槐夏怔了怔,好似眼前的場景都是一場夢,明明幾個月前,她還在奔波於學校,餐館和醫院,忙得焦頭爛額,疲憊不堪,可轉眼,她已經和靳熾上了同一所理想的大學。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這一句話不是假的。

    她是真的很期待她和靳熾的未來以後。

    思緒間,另外兩位舍友也到了,推著銀色黑色的行李箱,兩個都是來自南市的同學,性格活潑,自來熟一樣,一進門就給了個大大的擁抱。

    “我是徐輕盈。”

    “我叫文願。”另一個戴眼鏡的斯文姑娘扶了扶眼眶,靦腆的伸手自我介紹。

    “我是江槐夏,你們好。”江槐夏微微點頭,笑應。

    話音未落,宿舍121裏發出一聲驚呼。

    "什麽!你,你就是那個江槐夏!那個南市高考第二名!”

    “我去,那就是說,你認識那個拿了高中獎項大滿貫的學神靳熾嘍!”

    路星辰疑惑:“靳熾?這個人很牛嗎?”

    徐輕盈狠狠點頭說:“當然!他的事跡可堪比小說,為愛放棄保送,然後聽說帶著女朋友一起考上了青大。”

    說著,徐輕盈點了點江槐夏問:“夏夏,你們好像都是南市二中的吧?這事你有沒有耳聞?透露點八卦唄!”

    文願看起來秀氣斯文, 實際上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愛八卦,她打開手機點了一張圖片出來,“你們看,這是我一同學之前無意間拍到的照片,之前南市高考狀元出來不是上新聞了嘛,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沒幾天沒了,連帶著這位大神的照片都找不到了,這還是我同學之前截的圖。”

    路星辰放大看,女生很模糊,隻看到一個側影,男生的臉卻很清晰,淩厲招搖的五官,站在校園門口,氣質絕塵,看人時冷漠薄情,黑色衛衣襯得他肌膚冷白,禁欲又出挑。

    “唉,可惜了,好像旁邊那個就是他的女朋友,但照片不太清楚,什麽信息都沒了。”

    “不對啊,我記得之前青大官博不是艾特過他們兩人嘛?那個總不可能被刪掉吧?快翻翻,說不定我們還能跟大神的女朋友認識認識呢!”

    三人抱著手機找著。

    放在桌麵的手機震動,顯示"男朋友”三個字。

    江槐夏拿著手機朝陽台走去,點開。

    九月的風比青春還暖,雲朵成隊擺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寶寶,朝下看。”那邊先傳來低沉的嗓音,他語調懶懶的,還是跟往常一般。

    “啊?”江槐夏順從,視線往樓下看去。

    高大的梧桐樹樁前,懶洋洋倚著一個長腿窄腰的少年,白衣黑褲,右手握住手機擱在耳畔,銀灰色的指戒在樹影縫隙中折射出光芒,不少小姑娘在駐足欣賞,想上前卻被他周身冷淡的氣質勸退。

    畫麵重合,南平巷的寒冬夜,他也是如此這般,靠在發出微弱昏黃光亮的路燈下,低眉斂目,冬日雪花飄落到少年肩頭,他似乎感應到什麽,抬頭與她對視。

    神情與這一刹那相同。

    溫柔,寵溺,偏袒,還有少年骨子裏的矜傲。

    歲月無痕,好似跨越了時光,他們也好像從未離別過,她心裏湧起一陣酸楚,側過身,躲過他澄澈的目光,偷偷抹掉眼角一滴淚。

    真好,她想。

    “你怎麽來了?”

    “帶你吃飯。”他說。

    恰在此時,身後路星辰幾人再次發出驚歎聲,衝到江槐夏麵前,“夏夏,你男朋友不會是……”

    江槐夏坦然點點頭,彎彎眉眼,指了指樓下正打電話往這看的男人:“嗯,靳熾是我男朋友。”

    “……”

    “寶寶,要不要帶你舍友一起下來吃,我請客。”熟悉的嗓音漫過耳際,如笛音吹奏。

    徐輕盈三人忙答應:“好啊好啊!”

    “我靠我靠!我竟然也有和男神同桌吃飯的機會了嗎?夏夏你真是我的女神!”

    “別說,我光是看著男神的顏值都飽了!”

    “走走走,別讓男神等久了。”

    江槐夏拿起手機,掛斷前說了一句:“我們馬上下來,不過你得做好被觀賞的準備。”

    “哦,習慣了。”他無所謂說,“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幸運。”

    “什麽?”

    “找到一個特別能幹又帥的男朋友。”

    江槐夏知道這人又開始了,低低說:“別騷。”

    “哦。”

    外麵人潮洶湧,莘莘學子苦讀十年一朝考入青大的激動心情遠比海嘯猛烈, 簇起的浪花沸反盈天,那些掩蓋在烈陽冬日裏的苦楚,那些寫斷的筆,在無數個一邊刷題一邊崩潰無人理解的情緒,焦躁失眠的一千多個夜晚,終有一日迎來了曙光。

    高考成績出來後很多人去問江槐夏高考秘訣,街坊鄰居也來打聽,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房東家的孩子明年高考,一邊和她說著有什麽學霸筆記能給她家孩子學學,一邊又催促她下個月的房租不要拖欠。

    一時之間,每天上門的人很多。

    他們的心思,江槐夏清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生來不幸,自小被親生父母拋棄,在孤兒院長大,後又經曆四次棄養,居無定所,家不成家,她花光了前半生所有的運氣遇到了靳熾。

    而這些來人的眼神,充斥著鄙夷,不信,貶低,覺得她考上青大隻是運氣好,心思齷齪的說她是攀上了某某的床有了關係擠上去的,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是真正相信她的能力。

    那天沈驚春來找她,也想做幾樣菜,一起燒了給醫院喜歡看綜藝樂嗬嗬的奶奶送過去,沒想到還沒出門就被一個語氣不太好的鄰居堵住了。

    虎背熊腰,穿著寬大紅色上衣和綠色花褲子,踢踏著拖鞋,手裏還油膩膩的,這個女人並不麵善,說話更不好聽。

    江槐夏認識她,是樓上的住戶,也是租戶,隔三差五晚上就會傳來摔酒瓶子和小孩子的哭叫聲,她之前打工到半夜上樓梯時總是莫名遇到這個女人的丈夫,挺著啤酒肚醉醺醺回家,她那時總要等到人進門,有了很大的關門聲,才敢開著手電筒照路回家。

    沈驚春聽到動靜,不滿的擋在她身邊,眼前凶神惡煞的肥胖女人臉上經過歲月的蹉跎已然全是蠻橫無理。

    “小丫頭片子,我們上下樓好說也是這麽久了,不就問你一個學習筆記嗎?至於這麽摳門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靠真本事考上的呢,怕是靠臉蛋吧?”女人上下打量著。

    沈驚春一聽惱了,憤憤不平:“嗬!你憑什麽這麽說?你一要筆記還有理了是吧?不知道態度好點,嘴裏放幹淨點,不是什麽人都像你這麽心思不正。”她個子不矮,站在女人麵前氣勢很強,興許是教訓那些個混混教訓慣了,這會兒特別有那種調調兒。

    “在你們眼裏,長得好看的都是不學無術,都是出去賣的嗎?我看呐,抱有這種思想的人才是真教子無方,也難怪你看到我們夏寶考上了青大就來酸,還舔著臉要什麽筆記,真是姐姐開了眼,世界好凶險。”

    女人被氣得臉紅耳赤,大夏天衣衫貼在身上,身上冒出一股不太好聞的氣息,江槐夏拉了拉沈驚春手,搖了搖頭,她不想和麵前這個女人糾纏太久。

    很多人不懂她,她沒想那麽多人懂。

    她付出了什麽,經曆過什麽, 潛藏在背後的辛酸,以前是最苦的藥,如今,已然化為最甜的蜜糖,比那年靳熾親手煮的薑湯還要甜。

    她打開了電風扇,風呼啦呼啦勁吹,聲音卻堅定無比,盯著女人的一雙眼堪比日月星辰。

    江槐夏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跟我來。”

    “我倒要瞧瞧你能說出什麽花兒。”女人慢悠悠擺著架子跟在江槐夏身後,站在一處房門前,門年久未修,犯潮得厲害。

    “幹嘛?一破門有什麽好看的。”女人不屑道。

    江槐夏麵色平靜無常,窗柩外飄搖的烈陽染上她的側顏,她有了動作,不緊不慢擰開門把手,輕輕一推。

    同時說道:“這就是你要的筆記。”

    女人不說話,在後麵跟來的沈驚春也愣住了。

    小小的房子裏,窗簾緊閉,黑黑暗暗的,外邊幾縷光透過質量並不好的簾子照進來,黴味很重,卻混合著墨香和書卷氣。

    牆角一側放著一些紙盒和沒用的物品,另一大半,占據了整個小屋的三分之二,堆滿了試卷,成遝成遝的卷子被黑紅墨水筆填滿,堆起來也有人高,一眼望去,也有幾十層,摞在地上像是染缸裏的風月,這些風月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未來。

    其中,有些因為翻閱過太多遍字跡已經不清楚,邊角軟爛,可姓名那欄的江槐夏三個字依舊娟秀有力,有點兒像一個人的筆鋒。

    眼熟又說不上來。

    沈驚春進去看了眼,表情無法用驚歎來形容,整整高三一年的試卷,隻要是市麵上買得到的題目和習題,無論是統考還是競賽,本省還是別省等等這些,全部完完整整都在這。

    女人臉色變了又變,明白了什麽,麵子上繃不住,轉身就要走。

    江槐夏輕輕勾唇,淡然一笑:“阿姨,這就是你們口中的我的筆記。”

    “我的未來是我自己掙來的,高分,名校,理想,我一步步走來,全憑我自己本事,跟別人無關。”

    “至於你們口中我靠臉上學,更是無稽之談,漂亮臉蛋自然是這世界賴以生存的加分項,但不是我的必須品,我的未來和榮耀, 向來坦蕩,無需他人評判,所以,也請你們斟酌用詞。”

    江槐夏揚起下巴,微微笑著,光芒灑在她身上,散發出自信、自由,和那個少年如出一轍,和黑暗世界對抗的同時,也和美好世界握手。

    他們都是詩酒趁年華的少年,也是為愛瘋狂的少年。

    她從來不是多聰明的人,隻是過去的種種告訴她——前進才有未來,後退就是萬丈懸崖。

    有人在等她。

    或許在同學眼中,她是學霸,但很少人知道,每一個熬到深夜刷題的晚上,她都不敢停下,萬水千山在前,她也要咬牙翻過。

    你看,這世界有天才,也有不那麽天才的普通人,但未來怎樣,都在於腳下的路。

    荊棘深叢,泥沼深淵,踏過也便是前程萬裏。

    怕什麽呢,我們正青春。

    金光描摹她柔美的麵容,她在時鍾花的祝願下正慢慢走向屬於她的世界。

    女人倉皇走了,裏屋廚房傳來沈驚春的聲音。

    “夏寶,你這麽拚,是不是為了他?”

    “嗯。”

    門外,少年後背靠在斑駁牆上,半襯衫沾灰,他手顫抖擋住臉,在寂靜中悄悄紅了眼。

    有人為愛赴萬難,有人為愛越高山。

    我們都是芸芸眾生中的小草,有著鋼鐵一般的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堅韌、無畏、勇敢、永遠向前看。

    這才是少年之氣!